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何缱绻
时间:2021-07-24 08:48:31

  透过巨大通透的玻璃窗,南烟注意到一辆轿车在外面等待。
  不是他的车。
  像是晏宅的车。
  南烟还坐过一次的。
  完了。
  他这么没头没尾的,让她怎么能不想他。
  他明明没有在机场。
  是在骗她吗?
  也没下来多说两句什么。
  真不像他。
  南烟突然想起他那日在医院的地下车场对她说,只要他想她,他就会找借口来见她的。
  他在找借口吗。
  怀着这样的惴惴心情,Albert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和Lance在他研究生时期认识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推荐给我你的画,这个画室也是他想送给你的。”
  Albert开起玩笑:“Nan,他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钱?”
  欠她钱?
  “Lance和他未婚妻就要回上海了,他们要为下月月初的婚礼做准备,”Albert说,“婚礼就在上海,他有没有邀请你?”
  南烟望着早已空荡荡的二层。
  四周有风拂过。
  “……没有,”南烟收回视线,笑了笑,而后起身,“Albert,这个地方我不能要。”
  “为什么?”Albert不解。
  “圣彼得堡大学游学的事我会考虑的,谢谢你们,但是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必要,”南烟直言,笑笑,“我还是比较喜欢背着画板随画随停,自由一点。”
  “如果你去参加Lance的婚礼,也替我谢谢他的好意。”
  她最后说。
  .
  徐宙也他们搬的差不多了。
  南烟告别Albert后,打车径直前往他外婆家的住址。她从前去过一两回,位置还记得。
  路上她看着他发来的定位,却差点报错了相邻同名的另一个小区。
  心不在焉的。
  快6点了。
  郑南禾还没给南烟打电话。她中午顾着应酬Albert,都忘了打电话过去。
  南烟于是发了条微信。
  [ 在哪? ]
  [ 今晚你直接来这里边吧,离舅舅家也不远。 ]
  发了定位。
  徐宙也外婆家住一层,老式住宅,外面有个小凉亭,这个点儿了四处都是烟火气,整个小区都弥漫着各家各户的饭香味儿。
  七七八八的东西扔在外面,还没整理完全。
  宋欢他们忙了一通,在小凉亭喝啤酒,南烟过来匆匆向他们打了招呼,就进去帮徐宙也收拾了。
  徐宙也的外婆去年病了,回了江苏老家。当时徐宙也执意与南烟回北京,结果现在是他们留下了,外婆一人待在那边。
  房子不大但温馨,今天只搬来了日常生活用品和铺盖,旧画室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具和画架什么的都扔着,这里根本没地方摆放。
  以前徐宙也还想重新把他外公的画室开起来,现在看来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也很久没碰画笔了。
  不过也好,能重新把酒吧开起来更好,画室和画廊都不怎么赚钱的,南烟和徐宙也都不是经营这个的料子。
  外婆下午还打电话,操着口苏南那边的方言问徐宙也什么时候回去看她。
  徐宙也太忙了。
  前段时间他忙着开画廊,现在又和宋欢他们准备重新开酒吧,最近又在选址看地方了。
  上回和外婆见面已经是三四个月之前了。
  外婆不是没催徐宙也回去过,说这个北京有什么好待的呀,消费水平又高,她都回老家了,徐宙也却还要和南烟在这里漂泊,碌碌无成。
  南烟边收拾东西,边听徐宙也跟她絮叨外婆电话的内容。
  她心里又想起Albert提议她去圣彼得堡读书的事。
  北京待得太久,越来越厌烦这里。
  这个城市对她来说,有太多好和不好的回忆,但她却一直没有想在这里扎根的欲.望。
  她就像是一株漂泊的萍。
  无所依傍,随走随停。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画室的东西,大件儿的几乎没带来,但南烟和徐宙也从前的画作都归置于此了。二三十副,质量参差,大多数都没裱边框,就是随手画的练笔,几乎不能称作“作品”的也都在其中。
  这些南烟都不舍得丢弃。
  一幅幅整理在墙边,南烟半蹲在地,湿抹布擦拭一二,每幅画都能勾起些许回忆。
  她很快发现。
  有一幅画不在。
  此时,徐宙也出去吹了会儿凉风,和宋欢他们进来了。
  南烟便问:“还有一幅画儿呢?”
