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喜欢这种富贵到到闪瞎人眼的感觉,当即把金钗换成了翡翠福字钗插到头上。
康熙左右打量之后,赞赏道:“绿意盎然,倒也衬你的肌肤。”
万柳偏着头,心道你头上带点绿更好看,她垂下眼帘,忍笑翻看另外匣子里的翡翠钗,敷衍着说道:“是,奴才多谢皇上夸奖。”
康熙见她乖巧了起来,在美滋滋看各种不值钱的钗,心想她还真是容易满足,趁着她开心,问道:“你可知错了?”
万柳抬起头,茫然看着他,什么知错了?
康熙顿了下,耐心解释道:“先前你送了梨来,难道不是来认错的?”
万柳才不会知错,她这段时间过得好得很。而且他让着她,不恃宠而骄,难道要等到过期作废吗?
她眨了眨眼,说道:“梨是太皇太后吩咐奴才送给皇上的啊。”
康熙的脸瞬间黑如锅底,站起来怒冲冲道:“我走了,你还是自己好好反省吧。”
万柳呲牙,目送着康熙像是头喷火龙奔了出去,摸了摸了肚子,愉快地道:“秋月,快把饭菜拿进来,我都快饿死了。”
康熙这一生气,又很久没有搭理万柳。不过第二天,他还是差李进忠给万柳除了好几个匣子的珠宝首饰。
除了翡翠之外,另外还有金累丝兰花簪一对,金花点翠簪一对,梅花簪一对,再加上几对宝珠挂络蛮子坠,上面镶嵌的珠子宝石,差点儿没闪瞎万柳的眼睛。
万柳嘿嘿痴汉笑,将珠宝全部仔细收了起来,打算看在这些值钱首饰的份上,下次康熙再来的时候,她就退一步,绝对不会再吐槽气他。
十一月,大清的大军朝桂蜀黔桂三路进功,吴世璠承受不住压力自刎,主要部下也被绞杀,三藩叛乱才总算全部结束。
康熙趁此大捷的时机,除了犒劳将士,顺带批量提了后宫嫔妃的份位。
宜嫔德嫔荣嫔,三人被封了妃,钮祜禄氏被直接封为贵妃,佟贵妃封为皇贵妃。
万柳被加塞了进去顺带提了一嘴,虽然没有被正式提份位,但一应份例按照妃的等级供给。
万柳立刻将不气康熙的话收了回去。
她也差点儿没被气死。
她不在意自己升不升职,享受什么待遇。但是她的老仇人佟贵妃,变成了佟皇贵妃。
还有什么比仇人升官发财,更让人生气的事?
就算万柳再念清心咒,将所有的道理都拿来安慰自己,她还是气得像是只愤怒的小鸟,只嗖一下,就会弹出去,将康熙砸成肉饼子。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冬天太过寒冷,也只在天气好精神好的时候,念上一两卷经。
万柳不用装病,也不用去慈宁宫,成天窝在万寿宫,又回到了以前寡言少语的模样。一天下来,几乎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过年时康熙特别忙,等到朝廷封衙之后,他再次来到了万寿宫。
外面寒冷刺骨,康熙一进门,就带来了一股子凉意。万柳不见到他还好,一见到他,那股子凉意瞬间变成了滚油锅里的一瓢冷水,噼里啪啦翻滚四溅。
她掐住手心死忍住,规规矩矩上前福身请安,康熙连着看了她好几眼,清了清嗓子道:“坐吧,这些时日忙,也没有功夫来看你,今年冬天你的身体可还好?”
万柳不冷不热地答道:“回皇上,多谢皇上关心,奴才的身子就那样,不好也不坏。”
康熙见万柳不咸不淡的模样,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掩饰住突如其来的心虚,干干地道:“好就好。我还想着你冬天太冷,又病得厉害了。”
万柳气已经顶到了喉咙口,还是生生咽了下去,只垂首不语。
康熙放下茶碗,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道:“生气了,你享受妃子的份例,你虽不是独一份,比上不足,比下足足有余。
我也仔细想过,皇玛嬷也说了,若是提了你的份位,只怕你会成为众矢之的。提升份位,总得有个由头,你,唉。”
万柳知道佟国维抓住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然后吴世璠才继了位,若是吴应熊还在,三藩只怕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吴世璠说起来也与康熙是亲戚,他生母是皇太极的女儿和硕恪纯长公主,按照辈分来说,康熙还得叫他一声表叔。
皇家没有多少亲情,康熙也是因为佟国维佟国纲能打仗,亲表妹的情分也有限,还不至于康熙让给她一个皇贵妃的封号。
钮祜禄氏这次被封贵妃,康熙北巡塞外时,曾与蒙古巴林部王公扎什把酒言欢,一起打了多次猎。她姐姐是扎什的嫡福晋,这也是个有强硬背景的关系户。
像是赫舍里氏这次也没有捞到封号,也与索额图有关。他去年辞官,想从此隐退,却被康熙拦住了。
要是什么都不做,当然不会出错,康熙也没有机会抓到他的把柄,打压赫舍里氏一族。
又因为有太子在,若是索额图自此退下,只怕其他人又会趁机异动。
赫舍里氏是高也高不得,低也低不得,一切以稳定为主,最后仍然只享受妃子的待遇。
万柳什么道理都懂,还是意难平。她面无表情地道:“奴才没有生气,奴才生什么气?奴才一直谨遵皇上的旨意在反省呢。
奴才觉着皇上也不容易,朝堂之上老丈人都好几个,正式的,半正式的,一眼望去,半个朝堂都是亲戚。”
康熙:“......”
