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娇——玉胡芦/尘殇
时间:2021-07-24 08:45:54

  “唔……”葛青牢牢地抓住缰绳,不让自己被力道摔下。妇人清雅的脸上唇齿紧咬着,眉拧得深邃,可见之用力。却不料当时没有砸下,但即刻又被马匹往前的冲力重重地甩在了马屁股上,葛青手一松,脑袋朝下后仰的摔在地。
  尘土弥漫中,只见她缓慢地伸出手,想要翻转身体。
  啊!吓得人们忽然失声叫起,侯夫人毕氏连连捂着心口,强撑着叫家奴们围拢过去。
  对面齐国公府华丽的彩篷下,李琰吃惊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幕。
  那厢一岁的翘翘还不懂,正自撅着小脚丫颤颤欲行地跟过去,孟芳欣连忙捂住她眼眸,惊慌含泪地抱在了怀里。
  所以,改变的只是自己,其余的轨迹依然还是一样吧。她也将只是初始的那个女子。
  父亲走过来,李琰没细看,速速地被揽出球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比较慢,轻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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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红颜芳菲
  (八)
  卫侍郎夫人葛青伤得严重,饶是卫太医擅长内症之术,也只能将她气脉定住。那马上一扬,先是前胸砸在马腚,后又仰落,脊骨受损,葛青一幕红衣坠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整整三日睁不开眼。
  勇毅侯府怎么想到,竟在自己组织的马球场上发生这样的事。须知顺安侯卫家德高望重,纷争权势不谋其中,那是京中人所共知的和善人家,如何竟伤了其府上大夫人。
  勇毅侯老夫妇与二爷沈诚惶恐赔罪,满京城遍寻名医为葛夫人疗伤,并亲自送人参、鹿茸、海马、灵芝等名贵补药上门。另一方面,又派家奴寻访那天的哈巴狗主人。然而那只狗却为流浪狗,当天也不晓得从哪里窜出,因为屁股上插了枚牙签,痛得撒腿吠叫。
  顺安侯府对此就算想找人拼命,可也不能逼着勇毅侯府使出法术,把人变好回来。毕竟那马球场上喧嚣鼎沸,人来马往,谁会去在意一小只狗。看勇毅侯府这般赤诚致歉,就差肩披荆棘跪在卫家门前负荆请罪了,卫衍正夫妇还能说什么,只能是到处寻找好的骨科大夫,以助葛青续命。
  葛青面容苍白在床上静息了三天,妇人鼻高眉秀,雅然清淡,亦或是真就硬耿,第四天竟蓦地醒转过来。
  只是伤及骨髓,实不好治,但能醒已然叫阖府松一口气。
  听说当年元极宫中有个奇医,擅长伤骨医治,先帝广征西塞时曾受过骨裂之伤,便是他不声不响医好的。此人叫宋莲,脾气古怪莫名,卫衍正的父亲当年与他一同在先帝身边,卫父擅内症而宋莲擅外伤。
  卫衍正现今用着好药给儿媳续气,可这内损拖延不得,必是还须找个这样的人,只不知道宋莲与徒弟云游去了哪里,又是否还在世上。因此广去书信与医中旧友,并散出消息重赏打听。
  宫中皇帝在早朝时听说了,当朝颁布了寻医令,让盛京城内外及各州府粘贴告示,寻找这方面的良医。
  卫衍正想起早些时候,自己还把翘翘的尿布挂在笏板上,皇帝没有追究,后面孙女百日宴时还御赐了一堆宝贝,这次皇帝又帮助发布告示。皇恩浩荡,卫衍正惊颤感动得连忙跪地叩谢。
  皇帝萧宥可没有多说的。他是二十七岁登基,太子今年七岁,在皇后生下太子前,皇帝后宫中的那么多女人,都没有怀孕的。
  只萧宥性情醇仁,清隽尔雅,许多事都习惯与纪皇后商议。纪皇后冷静威仪,处事自有叫他服气的一面,譬如傅太后把握着军-权,登基前皇帝无子未尝不是一个缓兵谋略,故而萧宥并无因此置喙。
  等到皇后诞下太子后,宫中才陆续有了龙脉的喜讯。卫衍正也是个听不懂旁话的楞子,但凡有人怀孕,他只要接了诊,便会让人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不过这些事,皇帝心下知着就行了,不需要说起。况元极宫地势低清,四面盆地,冬春比较阴湿,他自年前略感骨头酸痛,便寻得良医亦可为御用。
  金龙宝座上,皇帝萧宥发戴玄冕,身穿明黄色十二章纹龙袍,隔着垂珠淡笑道:“不是太后说过,贵府的卫姮要逐朕的太子?既是如此,朕便关照亦是理当。”
  皇帝区区一句玩笑,不过是为着凸显对萧家天下臣子的重视,又或是借事向傅太后讨好。
  然这话说得,倒有些把卫家往前推了。须知,大晋王朝男儿二十及冠,男婚女嫁,男当二十,女当十六,卫府大小姐比太子萧钦小之六岁余,便不适太子妃之位,年龄倒甚适合东宫侧妃位的。
  更何况,那幼女小小,美貌便已得傅太后赞不绝口,从小内定也并非不可。
