御驾在前, 沈青葙不敢有太多表情和动作,只微微抬起胳膊向他招招手, 沈白洛早已不管不顾地,冲她使劲挥了挥手。
这一天管弦歌舞始终不曾停过,御宴上人人尽情畅饮, 神武帝体谅众将士千里奔波辛苦, 不到一更就命他们各自自便, 又笑着向沈青葙说道:“你也别熬着了, 带你哥哥四处逛逛去吧!”
沈青葙喜出望外, 与沈白洛一同谢恩之后,欢欢喜喜离开,刚走下洛城殿最后一级台阶,沈白洛一把将她抱起, 放声大笑:“葙儿,哥哥回来了!”
沈青葙低呼着被他抱起转了几个圈,刹那间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小时候与哥哥携手玩耍的岁月,眼睛湿着,头脑眩晕着,沈青葙轻轻捶着沈白洛结实的肩膀,嗔道:“哥,快放我下来!”
沈白洛很快放下了她,挽着她的手,走路时步伐都带着风:“我那时候一声不响去了幽州,你有没有心里责怪我?”
“没有……”沈青葙横他一眼,“才怪!”
沈白洛笑出了声,捏捏她的鼻子,轻声道:“我也想先回来看看你和阿娘,又怕一回来就舍不得走了,也只好硬着心肠先过去再说。”
他望着前方的灯火,脸上流露出经过战火洗礼的刚毅:“这一年多,一直都是你和阿娘庇护着我,我很焦急,我要早些站起来,我是男人,我得护着你们。”
“哥哥,”沈青葙抬头看着他,泪水含在眼中,绽开了一朵透明的花,“我如今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阿娘,哥哥放心吧!”
“我知道,”沈白洛低下头,又在她鼻子上轻轻捏了捏,“我的葙儿最能干了,如此,哥哥更加不能落后,要尽快赶上葙儿才行呢!”
沈青葙欢喜地笑着看着他,只觉得许多时日以来的忙碌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洛城殿二层的高阁上,应珏屈起一条腿倚在榻上,看着楼下并肩而行的沈青葙和沈白洛,笑嘻嘻地向裴寂说道:“无为,我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在花萼相辉楼上看灯,结果瞧见了你。”
裴寂也遥遥望着沈青葙,想着去年的情形,那时候他拥着她吻着她,在她耳边许下执手白头的诺言,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已经筹划好了逃走,并不知道仅仅一天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她。
应珏瞧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笑容越来越深,向应琏跟前靠了靠,声音不高不低:“二哥,你那会子不在,可惜了没瞧见,无为戴着个老翁的面具,怀里搂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趁着大伙儿都没注意,在那里跟小娘子……”
他左右两手的拇指相对着弯了弯,嘿嘿地笑了起来,裴寂连忙叉手行礼,沉声道:“请殿下慎言!”
应珏越发笑得前仰后合,应琏拍拍他,道:“好了,无为都急了,别说了。”
“我看着他倒是不像着急的模样。”应珏一双桃花眼闪着光,满脸揶揄,“真要是要急的话,这会子怎么还不追下去?”
裴寂犹豫了一下。他倒是很想追下去,然而沈白洛极是厌恶他,就连今日相见,也一直对他横眉冷对,他知道沈青葙极爱护这个哥哥,若是这会子追过去,多半要闹僵,又何苦弄得她不痛快?
正在沉吟时,洛城殿下人影一晃,却是狄知非跟了过去,伸手拍拍沈白洛的肩膀,沈白洛回头看见是他,笑着拉住了,那边沈青葙也含笑向狄知非招呼,又见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并肩往宫门外走去。
风吹得脸上生疼,裴寂紧紧盯着他们,心里又是苦又是酸,耳边听见应珏道:“瞧瞧,瞧瞧,让你去你不去,现在人家狄知非抢先去了,他在幽州时跟沈白洛好得几乎穿一条裤子,有这个大舅哥帮忙,你哪儿还有机会?”
裴寂心中一动,他远在幽州,竟然也知道狄知非对她有意?是无意中得知,还是早就在宫里布下了许多眼线?
“好了五弟,”应琏见裴寂神色难堪,连忙出言阻拦,“你就别趣他了!”
“行了,我不说他了!”应珏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二哥,我这会子也要出去逛逛,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你去玩吧,”应琏道,“别玩太久,你连日赶路辛苦,早些歇着。”
“行,我早些回来。”应珏伸了个懒腰,临走又向裴寂挤挤眼,“不管你们这本账了,走啦!”
