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禾猜到南烟要说什么,手机扔一旁,疲倦地靠床头,有点烦躁地说:“给我把床升高点,脖子疼。”
南烟起身去找升床的按钮,“他打你脖子了?”
“……好像是,”郑南禾连连抚后颈,皱眉,“一巴掌过来,又拿凳子……”又头疼地叹气,再抬眼看南烟已是满目疲惫,“我就该听你的话不回北京的,你舅舅受了那么重伤,我想去看看他的,谁知道……”
正说着手机响了声。
郑南禾条件反射一般去看手机。又是一副失望的表情。
南烟坐回来,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上,抱起手臂。
“别做这个了吧。”
郑南禾抬头,诡异地看她。
南烟也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别做这个了,我们做点别的吧。我也不想留在北京了。”
“做别的?还不上钱,你还想让我挨几顿打?”郑南禾皱了眉,问她,“你呢,去俄罗斯之前在做什么?每次问你都支支吾吾的。”
南烟看了看自己指甲。
她平淡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就冰叔给我找的那份活,靠男人赚了点钱,也赔了不少进去。”
南烟又抬眸,看郑南禾。
“你是不是也找聂超他们借钱了。”
郑南禾一愣。
“说实话,如果你不是我妈我真不想管你,奶奶死了后就应该跟你断绝关系的,你现在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
南烟冷冷地看着她,“五万而已,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如果还做这个,以后为了你这张脸还会忍不住再去借钱,本来就已经还不上了,你跟我都去陪男人睡觉都还不上——每次光把对不起我挂在嘴上有什么用?”
南烟说着又深感可笑,轻呵了声,“现在去打针,以后就是整容,这东西会越来越上瘾的,你不是不知道。”
要不是陈冰昨天不想瞒了告诉了她。
她现在都不知道郑南禾背着她还有这一出。
还给了宋明川钱。
“烟烟,你听我说,那5万我已经……”郑南禾匆匆辩解,手机忽然又响了。
又扭头去看手机。
几乎兼顾不暇。
南烟深感疲倦,也不想多说了,起身,“你再睡会吧,我下午还有点事,出去一趟。”
“哎,哎,什么事?”郑南禾着急地叫她,似乎牵扯到了伤口,又频频地吸冷气,“你怎么去?小徐送你?”
“我自己走。”
“你早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医院……”
郑南禾目送她出去。
郑南禾还在等那个男人的电话。
南烟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在等谁的电话。
总之,这几天她的手机都非常安静。
好像就只是一场梦醒了。
经过了吸烟室,想回去找找那张扔在垃圾桶盖儿上的旧电话卡还在不在。也许他今天会打过来。
明天也不一定。
也许呢。
走到门边,清洁工已经收走了垃圾。
空空如也了。
她暗暗苦笑了下。
何必呢。
她和郑南禾,真是谁也别说谁。
.
冷泠有课来晚了,才停下了车,就见徐宙也匆匆向外走。她目光晃了一瞬,叫住他:“——徐宙也。”
徐宙也停下。
他逆着光,刘海又遮挡,没看清人是谁。
冷泠挎着包走过去,微笑道:“不等我了就准备走?”
徐宙也挠了下后脑勺,“我有点事,快到点了。”
冷泠拉了下他手臂,好似挽住了他,折身向里去:“是南烟的事吧?”
徐宙也没跟她进去,停下脚步,“你听说了?”
上次他就觉得他们认识。
“听说了,还想买她的画吧?这个圈子不大,大部分和我爸打过交道的我都认识,我知道他挺有钱的,和我爸一样搞收藏,”冷泠又笑,“你外公的画卖了50万,应该已经够了吧,南烟好像一直很缺钱。”
“还不够。”徐宙也嗫嚅着,不便说太多。
他想向冷泠打探一下那位美术编辑,怕对方像冷嘉绅上回遛他外公的画一样再遛一趟南烟。
这个圈子里,没名气就是最大的原罪。
“我先去了,有点来不及了。”
徐宙也看了眼表准备走。
南烟和那人约了下午三点,已经快到时间了。
“徐宙也。”冷泠又叫他。
他回头。
“我们还没聊我们今天的事情,你就要走吗?”冷泠依然维持着微笑,唇角轻扬着,“不能耽误一会儿?”
徐宙也看着她,顿了下,说:“不行,南烟在等我。”
“这个‘不行’的意思是,不跟我的美术馆合作,还是,只是今天耽误时间聊两句不行?”冷泠笑着问他。
“冷泠,合作这个事,我知道你其实是想帮我卖我自己的画,”徐宙也抿了下唇,“但是我现在在开酒吧,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作品了,我外公的画还没有……”
“我知道你很忙,你大部分的事,包括卖掉你外公的画,说到底也都是为了南烟,”冷泠走近一小步,抬头看着他,徐徐笑道,“是不是。”
走近了才发现。
他的确长得秀气,剑眉星目,高挺鼻梁,松散的长发掩不住精致五官,潇洒独行又慵懒潦倒。
是她循规蹈矩的人生中很少接触到的那种男人。
也难怪听说刚开业那会儿,常有附近学校的女大学生去他们Quiz找他画速写。
200一幅画。
这蝇头小利,也是为了南烟吧。
这年头好像很少见到这样死心眼儿的男人。甚至男人和女人们大多都是一个玩腻了就换另一个。
南烟去俄罗斯的那几天,他和她在美术馆忙她的个人展,他不去酒吧的时候,他们大多时间都在一起。
恍惚间,好像他一直执念的人是她。
冷泠谈过的恋爱中,很少遇到这样的男人。
我们时常会对自己甚少遇到的那种人有所觊觎,正因为知道难遇到,所以才莫名的在意和倾心。
冷泠又低头,笑了笑,“如果你跟我合伙,不用依靠我爸爸或者林先生,我们自己肯定能渐渐把自己的画推出去。”
她说着,却又有点心虚。
这个美术馆里的大多数“镇馆之宝”都是靠冷嘉绅的名头拿下的。说是没靠父亲,但只要还在这个圈子,其实她时时刻刻都要靠父亲的名气。
她却害怕他看出这一点,遮掩了想法,又抬头看他,依然在笑,“考虑一下吗?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南烟卖掉的那副画是你们共同创作,你却执意不挂你的名字,这样并不好,徐宙也,你很有才华的。”
“那是你们的作品,你的才华也需要肯定的。”
“你总是方方面面为她着想,但是,在我看来她好像并不……”
“——我要走了。”徐宙也打断了她,不知是因为不想再听,还是过于坚定。
他抿了抿唇,看着她:“对不起,我真的来不及了,她还在等我。”
说完,他便好似心事难平地收回了目光。
转身朝马路对面的停车坪去了。
冷泠望着他背影。
几辆车在他和她之间呼啸而过,他离她好像又远了一些。
.