  还真什么劳什子太子妃啊……侧妃,宫中是能消停的么。算算年纪,卫衍正那时候应该活着,还能在太医署当差护庇。卫衍正根本不敢考虑这些,只愿自己孙女父母双亲健在,有人陪伴便满足矣。
  他胆战心惊,这话回去对老太婆也不敢说,尤其现在大儿媳尚且堪堪重伤未愈之际,生怕再惹她多烦心。
  因着沾了谕旨的光,使得不少行医术士登门拜访,其中不乏外邦之人,所得之药虽不见太大效果,然命终归是虚虚地续着了。
  侯夫人毕氏难过又自责,偌大个蛮妇,整日帕子在眼角拭不停手。
  马场当天看大儿媳那般风华绝代纵马奔腾,她心中还颇感畅然。怎料下一秒竟突发事况,早知道就不该让她上马了。反复着埋怨自己,没有看好周围的环境,没有劝住葛青。
  想起亲家当初把如花似玉的姑娘交在她手里,却没有把人照顾好。
  二夫人傅梦竹亦从娘家匆匆赶回来。原本那日是要一同去马场的,只娘家傅府老太太要去郊外赏春,因想着祖母许久不见小儿,傅梦竹便带着三个小公子和女儿卫怡回去了。
  早知道就不去,早知或该把大嫂拉上一同去看花。
  看着直卧在床上的大嫂,清瘦苍白如同脱了个形,却还在做着淡定。当日试穿骑马服,葛青把浅红色窄袖衫套在身上,恁的腰细苗条。傅氏还羡慕大嫂,自从生了翘翘仿佛都被带得美起来了,生的闺女多有福气啊。哪里像自个,生下卫怡后虚弱,动不动腰酸腿软,以后再不打算生了。
  只恨不得时间回转。
  反倒是葛青,虽气息无力,却安慰她们,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没有早知道,只有既定的已发生。既是已如此,便去找办法对付。左右我还能睁开眼,看到床头伏着一颗毛茸茸的翘翘脑瓜儿,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翘翘亲母亲,每日醒起,奶娘给她打扮得娇憨精致,喂完吃食,她便定要往葛青的卧房方向扑。
  小小的身子,也没人教她,她自己意识到不能上-床吵扰。只扶着床头,嫩嫩的小手儿去摸葛青的脸庞、鼻子和眉眼。孩童体热,那手指肉-软而温香,充满着缱绻爱-抚。
  葛青每每便对她笑起:我们翘翘宝儿可真暖呢。
  卫衍正在太医署多年,宫中同僚众多。众要好的太医会诊,亦不断有好药寻来,奈何葛青起起伏伏,总也不见好。
  这阵子真是辛苦了表妹孟芳欣,素日除了帮忙带孩子,林雁和张妈在床前给葛青擦身揉按时,她也总是亲力亲为地帮忙,一口一口药汤吹凉了喂给葛青喝下。
  葛青是家中独女,母亲只给了她一个哥哥,没有姐妹,这个远房的表妹,素日并无交往,这半年多来却如似亲生,而且因着性子爽落,彼此更是无话不谈。
  葛青不免愧疚道:“表妹来京探望,我本意要为你寻一门亲事,好成就一段姻缘,素日亦可有个走动,怎知道今时却成如此。我已同母亲和二嫂嘱咐,来日若然遇到好的人选,定要想起表妹来。女人青春短暂,等不得多少年,如今我自顾不暇,表妹择日或可随官船回去,不能劳烦你耽误在此。”
  孟芳欣瞅着这样的表姐,思及初见时虽雅素却放光芒的一幕,心碎得直泣泪。
  这阵子翘翘缠不了娘亲,只好缠起来芳表姨,到底妇人说话柔声软语,口音相似。
  一岁起变得开始爱学东西了,喜好动弹,一刻也不得停。孟芳欣也甚是好耐心,怀里兜着不住往下滑的翘宝儿,一边对姐姐哭到:“那次真该最怪我,若拦住表姐,不让你上马,便什么事也没有。二那小狗我原也是见着的,只怀里抱着翘翘,分不得身站起,也没曾想它会冲去场上,惹来事端,表妹罪过大了。缘分之事可遇而不可求,至于那些表姐再不要挂心,把自己照顾好才是眼下顶要紧的。”
  嗤,这却是什么傻话。
  葛青近日听了太多怅然的话,便慢声安慰道:“怎可学我母亲把什么都往身上揽,你若心疼我,就不要再和他们一样。世事多方多面,谁又能预料到那许多呢?……或者有些人来这一趟的时间,本来就短。”
  说着,明睿的眼眸眺向格栅窗外的绿树,树叶影影绰绰,好生茂盛啊,仿佛又看到那马场上驰骋的丽影。她亦觉得自己洒脱极了,心里憧憬着未来女儿的绮繁。
  一直拖到四月下旬,奇医宋莲始终无有消息,又一年端午将至,天要开始热起。她亦日渐虚弱,知道自己强撑不住,盖以时日无多了。
  弥留之际,把卫谨叫到床头。
  卫谨早已从湖南将将赶回,日夜伏在夫人床前陪伴,若大个修伟男人,堪堪憔悴了一圈。怀里抱着酣睡的翘翘儿,把她小心翼翼托至葛青手上。
  睡着的翘翘半张脸贴着葛青的手肘,樱桃小唇瓣,气也若幽兰。真是甚少见的美人胚子,生得无一不精致。还惯爱花花草草,带香气儿的,带珠光宝气的,她喜欢便会瞧着不放,你给她她便抓到。
  应是个不吃亏的小厉害姑娘,这样顶好,不要拘着她的性子发芽。
  葛青盯着翘翘长卷的睫毛,一只手抚过她细嫩的手指,小手腕也柔,不会很粗,嫩嫩的勾人疼爱。她慢慢地舍不得放。
  抬起下颌,对丈夫说:“看看我们的女儿,是我一生平凡之所出,但她可得这世间一切的好。今我这一去,再瞧不见她长大。夫君尚且年盛,不需守着,我亦命令你,务必续弦。只唯有一件事,他年无论进了何人,绝不能让我翘翘受半分委屈。”
  卫谨攥着妻子的手,男人清隽面庞上盛泪,应道:“夫人只管宽心,卫谨知道该怎么做!”