  徐宙也还没说话,宋欢先开口:“不都在这儿吗?”
  “不是这些,”南烟以为自己花了眼,又一幅幅地翻找过去。
  还是没有。
  她便看着徐宙也:“徐宙也,那幅我扔在杂物室的画儿呢?”她怕自己描述不清,沉了沉气,还是说:“——就是你从那个画廊带回来的那幅。”
  她没有说画的名字。
  忙碌一下午,徐宙也疲惫地坐在木质沙发,手臂搭一旁,双腿抻开,迎着大开的窗户散着周身的热。
  他凉凉地道:“我扔了。”
  “扔了?”南烟从地上站起,“你扔了干什么?怎么不跟我说?”
  徐宙也突然也站了起来。他很高,直视她,蕴着一天难忍的燥热,像一头暴躁的狮子,不由地提高了些声音:“——那幅画是你给别的男人画的,我没必要带到这里吧?!”
  他很快意识到了画儿是他先从画廊买回来的。
  顿了顿,似乎认识到自己不该吼她,于是放缓了些语气:“——画是我买回来的,我为什么不能扔?”
  南烟之前没问过他,心想他肯定是他知道了些什么,或许还以此作为交换的条件从晏语柔手中买的。
  他也不说。
  估计是怕他们之间会像现在一样吵起架来。
  可是南烟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跟她打一声招呼就扔掉她的作品,她自己的草稿图都不舍得扔。
  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那是我的画,徐宙也……”南烟也不想吵架,极力极力地忍住自己的嗓音,“你总该跟我说一声吧。”
  “我跟你说一声?我要怎么说?”徐宙也又一瞬被点燃,瞠了瞠眸,直盯着她,质问道,“难道我要问你——‘南烟,你画给怀礼的这幅画,我们要不要带走’?‘要不要摆到我们结婚的家里去’?你要我这么问你吗?”
  他愈发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这些日子好像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一边觉得不该在她这么难的时候丢下她,他也常常为自己那一个星期醉生梦死的缺席后悔。
  一边又觉得,她不会忘了怀礼的。
  哪怕怀礼结婚,哪怕他和她结婚,她也忘不了的。
  “……你忘不了他是吧,”徐宙也哭笑不得,“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所以我才扔掉的——”依譁
  “南烟你他妈的难道想这幅画以后挂在我们睡觉的床头,你跟我上床的时候你看到这副画脑海里还想着别的男人吗——”
  宋欢他们赶紧拉架。
  “徐宙也,你生气也不能这么说吧。”
  “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南烟,不就一幅画,扔了就扔了……”
  “徐宙也你那么暴躁干嘛,服个软啊,你把人家东西扔了啊……”
  那不是画。
  是她的作品。
  他们怎么懂。
  过段时间那个二层旧画室拆掉,这幅画也会跟着消失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人生第一幅卖出去的作品。
  南烟头脑发着懵,好似因为徐宙也刚才的话,她眼眶也不知不觉泛起了红。
  徐宙也见她眼眶红了,肩膀都在发着抖。他知道,她也不想和他吵架的。
  也许他应该和她商量一下。
  可是。
  他不能容忍的。
  他知道。
  她也不能容忍她的作品被扔掉的。
  “你别告诉我……你要拿回来,”徐宙也动了动唇,语气和缓一些,“南烟,是,我应该跟你商量的,但是——”
  “——买画的钱我会还你的。”
  南烟拿起一旁的包,咬牙丢下了这句话。
  转身便出去了。
  “南烟!”
  徐宙也望着她背影,空空喊了一声。
  她没有回头。
  “徐宙也你他妈的……”有人气不打一处要责备他。
  有人却是赶紧制止了,“你怪徐宙也干嘛?没听说吗她给别人画的,徐宙也当初为了她把酒吧都卖了,她也不能这么对他吧……”
  夕阳跌到山坳里,夜色瞬间汹涌而来,仿佛能没过他呼吸。
  他怔怔地望向空荡荡的门边。
  眼泪也模糊了视线。
  是他错了吗。
  .
