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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汤佳佳在画室画了会儿画,护士当时没发现她发烧,刚上来量了体温不对劲了,立刻通知了怀礼。
小姑娘先天性房室间隔缺损,一个多月前发了病,就是傍晚一直咳嗽又发热,家人没在意以为只是普通感冒,结果是严重返流,都迫害到了呼吸。
她父母离婚很早分居两地,手术后来过一次,轮流陪床了几天又走了,后面都是她姨妈在照顾。
护士说,最近她姨妈也不常来了。
儿童康复中心的孩子们知道自己从小生病,心性都很敏感,汤佳佳更甚,一双漆黑的眼睛懂事地看着怀礼,紧张地问:“医生叔叔,我还要做手术吗?”
怀礼用听诊器听她的心率,目光柔和,“今天感觉怎么样,呼吸困难吗。”
“鼻子堵了,不舒服,”小姑娘糯糯地说,“昨晚和周周从外面回来就堵了。”指了指隔壁床的小孩子。
“昨晚那么冷就出去玩了啊。”怀礼笑着说。
小孩儿点点头:“是呀,我喜欢和周周一起玩。”
怀礼唇角轻轻扬着,凝神了片刻,这才神色稍缓。伸手抚了下她额头,只是普通发热的温感。
“没事吧。”护士有点担忧。
“就是感冒了,有点发烧,没事的,”怀礼又揉了下小孩儿的头发,轻轻地笑,“佳佳和周周是朋友了?”
“周周都说我们是了。”小孩子性格平时有点孤僻,难得交到好朋友,小心翼翼地点着头。
“和朋友出去玩要注意保暖的,记住了吗?”
小姑娘又点头,“我不用做手术吧叔叔。”
“当然不用,”怀礼起身准备走了,对护士说,“再有什么状况随时给我打电话吧。”
“辛苦怀医生了。”
“——小林!”
这时,护士长上来了,手上电话还没挂,急匆匆的样子。
“怎么了护士长。”
“你晚上见到Rita老师了吗?”
“Rita老师?”
“——烟烟姐姐吗?”汤佳佳接了话,“我见到她了的。”
怀礼和护士们听到这个奇怪的称谓,同时看过去一眼。
小姑娘一板一眼地说:“刚才烟烟姐姐回来了一趟拿东西的,还教我画了会儿。”
“什么时候?”护士长弄明白了,问她,“老师没下班吗?”
小林那时也见到南烟了,思索了一下说:“七点半那会儿吧,她最近不是都画到很晚?”
最近展馆陆陆续续运东西,闭馆时间时早时晚的,前几天都九点多才关,南烟他们基本也九点多才走的。
“……哎呀,”护士长着急了,“肖老师走之前忘了告诉Rita老师今天正常时间闭馆的,她手机打不通了,我给保安室打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走了没走。”
“正常几点关?”
“八点。”
“……快八点半了,她不会还在那里吧?她衣服和包还在楼下放着呢。”
“这怎么办啊,我马上进手术了,”护士长见怀礼要走,不好意思地说:“怀医生,你要下班的话能麻烦你顺路过去看一眼吗?我再给保安处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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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业来了电话,傍晚又有几个闲杂人等去骚扰住户了,她家没人,他们让她今晚必须回去处理一下。
亲自处理绝对无用,想都不用想,南烟只能让他们报警了。
警察去了估计都没什么用。
公寓那边她是不敢回去了。
房东这几天也跟陈冰反映了最近的情况,有意把房子收回去。陈冰说他过两天回北京处理这些事情。
南烟知道,自己离被迫放弃不远了。
总有一种世间如此辽阔,她却无处可藏的感觉。给徐宙也发了条消息,还没编辑完手机就关机了。
真糟心。
被物业的一个电话扰的心惊,她在高脚架上一个人呆坐了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准备继续了。
还没画两笔,头顶的灯突然“啪——”的一声。
灭了。
她头皮一麻,心跳都停了一瞬。
……不至于吧,这么倒霉?
还连续的?
四周寂静如谜,地灯都灭了个干净。应是从总闸切断了电路。
楼下就是诡异的标本丛林,平时从那儿经过就阴森森的,此时更是如坐针毡。身处高处,莫名有点恐高,双腿犹如飘荡在黑黢黢的悬崖边。
“……喂,有人吗——”
南烟克制着不去想楼下有什么,朝空气喊了一声,尾音都发了颤。
只有同样空荡荡的颤音回答了她。
没人了?
刚回来时下面还有人走动的啊?
难道闭馆了?昨天不是这个时间啊。
虽不愿承认,南烟从小都有点怕黑。刚搬进公寓的晚上去怀礼家借了浴室离开,黑漆漆一片的消防通道走两步就脚软,不敢再向下。
最后还是他带她下去的。
这个记忆突然从心底冒出来,又吓到了她。
如抽丝剥茧,他揽着她腰的手掌的温感,力度,他怀抱的香气,落在她额顶一向平稳沉缓的语气。都仿佛昨夜才经历过。
不,昨晚不是。
昨晚她没注意打开了淋浴,水沾到了伤口。疼死她了。
她居然,把他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吗。
定了定神,想起哪里好像有个紧急呼叫铃,她没心思想别的了,尝试从高脚架下去,黑暗中,腿都发抖。
一脚就踩空了。
深呼吸一口气,立刻又坐了回去。心如鼓擂。
根本看不到踩脚的位置在哪里。
余悸未了,南烟坐在高脚架不敢动了。
她生得娇小,一条腿踩住高脚架的边沿,微微环抱住自己,缓解着黑暗中的焦虑。
这怎么办啊。
她不会今晚要在这儿待一晚上吧?