洛城殿下,沈青葙四下望不见窦季婴,心里不由得好奇起来,狄知非跟他一向形影不离,怎么今天竟没在一处?便隔着中间的沈白洛,探头向狄知非问道:“窦将军怎么不见?”
“他呀,”狄知非咧嘴一笑,白白的牙齿映着灯火,率直爽朗,“去寻心上人看灯去啦!”
元宵之时,正是男女幽期私会的好时机,往往有青年男女在灯会上邂逅,结下鸳盟,那些彼此有情的,也会借着这个机会相约一道观灯,沈青葙听狄知非说的半真半假,心里不由得想到,狄知非虽说比窦季婴小几岁,可论辈分还是舅舅,如今连外甥都有了心上人,这做舅舅的终身大事,也不知有没有着落?
跟着又突然想到,他临走前说过,等我回来,有话与你说,却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话?
有心想问,但沈白洛也在,却是不好问的,便只是笑着,快快地向前走去。
眼前灯火璀璨,狄知非微微向前探着头,隔着中间的沈白洛,偷偷看着沈青葙。灯火的影子落在她清澈的眼底,看上去就好像眼中盛开着银河,狄知非有些恍神,那从早晨见到她时就有了的眩晕感,此刻越发清晰。
天知道他越过千山万水,越过烽火硝烟,昼夜兼程地赶回来,纵马站在城门之下,从无数衣香鬓影和挥舞的旗帜中一眼认出她时,心跳有多么快。
那一刻,所有刻骨铭心的思念,所有心神不宁的等待和徘徊,都找到了答案。
狄知非看着沈青葙,离开之前就想跟她说的话徘徊在嘴边,似乎一个不留神就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然而沈白洛也在,他还不能说,他得再忍忍。
狄知非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身上穿的依旧是她送的冬衣,热烘烘的,让他额头上出了汗,上阵杀敌都不曾迟疑过的人,此刻竟因为紧张,手心里全是粘粘的汗,在衣襟上擦了又擦,却还是不能擦干。
沈青葙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此刻与哥哥重聚,心头最是欢快的时候,只管握着沈白洛的手,飞快地穿过洛城南门,沿着天街向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走去。
无数灯树、灯轮摆放在道路两侧,五彩斑斓的花灯映得大半边天空都是彩色,东西教坊奉着皇命在城门楼下搭起戏台,歌舞的、爬杆的,乃至耍绳技的、翻筋斗的,一个个使出平生的本事,演得花团锦簇,引得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观看。
既有这么多人出来游玩,便免不了有许多卖吃食、卖东西的商贩,沈青葙的目光刚落在一个馄饨摊上,沈白洛就已经发现了,笑着说道:“葙儿,走,哥哥带你吃馄饨去!”
他不由分说,拉着沈青葙分开人群,挤到馄饨摊前,高声道:“店家,来三碗馄饨!”
“好咧,”卖馄饨的是个花白头发的老者,锅里煮着老鸡和大骨吊的汤,散发着滚滚的香气,“客官先坐,马上就好!”
围着馄饨摊是几张小桌,桌前摆着长条凳,三人刚刚坐下,三碗馄饨就端上了桌子,汤色清澈,撒着葱花虾米,白白的馄饨像小元宝似的飘在汤中,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沈青葙低头抿了一小口汤,热烘烘的,汤头又鲜又浓,由不得赞道:“好香!”
说话时沈白洛已经急急忙忙吞了一个馄饨,咬开薄薄的皮,肉馅里带着汤汁,顿时烫了舌头,沈白洛一边用手掌往嘴里扇风,一边含糊说道:“好烫,好鲜!”
沈青葙嗤的一笑,道:“哥哥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这一笑灿烂如同繁花绽放,狄知非夹着一只馄饨,却忘了吃,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沈白洛一抬头瞧见了,奇道:“你怎么不吃?”
狄知非回过神来,笑了一下,一口将馄饨吞下,肉汁和汤汁顿时充盈了口腔,原是极鲜的滋味,但因为他心不在焉,所以根本尝不出来,眼睛看见沈青葙夹着馄饨也咬了一口,一双眼睛弯起来,笑盈盈说道:“是鹿肉和小葱拌的馅儿,好鲜!”