  晚七点,夜色降临。
  出租车在路上飞驰,南烟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有点晕车,一时胃里翻江倒海的。
  降下车窗望天空。
  星斗如芒,白日难得无云的好天气,夜晚便洋洋洒洒,毫不吝惜自身的光。
  与徐宙也恋爱的那一年,南烟和他跑到郊区,支了个帐篷,她半夜起来画了半幅星空,她睡下了,他后半夜又起来补充了后半幅。
  她喜欢梵高,最开始就在模仿梵高的笔触。
  也许她真不该说梵高是“垃圾”的。
  思绪纷乱,不多时就到了那栋二层旧画室。
  平素这个时间回来二层一定明明如火,有人等她回家,有人给她安定的感觉。
  可是现在呢。
  安定给她了,她又不珍惜了。
  出门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也许不应该为这幅画发这么大的火,他买回来了,他是有资格决定这幅画的去留的。
  可是。
  这是她的作品啊。
  是她人生第一次卖出去的画作。
  下了车,南烟打开一层大门。
  大小两个画室堆着杂物,大画室没怎么收拾,平素那些画架都无人使用,早就归置在一旁。
  地面还铺着画布。
  徐宙也说这画布不好了,就不要了,没有带走。
  都成了垃圾。
  她去平时堆杂物的地方翻找,灰尘四处飞扬呛得她流眼泪。
  突然想起下午在艺术孵化园的那个玻璃画室遇到了他,他说他会想她。
  那么她呢。
  徐宙也说她忘不了。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是否忘不了。
  只是,见不到他,和他不联系的时候,她会想起而已。
  想起谁也成了一种罪过了吗。
  杂物室的灯坏了。
  那副画埋在乱七八糟的画具下,上次徐宙也拿回来上面包着一层报纸,现在还包着。
  无人问津。
  像是一个晦涩的秘密。
  借着不甚明朗的光线,露出一角来。
  清透无暇的冰雪,一望无际的旷野。
  尽头仿佛有极光。
  南烟从杂物中翻出这幅画,打着手机电筒的光,小心翼翼生怕旁边有利器划坏画表面。
  她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都说了自己不会想了吗?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拆报纸,南烟望着手里的画发呆,突然无力地跌坐在地面,缓缓蜷缩住自己。
  她都不知道回去要怎么面对徐宙也。
  不该发脾气的。
  心好乱。
  此时一阵促狭的铃声划破了寂静。
  电话响了。
  南烟以为是徐宙也,是个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北京。
  她一直没有存怀礼的电话。
  尾号和他的很像。
  她承认自己抱有一丝小小的、自私的、不合时宜的期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对面却是一个陌生而严肃的男声。
  “请问,是南烟女士吗?”
  南烟清了清嗓音,“嗯,是我。”
  “郑南禾是您母亲吗。”
  “……嗯是的。”南烟眼皮跟着跳。
  对方犹豫了一下,再张口,语气蓦地下沉:“她在整形机构出了很严重的医疗事故,当场死亡……”
  头脑轰的一声。
  南烟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
  “……您方便过来一趟吗,地址在……有一些遗物需要您确认一下。”
  .
  机场播报员甜美的声音回荡在庸碌人群中。怀礼与晏语柔前方VIP登记口办理行李托运。
  “爷爷您不用担心,今天路上不堵,我们已经到机场了,”晏语柔同晏长安通话,“到地方会有人接的,怀郁在那边。”
  晏语柔把大小两个行李箱都递给了怀礼。
  怀礼到前台办理。
  “那就好,”晏长安放心了些,“临时把婚礼场地改到上海可能有点匆忙了,过几天我再做一次检查也过去了。”
  “您还是不要坐飞机吧,”晏语柔说,“身体重要。”
  “柔柔懂事多了,知道关心爷爷了,”晏长安呵呵笑,“电话给怀礼吧,我和他说两句。”
  “他在办行李呢,等会让他给您打过去吧。”
  怀礼刚把身份证和登机牌递过去,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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