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些什么?”韦需怒道,“这些年我帮你家的还不够多?沈潜守选时,难道不是我到处活动,让他选到云州去的?不然以他的功名出身,怎么能着绯衣?”
沈溱一听他提起云州,越发哭得厉害了,抽噎着说道:“要不是去了云州,我二哥也不至于……”
还有一句话她不敢说,沈家门第不高,韦需虽然只是京兆韦氏的旁支,但她能嫁过来已经算是高攀了,是以这些年来她在韦家一直谨言慎行,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行错一步路。当初出嫁时,宋柳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提携娘家,是以她这些年来一直明里暗里给沈家使力,万万没想到最关紧的时候,韦需却不敢出头,让她一向怜爱的侄女,受了这等苦楚。
“你还怪我?”韦需大怒,“那不是沈潜想巴结东宫,想着杨氏跟杨万石同宗,才一定要去云州的,你还能怪到我头上!”
沈溱见他发怒,再不敢说,连忙起身相劝:“郎君息怒,我不是怪郎君……”
“你这个糊涂女娘,阿策就是随了你,才这么糊涂的!”韦需甩开她,“再这么分不清轻重,我韦家的恩荫,不如就给阿铿吧!”
韦策的兄弟魏铿,乃是妾室所生,沈溱再不敢多言,连忙抹了眼泪,勉强笑道:“郎君,阿策早已经知道错了,我那会儿去看他,他说要过来给你赔罪,我这就让他出来吧。”
“我这会子没心情,”韦需沉着脸往外走,“再说吧!”
屋外黑影一闪,阿婵从窗下的花丛里钻出来,一溜小跑往韦策的院子跑去,隔着门缝低声叫他:“韦郎君,韦郎君!”
半晌,才听见韦策懒懒应了一声:“你还没回家么?”
“郎君,我才刚听见阿郎跟夫人说,你再不认错,就要把恩荫给铿郎君,”阿婵急急说道,“郎君,你快些服个软吧!”
屋里又是许久没有回应,阿婵正在焦急,就听韦策说道:“阿婵,你去告诉夫人,就说我要出去向大人认错。”
阿婵欢喜不已,连忙答应着跑去传话,少顷,沈溱带着人匆匆过来开了门,搀扶着韦策走了出来:“阿策,快些去给你阿耶认错,以后诸事都要听你阿耶的,十一娘跟你没缘分,你不要再想她了,啊?”
韦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待见到韦需时,韦策双膝跪地,沉声道:“大人,我不想再去国子监了,求大人帮我在勋卫寻个差事。”
勋卫属南衙内府,以韦需的品阶,倒是可以恩荫子弟入勋卫,活计不累,又有机会接近圣人,万一有什么奇遇,也不好说。韦需想着以这些年韦策读书的情形来看,似乎也很难在少壮时便考出来,既如此,倒不如另辟蹊径,先有个一官半职,再做打算。
韦需沉吟着,问道:“你从未习武,能行吗?”
“我从此时起,便开始习武。”韦策道。
韦需见他神色郑重,一边猜测着他的心思,一边道:“我明日托人先问问可有空缺,到时候再说。”
“谢大人成全!”
韦策磕了头起身,看着摇摇的灯火,咬紧了牙根。
从此刻起,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往上爬,拼尽一切往上爬,他要出人头地,他要变成一把利剑,将那些逼迫欺辱她的人,统统杀个干净!
阿婵回房时,雨也落了下来,陶雄从墙角闪出来,拦住了她:“我知道你是什么的心思,不过沈家如今落魄,就算你阿耶肯让你认祖归宗,韦家阿郎也决不会让你顺心的,你最好快些回家去,别给你阿娘添乱。”
阿婵脸上一红,梗着脖子还嘴说道:“你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阿娘呢?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把她救出来?”
“我正在想办法,”陶雄道,“我今天去打探时,瞧着好像裴寂手下那个魏蟠也在那边,大约也是为了救你阿娘,兴许不用我出手,裴寂就能把她救出来。”
“呸,谁要裴寂去救!”阿婵恨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没用,我阿娘也不会被齐云缙抓了去!”