万柳不理会康熙的黑脸,继续道:“皇上,奴才还反省出了一个道理。”
康熙忍住怒气,瞪着她问道:“什么道理,你且说来听听。”
万柳淡笑道:“奴才这辈子是不行了,假若奴才以后若有了孩子,他还是行的,至少能拼爹。”
康熙:“......”
他起身怒气冲冲离开,两人又不欢而散。
第四十一章
宫里习俗在腊月二十六开始张贴春联, 春联从工部领出来,白底蓝边镶嵌红条的白绢上,由翰林院的翰林润笔, 在上面写满了各种吉祥如意的对子。
春联不是张贴,而是悬挂起来, 等到年后再由工部回收回去保管, 次年再拿出来悬挂, 有损毁再另补。
保管春联的工部衙门叫门神库,是制造署下面的机构, 万柳阿玛托尔弼就是制造署的小小郎中。
首领太监亲自拿着春联,从乾清宫开始张贴。虽然太监们放轻手脚不敢惊动康熙, 他在屋内还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康熙转过头,透过窗户往外看去,他看着那些春联, 不由得想起了拖尔弼,万柳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
“正式的, 半正式的,老丈人都好几个人,半个朝堂都是亲戚。”
“他还是行的, 至少能拼爹。”
他心中复杂至极, 沉默了片刻之后, 说道:“去看看工部还有哪些人在当值, 外面天冷, 多送些热汤热炭过去。若拖尔弼在,传他来见我。”
梁九功愣了下,忙转身走了出去,扯过李进忠低声传了康熙的话, 叮嘱道:“你亲自去一趟,万大人若在,得恭敬了再恭敬把他请来。”
李进忠忙应下,唤来小太监吩咐几句,然后带着汤水热炭去了工部。衙门封了笔,六部都冷冷清清,因为张贴春联之事,工部还留有人当值。
远远地,李进忠就见到工部门口蹲着一个中年官员,袖着手笑眯眯看着地上,他顺眼看去,一只麻雀正在欢快啄食。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看来,顿了下之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麻雀一惊,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李进忠不用猜,从他笑起来跟万柳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便猜到了他是谁,上前恭敬地打了个千,客气无比地道:“可是万大人?”
康熙跟前伺候的得力太监,衙门里无人不识,拖尔弼也认识李进忠,抱拳还了礼,连声道:“不敢不敢,正是在下,李爷找在下何事?”
李进忠脸上堆满笑,身子又弓得低了些:“万大人可别折煞了奴才,什么爷不爷的,都是那些猢狲胡乱叫着玩,大人就直接叫奴才名字吧。
皇上见大人在封衙了还在辛苦当差,体恤大人的辛苦,差奴才前来送些热汤热炭给大人驱驱寒,衙门里只剩下了大人一人在?”
拖尔弼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忙将他往屋里让,说道:“哎哟你看我这糊涂劲,外面天这么冷,怎么能让李爷站在外面说话。
留着当差的还有几人,他们去了库房,这里就我一人在,李爷你坐一会,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李进忠忙拦住了拖尔弼,笑着道:“万大人不用麻烦,我让人跑个腿,跟他们说一声就行了。大人且随奴才走一趟,皇上要见你呐。”
拖尔弼大吃一惊,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等李进忠吩咐好小太监,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去。
他越想心里越不得劲,一把扯住李进忠的衣袖,着急地问道:“李爷,你给我透个底,是不是我那闺女又不好了?前两年就听说她生了一场大病,我与她额涅担心得不得了,到处求神拜佛,幸得菩萨保佑,她最后总算活了过来。
我那闺女老实得很,跟我一样老实,莫非是她又出了什么大事?哎哟,我这个急啊!”