手轻轻触碰墙面,颜料已经干了。砂砾的、稠腻的质感在她指尖掠过。一笔一笔,从设计稿到实操,都出自她手。
成就感自然有,而且万分充沛。
就如奶奶替她骂赢了那个挠破她脸的女孩子的家长,回家还给她做了一顿热腾腾的小馄饨。
吃完了,胃暖融融的,还有说不出的餍足。
她还记得自己画了什么纹路,一下一下顺着颜料的纹理描摹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腿都蜷缩得有点麻了,但渐渐地,也没那么害怕了。
算了,出不去就出不去了吧。
以前总不信福祸相依,有得必有失的道理。现在她信一些了。
出不去了,在这儿待一晚,除了黑暗,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想。
没办法接近怀礼,用尽心思也撬不开他世界的冰山一角,放弃了这60万她还——
楼下突然传来了阵脚步声。
一层灯光陡然一亮。
南烟眨了眨眼,清醒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有人喊:“——楼上有人吗?”
“有人吗?”
“——还有人在上面吗?”
好像是保安。
谁叫的人?
不多时,脚步声飘到了二层。
进来了两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
怀礼?
他一袭笔挺洁白的白大褂,看起来还没下班的样子。一手落于西裤口袋,臂弯还搭着她落在儿童画室的外套和包。
打着电话朝她的方向过来,声线徐徐低沉,音质清润,:“嗯,她还没走。”
“……”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走近了。
怀礼抬起眼,看着坐在上方的她,眉目淡淡的,伸出手:“跟你朋友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朋友?
南烟看他一眼,接过了手机。
还没贴到耳朵上,就是徐宙也炸耳膜般的一句——
“——肖迩居然没跟你说今天正常闭馆?”
他们刚才居然通上话了?
南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疑惑地看向下方的男人,而他也正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瞧着她。
清俊面容上却没太多一贯温倦的笑意了。
“没有,他下午很早就走了。”南烟腿还有点软,准备下去了,差点没踩住。
他又及时扶了她一把。
清淡好闻的雪松香气抱拥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她心都跟着抖了抖。
一抬头,又撞入了他眼底。
怀礼迎上了她视线,一手轻轻带了下她后腰,“扶我一下。”
南烟顿了顿,还是扶了下他的肩,站稳了。
来不及说谢谢,南烟立刻对徐宙也解释道:“……我从后门进来的,他们估计没看见我,可能以为上面没人了吧……我也不知道今天提前关门的。”
“这边。”
怀礼又带了下她的方向,这么揽着她向外走。丝毫没在意她在打电话似的。
徐宙也却十分在意电话这边有谁。
如果不是肖迩给他打电话说她手机关机了,他也不会顺着肖迩给的护士长的电话,再打到了这里来。
“没事就好,”徐宙也火急火燎地说,“我跟他们说一下我提前走,我去找你。”
“——不用了,你那边还没结束吧,”南烟去过那个美术馆,虽不远但还是有一段距离。她也不想耽误他的事,便说:“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
“不行,我去找你。”徐宙也很强硬。
“我真的没事,”南烟说,“你去忙你的吧,别耽误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那边有人大声喊徐宙也的名字了,几乎要盖过他的声音。南烟知道他们今天应该在布置展场,据说还挺麻烦的。
徐宙也犹豫再三,最后嘱咐道:“那你晚上别乱跑啊,路上注意安全,手机充好电了给我打个电话。”
挂了电话,手机还给了怀礼,南烟笑吟吟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别人说的。”怀礼重新收回了口袋,带着她,一阶一阶下楼梯。
南烟哦了声,腿还软,也没推开他。好似回到了那天走漆黑一片的安全通道。心下安定些许。
她打量一下他的穿着,“你还没下班?”
“现在下。”
现在?
怀礼微微垂眸,看着她,眼底几分笑意:“以为我顾不上下班就来找你了?”
“是有点呢。”南烟笑一笑,却不是很确定。
怀礼没说话了,和她径直朝A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走。他找到了自己的车,拉开了车门,“上去等我。”
“……嗯?”南烟没反应过来。
他又关上车门,直朝偏隅的直梯那边去了。
不一会儿又下来了。褪去了一身白色医袍,西装笔挺。
这么好心?
主动送她?
不一定吧。
心里正打着鼓,怀礼直朝这边过来了。他拉开车门上来,彼此对视的一瞬,好像就知道了对方的目的。
一贯如此。
发动了车子,他淡淡问了她句:“你手机没电了是吗。”
“嗯对,那会儿关机了。”南烟解释说。不知怎么,居然有点不自在了。
“怪不得,”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我以为你被锁了应该会打电话给我的。”
南烟一愣,没懂他话中的意思,只略带娇憨地笑了笑,“我又没你电话怎么打给你?我还想着如果今晚出不去了……”
“——真没我电话?”
怀礼淡声地打断了她,侧眸看她,清冷眉眼之间依然笑意微微的。
却好像,带着一丝别的什么意味。
“……没有啊。”
不知怎么,触到他这样的目光,没来由的心惊。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怀礼收回了视线,唇角仍淡勾着,语气却是平平,“怪我,忘了给你了。”
“……”
他今天说话有点奇怪。
车载着他们平稳驶出了医院。
一路霓虹飞速掠过,眼见着方向好像是他们公寓所在的那个小区,南烟立刻说了句:“那个,我今晚不回家的——”
“去找你朋友?”怀礼瞥她一眼,“还是,跟我去找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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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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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一颗棋
进退任由你决定
举手无悔你从不曾犹豫
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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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防线
挂掉电话。
徐宙也盯着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出了会儿神, 起身,搬起一旁张沉甸甸的金属矮桌,沿旋转楼梯下到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