陶雄低着头,声音里满是落寞:“你阿娘要我去云州给你送冬衣,我也没料到就那么寸,偏偏那时候齐云缙下了手。”
屋顶上,刘镜心里一惊,云州,难道云州仓出事时,这个陶雄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韦策挨打,裴三挨打,如今齐二也挨了打,所有男的都挨打了,这文可以换个名字《是个男人就挨打》,或者《不挨打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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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向】
显国公家小公爷孟西洲威严清冷,是军中人见人怕的铁面阎王,年纪轻轻,战功显赫,已就高位。
传言小公爷不近女色,年过二十五,不要说娶妻,连侍妾都没有一个。
这可急坏了老国公夫妇。
国公夫人大腿一拍:“不行,今年一定要给我儿说成门亲事!”
小公爷忠孝,虽有不愿,却还是允了。
于是乎,方圆百里好女千挑万选,人尽皆知。
却不想,选儿媳刚有了些眉目,外界爆出一则惊天消息。
小公爷在外早娇养了一位小娘子!
只可惜,人已香消玉损!
那一天,全汴京城的人都看到刚毅勇猛的小公爷红着眼,飞驰在大街小巷,发了疯似的敲着医馆的门。
【女主向】
沈青青失忆了,等想起来自己穿书者身份时,自己已经跟一个男人过上了神仙眷侣、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她男人叫阿洲,虽然身份普通,但生得俊俏,又对她极好。
她喜欢他,愿意为他留在这个世界。
直到有一天,她被人扼住喉咙,站在他面前。
“你外室与秦小姐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秦小姐。”
这时的沈青青才知道,阿洲其实就是原文里冷面无情的反派孟西洲。
他会青云直上,威赫天下,乃至……妻妾成群,而秦小姐将会成为他正妻。
而她这个发妻倒成了无名无分的炮灰。
下一刻,沈青青笑着饮尽毒药。
算了,她不奉陪了!
第30章
沈青葙苦苦等到三更时, 还是不见裴寂的踪影,她怏怏睡下,半梦半醒之间, 忽听得窗外戚戚沥沥,竟是下起小雨来了, 雨点打在芭蕉叶上, 轻重缓急, 各不相同,恍惚中, 却像一曲凄清的乐曲。
沈青葙想起素日里弹的琵琶曲中,有一曲《雨打蕉叶》, 年少初学时,老师总说她单纯无忧,体味不到其中的韵致, 可是眼下,她却突然领悟了那曲调中含而不露、循环往复的哀伤之意。
原来就连弹琵琶, 也是要有那等心境,那等经历,才能领悟更多, 也不知她那位四海云游的老师, 曾经历过什么, 才能将那曲《雨打蕉叶》弹得那样哀艳入骨。
她最爱的那把凤尾琵琶, 是老师送给她的, 去云州时她也带了去,经过这番憔悴离乱,也不知如今在哪里。
沈青葙默默地掉了几点泪,自己抬手擦干了, 恍惚又想到,裴寂明知道她在等着,按理说不会突然断了音信的,又是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三更鼓响时,裴寂下意识地看向西边,那是她在的方向,不过隔着这么远,堂外又夜色沉沉,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郎,”裴衡独自走了进来,从怀中取出一卷布帛,又有几盒药膏,道,“起来吧,我给你敷药。”
裴寂依旧跪着,沉声道:“大人不曾发话,我不能起。”
“方才我去问过大人,虽然没明说要你起来,但我说给你敷药,他没做声。”裴衡上前扶住他,“起来吧,大人当是默许的。”
裴寂顺着他搀扶的力度,慢慢站起身来,还没站直,已经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出去,裴衡忙将他扶住了,叹道:“这又是何苦!”
裴寂便不做声,由着裴衡将他扶去榻上坐下,两条腿伸出去时,裴衡撩了袍卷起裤管一看,从膝盖开始,一大片红肿青紫,显然是伤得狠了。
跪了足有四五个时辰,可不是伤了筋骨?
“你这真是!”裴衡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扬声叫家僮,“去取个深些的木桶,能漫过膝盖的那种,打冷水给三郎君泡泡!”