李进忠袖子都快被拖尔弼揪成了一团,见他急得快跳脚,忙道:“大人,万主子没事,就是皇上见你当差当得好,想传你去说说话。
还有大人呐,奴才斗胆提醒大人一句,万主子进了宫,你不能再闺女闺女叫,她已经是咱们的主子了。”
拖尔弼定定看着李进忠,总算长长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了下来,嘴角往下撇了撇,嘟囔道:“是是是,主子主子,这进了宫,骨子里流的血都给改变了。”
李进忠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得,这父女俩,还真是亲生的。
进了乾清宫,拖尔弼上前磕头请安,康熙站起了一半,万柳那句不正式的老丈人又在他耳边响起,眼角抽了抽,重坐回去椅子里,说道:“无需多礼,起吧。”
拖尔弼谢恩之后站起身,恭敬垂首侍立。初次面圣,他心里紧张得直打鼓,连腿都有些发软。
康熙和颜悦色地道:“你要在工部轮值到哪天,家里过年的年货都准备好了?”
拖尔弼听康熙语气温和,才没那么紧张了,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就今天轮值一天,明天奴才就回家歇息了。
家里的年货,奴才不当值时,抽出空闲来,陆陆续续也已经备齐,足以能过一个好年。”
康熙愣了下,问道:“怎么是你在操持,不该是家里妇人负责吗?”
拖尔弼僵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奴才老妻只管开口吩咐,奴才负责跑腿。”
康熙想笑,又忍住了,问道:“你要忙里忙外,妻子却在家里享福,你就没想着纳一房听话懂事的小妾,也好让你享享清闲?”
拖尔弼呆住,急着说道:“奴才老妻也要张罗家务,没有只享福。奴才家里也不富裕,奴才赚不了几个银子,只能堪堪养家,没有闲钱再多养人了。”
康熙默然无语,咳了咳道:“若是你有了银子,可想要纳妾?”
拖尔弼彻底糊涂了,李进忠不是说他差当得好,康熙才要见他,怎么就扯到了他纳小妾的事上去了?
“回皇上,奴才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祸害年轻的闺女。就算天上掉了银子下来,奴才捡到了也不会纳妾。”
康熙差点儿没笑出声,他抬头望着头顶的藻井,怪不得万柳那副狗脾气,这就是家学渊源!
“朕知道了。你差使办得不错,这么多年一直在郎中的位置上,就没有想过升迁,好多赚些俸禄,不用等天上掉银子了?”
拖尔弼憨憨一笑,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说道:“奴才没有什么人相帮,又上了年岁,就没妄想升迁之事。奴才想着再过一两年就致仕回家,陪陪老妻,好颐养天年。”
康熙看着依旧身形挺拔,红光满面的拖尔弼,今年他才四十二岁,居然就想着致仕。简直与万柳一样爱偷懒,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还有,他那句没有什么人相帮,是万柳说的没有爹可拼吗?
康熙沉吟片刻,等年后看看,再给他挪一挪位置,哪能让他大好年岁,就回去等着领官员致仕后的正俸。
“你回去吧,以后也得照样用心当差,若有什么难处,就直接给朕上折子。”
拖尔弼彻底蒙圈了,这也不合规矩啊。他的品级还不够格给康熙上折子,难道说他要升官了?
不过拖尔弼也未觉得兴奋,官场倾轧,到处都是惹不起的皇亲贵族。
升,他就好好当差,不升,他就早点回家,反正一切只看天意。
康熙见拖尔弼退下,独自感慨了一阵,笑了笑问道:“万寿宫那边如何了?”
梁九功斟酌着答道:“回皇上,奴才听说万主子最近从太医院领了罗汉果与金银花等回去,好似万主子身子内火旺盛,需得滋阴败火。
万主子饭食也用得较少,只吃一些萝卜白菜,连平时经常吃的锅子都很少再用。”
康熙将茶碗往御案上一搁,沉声道:“我哪里要问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万寿宫就没差人来过?”
梁九功忙连声请罪,将头埋得更低了,答道:“回皇上,万寿宫估摸都在操心万主子的身子,没有差人前来。”
康熙心里这才舒服了些,说道:“去太医院把她的脉案拿来,以后每次太医院请了脉,都记得要把她的脉案拿来给我瞧过。顺带把对子也拿进来。”
梁九功松了口气,忙退出去,吩咐李进忠赶紧去太医院拿万柳的脉案:“一定要仔细问清楚了,那一位哪怕头发丝有不妥之处,也是天大的事,你快去快回!”
李进忠才去工部跑了一趟,又得跑去太医院,得勒,有那位在,以后他只怕腿都会跑细。他紧了紧褂子,又低着头往寒风里奔去。
梁九功去首领太监处,把他要挂在乾清宫的对子,全部抱进去送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一幅幅对子选过去,最后选了一幅寓意喜气的对子出来,说道:“你亲自前去,看着他们把这幅挂在万寿宫大门前。”
梁九功拿着对子准备出门,康熙又叫住了他:“等等,我再写个福字,你一并送去。”
梁九功又转身走回来,站在旁边磨起了墨。他目光瞄着认真写字的康熙,饶是他跟在康熙身边多年,还是难掩心中的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