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事还未结束,UNIHEART就派了另一人前来。
老晏的意思很明确了,让怀礼飞伦敦。
这事儿怀蓁也是不敢有意见的。怀蓁作为UNIHEART理事会目前最有话语权的人,其实背后还是受命于晏长安。
计划时间正好能赶上开庭,然而受寒流与冷空气影响,延误再延误,怀礼落地,已经在庭审中了。
他径直去了准备庆功的餐厅等结束。
此事重大,晏长安和怀蓁轮番发来消息询问他庭审情况,他却坐在餐厅楼下的咖啡厅,一边处理着手下的工作。
时不时望着窗外广场。
像是一场不合年岁的叛逆。
伦敦下过冻雨,地面潮滑,过路都要小心翼翼。
身形纤细的女画家坐在路边为来往的游人画肖像,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垂到腰际。
侧过的脸是一张十分陌生的异国面容。
漂亮是漂亮的。
怀礼视线停顿片刻。
又收回。
手下又敲了会儿字,回复一封邮件。
再抬头,鸽群飞掠,那女人就不在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手机响起。
“喂。”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晏语柔声色喜悦,显然结果不错。
怀礼望出窗,毫无情绪地轻笑一声。
点上烟。
嗓音十分倦淡,“你还知道什么了?”
“我还知道,你不会再联系她,”晏语柔说着,有点好笑,“你今天一直没到,我还以为你去找她了呢,毕竟去俄罗斯都能为了人家晚飞一天。”
怀礼徐徐吐烟气,“比起这个,我比较想看你败诉。”
“是吗,现在难道不是你输了吗。”
怀礼就只是淡淡地笑。
晏语柔心中有快意。
不论如何,或多或少,他也许被伤到了。
于是她又戏谑地说:“你知道她有多缺钱吗,我说60万,她就肯跟你上床了,我找我北京的朋友私下调查过她,她欠了一屁股的债,需要这笔钱还呢。”
怀礼冷笑,“你给她钱了?”
“为什么不给?”晏语柔好似有十万分的底气,“之前都说好了啊,睡你一个半月,给她解决她的大烦恼,她何乐不为?”
其实晏语柔至今都还未联系南烟。
光想起她隐瞒她和怀礼一早认识,她就恨的牙痒痒了。
难道她还要去问一句:
这60万你还要不要了吗?
“哦这样,”怀礼应了声。依然没什么情绪似的。
晏语柔听他这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的口气,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得意了。
他到底在意吗?
双方好似被沉默淹没。
他沉默着。
她也是。
又是漫长的拉锯。
晏语柔牵了牵唇,又讽笑着:“怀礼,你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吧?你们那么早认识了,你居然都不知道,那笔钱我……”
“——我自己会去问她,”怀礼淡声地打断她,“不用你多说。”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本文就是两条线。
1破镜重圆
2浪子回头
后续应该都能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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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终场
75.终场
“你自己去问她?”晏语柔最后冷笑着, “没准她电话都换了呢,拿了钱的第一时间难道不是……”
怀礼没再听她说完。
挂断。
他很少有直接挂人电话的时候。
一向的耐心又妥帖,沉稳温和。从不驳人面子。
庭审结束, 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如同一块压在心头数月的石头落了地。晏语柔将手机收回了口袋,不远,晏子谦与律师面露喜色一同向她走来。
她也强牵起轻松的笑容迎接。
心中却并不轻松。
“怀礼呢。”晏子谦问她。
“已经到了,飞机延误所以没赶上,”晏语柔轻轻挎住他胳膊, “走吧, 我们去找他。”
晏子谦笑了笑,“他对你的事真挺上心的。”
“是, 他一向这样,”晏语柔得意地笑着, 说,“对了, 我爷爷肯定担心坏了, 我先跟他汇报一下吧。”
“过阵子回国吗?”
“后天就回, 我和怀礼一起。”她说。
怀礼目光落在咖啡厅窗外。
远处钟声四响,又硬生生磨过了一个小时。整点了。
广场上, 那个女画家又回来了。也许是她一人在这里,暂时的离开都要收拾好所有东西。
让人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
怀礼找Waitress结了账, 束了束西装外套起身朝外走。
冷雾弥散开。伦敦总是这样的天气,马路对面的建筑物忽远忽近,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两天后, 他终于决定打给她。
也许是他要的答案。
也许不是。
他不知道。
红棕色头发的异国女子笑容明媚。淡棕色的眼眸, 高挺鼻梁, 见面前有人出现,便扬起笑靥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此时电话拨出。
没有忙音。
只有冷雾气与同样冰冷的机械女音回荡在耳边。
是空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