  十年相处,已是亲人,侯夫人毕氏豆大眼泪嘭嘭冒,在旁大声接话道:“放心,我家卫姮必会成为幸福骄傲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原轨迹了,欢迎重看,鞠躬感谢各位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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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慈敬美德
  (九)
  葛青是信任丈夫的,知道他说过的必会去做到,因此心下安然。
  又把目光转向林雁与奶娘,说道:“雁儿,你从我年少时相伴,我心早已将你视作亲人;而奶娘,尤琴你是我让人在西市寻到的好人,你品行谦良,多得我信任。此后我去,不管这院里来了谁,都须记着你们是我留下的身边人,要替我维护着翘翘。”
  林雁与尤琴今时都不过三十的利索年纪,从这时起陪伴着翘翘,确是叫人放心的,但要给她们权重。
  葛青此时言语严厉,为要把话说给这房里房外围着的人听。贤良仁厚是为人妇之德,可恩威并重亦是为人主、为人母之厉。
  听小姐叫她“雁儿”,已改口夫人多年的林雁连忙匍在床前道:“是,小姐尽管安心闭眼吧。”泣不成声。
  尤琴头上梳着简单圆髻,亦揩着青罗裙摆恭敬跪地说:“民妇尤琴乃街边市井无路可走之人,是夫人仁善,将我招进府中,使我丰衣足食、有檐可依,大恩大德,必会以性命相护翘翘姐儿。”
  “那我就放心了。记着莫因了我的告别,使得谁有缺憾,而我亦逐渐淡忘,去奔赴安详的前程。”葛青便松了抱住翘翘的手。
  她去时嘴角含笑,指尖还勾着翘翘的一撇绢花裙裾。翘翘儿这会儿睡得可香了,所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能娘亲在梦里同她告别吧,因此她的梦里总是繁花锦簇、含着微笑的。他年遇到了什么事,也总有一股慵哉自如的释然感,仿佛无有什么事在她这里是化不开的。
  梦中小手攀着汉白玉栏,但愿也把娘亲的智慧清透也留承呀。
  丧事办得很隆重,为不影响盛京端午盛典,赶在节前办了。热烘烘的天气,也显得并不那么悲伤,宫中皇帝特封了葛青为诰命,派太监昌德亲赐诏书,“祥钟戚里,慈敬美德”八个字,是为荣耀长存。
  阖府忧伤哀恸,然记着葛青临前的话,并不将忧伤显露,不沉浸于其中,为要叫她在天上看着,能宁淡安详地离去。
  盛京城依旧是那般繁华兴旺,钟鼓三百声绵延敲醒,坊门次第开放。侯夫人毕氏边打着呼噜边把老头用脚踹醒。卫衍正胡子拉碴从床上爬起来,穿了官服窸窸窣窣收拾完毕,抱了笏板上朝去。
  辰时二房的三个男孩儿醒来,去到母亲傅氏房里请安,傅氏又把他们带上去祖母房里请安,侯府又掀开了上梁揭瓦、追猫斗狗的新一日。
  表夫人孟芳欣因着表姐新去,留下翘翘每日黏着人,便也不好意思在这时候提辞行,仍旧在府上住着。好在她孟家已把京中生意铺就妥当,倒是不急她一时回去。
  翘翘宝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上奶娘给她穿上葵色春鹃小裙,她惯是很衬鲜艳华丽之色,什么穿在她身上都那般娇娇地傲着。才刚能扶着东西迈步,便要往母亲的房里扑。
  孟芳欣扶着她的小手儿,可是床头却变空了。葛青昔日的卧榻已经安静,被褥小枕都叠得齐整在床角,连空气也已然清宁。
  翘翘找不到人,就用手掌在床上拍,含糊不清地唤:“娘、娘。”仿似拍一拍就能出现了似的。
  孟芳欣虽短婚未生育,到底是为人母之年纪,瞧着就跟自己的闺女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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