“有劳阿兄。”裴寂试探着去脱纨绔,一不小心碰到淤血的地方,一阵入骨的疼,不由得皱了眉,“阿兄去睡吧,这里我能应付。”
“何必逞强?”裴衡帮着他撑开裤管的口,小心把纨绔脱下,“你明天告假吧,这样子也没法出门。”
裴寂停顿片刻,才道:“还有些事情,明天须得去一趟。”
裴衡略一思想,立刻想到沈潜是这几天就要出狱,动作便顿住了:“大人还在气恼着,你竟真是要执迷到底吗?”
裴寂低着头,道了声:“阿兄恕罪。”
裴寂深知他的性子,看起来温和谦让,内里却极是执着,他知道劝不动,皱着眉头说道:“你自己想清楚些,如今的形势正是如履薄冰,要么你就谨言慎行,别给人借口攻讦你,要么你就干脆别趟这趟浑水。”
裴寂低垂凤目,声音低低:“弟就在其中,难以独善其身。”
裴衡听他的口气,应该是一心一意要辅助东宫的,只是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沈家的女儿?不由得又叹道:“这是何苦!”
话音未落,家僮抬着水桶进来了,裴衡没再多说,张罗着给裴寂泡上,耳边听见他道:“阿兄请安寝吧,这里我能应付。”
裴衡不理会他,只是陪坐在边上,看着他两条腿都泡在桶里,水是冰冷,然而腿上的红肿,却还是一点点的,肿得越发厉害了。
这个模样,明天怎么出门,难道要拄着拐杖不成?总要劝住他别出去才行。
突然听见裴寂问道:“下雨了么?”
裴衡起身走到门前一看,果然是下雨了,细小的雨丝从屋檐前落下,被灯光一照,像是连绵不绝扯下来的银色丝线,裴衡觉得有点冷,脱了自己的外袍给裴寂披上,道:“下雨了,水凉,你少泡一会儿,早些睡吧。”
裴寂点点头,从他的位置虽然看不见雨,但却忽然想起,她的胆子似乎是有点小的,这样冷清清的秋雨夜,他不在,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害怕?
随即又想到,他在的时候,她大约更怕些。
虽然这两种怕,全不是同样的东西。
裴衡一回头时,瞥见裴寂微微翘起一点嘴唇,眼神温存着,就连眼尾上翘的弧度,也比平时更明显些,裴衡心道,难道他是在笑?这么一个人默默发笑的模样,好似怀春少年一般,简直要让他认不出自家那个端方自持的兄弟了。
他心里感慨着,低声提醒道:“我听见大人跟母亲说,要给你定亲。”
裴寂眼中那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刹那间消失了,许久,点了点头:“多谢阿兄告知。”
哗啦哗啦,雨突然大了起来,声声入耳,裴衡指挥着家僮拿走水桶,小心帮裴寂揩抹了腿上的水渍,敷好化瘀的药膏,跟着找来一张短榻,让仆人抬了裴寂回房去睡,耳边听得裴寂吩咐家僮五更叫他起来,裴衡便知他是决意要去管沈家的事了,不由气道:“罢,我也劝不动你,你好自之吧!”
裴衡走后,裴寂独自躺在榻上,原本迟钝的疼一点点锐利起来,钻心刺骨,睡是睡不着了,耳听得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心里想着沈青葙在那边会是什么光景,也只是一眨眼间,五更的鼓声便夹在雨声里,冷清清的,敲了起来。
裴寂扶着床栏,慢慢坐起来,待家僮服侍着穿好衣服时,晨鼓也响了起来,这鼓声却是热闹的,一声接着一声,衬托得雨声也带了几分活泼泼的调子,裴寂心想,她大约也要被吵醒了,分明不在一处,然而这雨声这鼓声,却又是相通的,这种感觉,也是微妙。
窗外有脚步声走动,少顷,裴衡提着食盒走进来,往案上一放,道:“就在屋里吃吧,不要出去了,大人已经走了,待会儿我跟你一道走。”
吃了饭出来时,雨不大不小,裴寂骑在马上,忍耐着双腿的疼痛,目光瞧见侯在道边的郭锻披着蓑衣迎上来,道:“郎君。”
裴寂不等他问,便先问道:“娘子昨日,是不是等得心焦了?”
郭锻有些诧异,看他一眼,低下了头:“听花茵说,似乎是等到了三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