很鲜吗?狄知非眼睛瞧着她,下意识地又吃了一个,依旧尝不出什么滋味,只看着她的笑脸,顺着她的语气说道:“很鲜。”
“葙儿喜欢就多吃点,”沈白洛已经吃了大半碗下去,此时嘴里含着一个,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回过元宵,阿娘带我们看灯时买了馄饨,你还没吃呢,就被人撞翻了碗,馄饨全洒了,你哭得跟泪人儿似的,之后连着好几天都吵嚷着要吃馄饨!”
沈青葙听他说起以前的糗事,脸上一红,嗔道:“哥哥!”
这一声娇羞无那,虽然不是叫他,却让狄知非两只耳朵热辣辣的红了起来,眼睛望着沈青葙,轻声说道:“原来你喜欢吃馄饨,我知道了。”
“也不只是馄饨,凡是好吃的她都爱吃,”沈白洛笑道,“我都怀疑是因为她脾胃太弱,从小阿娘管着不让她多吃,害得她嘴巴又馋又刁……”
“哥哥,”沈青葙涨红了脸,“你真是的!”
那点热意从耳尖上蔓延到脖子上,又到脸上,狄知非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了。”
说话时沈白洛已经吃完了一碗馄饨,一回头看见卖花灯的摊子上有一盏精致的珠子灯,连忙站起身来:“葙儿你看,那个灯好看吧?我去给你买!”
他三两步跑了过去,沈青葙摇头笑道:“哥哥总是这样,做什么都火急火燎的。”
老半天没得到回应,回头看时,狄知非看着她,眼睛亮亮的,轻声道:“我回来了。”
沈青葙心里一动,就见他倾着身子靠近了些,声音低而沙哑:“我……”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小狄能不能成功告白?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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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是谁要看那个预收的?最近突然灵感来了,又给放出来了,喜欢的收一个吧:
《首辅穿成我的猫》(死对头变成奶猫被我rua~):
陆景瑶从穷丫头变成官小姐还不到半年,父亲的乌纱帽就被新任首辅林枫一撸到底。
刚刚养出富贵病,却突然没了富贵命,陆景瑶欲哭无泪。
更要命的是,新近还添了一张要吃饭的嘴,一只奶凶奶凶的小奶猫。
小奶猫挑吃挑喝,娇里娇气,富贵病似乎比她还严重。
然后她发现,这小奶猫似乎有来头,跟着它混,不但吃饱了饭,一不小心还发了财。
再然后她发现,这猫怎么越看越像林枫那个混蛋。
林枫一生辣手无情,出任首辅的第一把火,就把江夏官场烧了个灰飞烟灭。
在撸了一堆贪官的第二天,他变成了其中一个贪官家里的猫。
贪官穷得叮当响,身为他家的猫,每天只能啃红薯皮。
林枫:……
贪官似乎并不贪,而且他家的小姐,还真是好看。
排雷:1.男主后面会变回去
2.温馨欢快种田文,家长里短比较多
第154章
花灯实在太多了, 四面八方到处挂的都是,光线从各个角度照下来,亮晃晃的, 狄知非能看清沈青葙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的目光似乎有些疑惑, 有些好奇, 又有些躲闪, 她的嘴唇有点亮,是吃了馄饨的缘故, 左边嘴角边上有点芫荽的碎屑,大约是方才喝汤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狄知非笑起来, 紧张忐忑的情绪一扫而光,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轻声道:“这里。”
因为是面对面, 沈青葙下意识地便摸了下右边嘴角,什么也没摸到, 下一息,狄知非探身过来,指尖一沾, 捏走了那小小的碎屑。
沈青葙瞧见了那点绿色, 刷一下涨红了脸。
狄知非弹了下指尖, 弹走了那片芫荽屑, 跟着掏出帕子想要给她擦擦, 又觉得不大妥当,犹豫之间就见她已经自己取了帕子,红着脸擦了擦嘴,轻声道:“抱歉, 我失礼了。”
“放心,”狄知非笑起来,“我不会告诉你哥哥。”
他笑得那样畅快,沈青葙羞臊的心情消散大半,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起来,目光移过去寻找沈白洛,却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停住了。
狄知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另一个花灯摊子,许多人围在摊前,热热闹闹地挑着花灯——她在看什么?莫非那里有她喜欢的花灯?忍不住问道:“你喜欢那里的灯?”
“不是,”沈青葙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个人,是不是有些像潞王?”
狄知非看过去时,就见花灯摊前站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锦衣乌靴,一张兰陵王面具遮住容颜,正从摊主手里接过一盏兔子灯,狄知非再想仔细看时,一队踏摇娘舞者边歌边舞地走了过来,周遭的人都挤到近前去看,一乱之下,霎时间失去了男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