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何缱绻
时间:2021-07-24 08:48:31

  怀礼正欲接过酒杯,晏语柔却是挡住了他的手,对老晏道:“爷爷,怀礼一会儿还要开车送我们回去,就别喝了吧。”
  “让子谦或者怀郁一会儿来接不就好?”老晏正在兴头,又恐丢面子似的,看着怀礼的眼神也带了些许凌厉,“怀礼,你不会像语柔这么不懂事吧?”
  怀礼自然地笑了笑,一向顺从谦和,彬彬有礼。
  酒入了喉,冲净了一天的疲倦。
  “我也敬老晏的准孙女婿一杯——”
  “怀医生,我们也喝一杯。”
  晏语柔挡不住。
  怀礼却是每杯过来的酒都接了。别人同他祝福,他便点头微笑,不说感谢,也永远那么的顺从,斯文,从不忤逆。
  他边喝酒边还顺手解开衬衫最上的一颗纽扣。
  一轮下来,不知到底是酣畅还是疲倦了。
  南烟和徐宙也还在一旁找机会冷嘉绅说话,冷泠中途过去打听到,原来于叔叔有事飞了新疆。
  就今天晚上走的。
  南烟此时已是耐不住了。
  徐宙也没跟她提起找冷泠的事儿,她多少猜到了是难以启齿。求人办事儿还被这么耍,像在高尔夫球场那天一样一直晾他们到现在才告诉他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北京了?
  从前冲动的徐宙也,这两年终究是收敛了些性子。
  南烟知道他碍于和冷泠的朋友关系不好跟冷嘉绅发火了,于是她拿了杯酒过去,直接开门见山:“冷先生,你这样不太好吧——”
  冷嘉绅正与身边人言笑晏晏。
  如此一把莹润嗓音落下打断他们,他回过头见是南烟,便有些不屑地笑笑,借着酒劲儿,同众人开起了玩笑:“老周,瞧见那个小伙子没?”
  “那谁啊。”
  冷嘉绅指远处的徐宙也:“前年给你瞧的那几幅岩彩画——就你没看上的那几幅,是他姥爷画的。”
  “哦——那个呀,”叫老周的男人操着一口京片子,“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哪儿能记得那么多。”
  “您呀,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啊!”
  冷嘉绅是真的喝高兴了,打着酒嗝儿笑起来,却是又对南烟道。
  “小姑娘,不是谁死了画就能值钱的——梵高当年生前寂寂无名,死后鸡犬升天,那是因为人家画的好——画得不好的怎么出名呀,怎么卖个好价钱啊?就像刚才拍卖的那副画,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酒话肆意,却真挺记仇的。
  南烟这人以前的确轻狂,她那回还敢在冷嘉绅面前大放厥词说“梵高是‘垃圾’”,就让冷嘉绅记恨许久——
  不过冷嘉绅记恨的不是她侮辱了一位杰出的画家。
  而是因为她抛砖引玉地认为,大部分画作的价值都是掌握在冷嘉绅这样的艺术评论家手中,并不能决定画作真正的价值。
  很多画家死后才出名,譬如梵高——如果没人吹他的作品,那么他的作品就一文不值,也不会流芳百世。
  冷嘉绅就是吹作品的那一类人。
  真记仇啊。
  此时冷泠过来了,“爸——您喝多了。”
  说着便要去拉走冷嘉绅。
  她那天贸然应下替徐宙也引荐于叔叔的请求,现在南烟和徐宙也二人被放了鸽子不说,又被这么一通酒话讥讽,她的脸上自然也挂不住了。
  “冷先生,不好意思,是我说错了,”南烟却是气定神闲,轻轻笑着,“我上次不该那么说梵高的。”
  冷嘉绅饶有兴味地瞧着她。
  “其实比起画作卖不出去、卖不了个好价钱的人,是狗眼看人低的您比较垃圾才对。”
  她目光清澈,缓声地补充道。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部分我是想表示。
  烟烟和怀礼,一个是从来都叛逆的人,一个是从未叛逆过的人。
  还有一部分剧情来不及写了,放到下一章!
  前文好多剧情大家大概都忘了:
  小宇宙的外公曾经是南烟的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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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撕扯
  86.撕扯
  “——应该是狗眼看人低的您比较垃圾才对。”
  此言一出, 人群霎时寂静了。
  怀礼与老晏等人也清晰地听到了这句,循音望来。
  今夜是个艺术圈的私人聚会暨拍卖晚宴。
  冷嘉绅作为京圈儿里叫得上名号的知名艺术评论人之一,出现在这里, 称得上是掷地有声的分量。
  现在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却敢如此狂言妄语地顶撞,她若是和这个圈子沾点边儿,怕是以后走这条路会艰辛很多。
  冷嘉绅顿了顿,瞧着面前神色颇有些嘲讽的南烟,不禁想到两年前在高尔夫球场她顶撞了自己的那一席话。
  忽然就冷笑了起来:“南烟, 你还是这么自负, 而且刚愎自用。”
  “我的确自负,但是刚愎自用的是您, 冷先生。”
  南烟眸光坚定,再次不客气地回敬, 徐徐地笑道:“在认识您本人之前,我阅读过您在杂志的专栏采访, 还用过您主编的美术教材——曾经我也很钦佩您, 认为您是慧眼识珠、给从事美术行业的人梦想的那类人。”
  “但如果仅仅是随便给别人的作品定义价值让您觉得非常有成就感的话, 那么我觉得您也不过如此——其实是大家将您吹捧太高了,”南烟扬起红唇, 倒是认真地问,“所以, 是不是大家给您定义的价值太高了呢?”
  你定义别人。
  别人自然也可以定义你。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冷嘉绅听明白了,脸色登时阴沉下去。
  周遭没见过冷嘉绅这般表情,往常环绕他的吹捧与称赞更跌入人群的冷寂——好似印证了南烟的话似的——这让他更为愤怒。
  徐宙也这时向前一步,趁南烟说话前先道了歉:“冷先生, 您别往心里去, 南烟她没有那个意思。”
  南烟又要开口, 徐宙也却拽了下她的手腕儿,高大背影挡她在身后,示意她别再说话。
  他以前是个愣头青似的暴裂性子,怎么这时候能吞下这口气了?
  他难道看不出?冷嘉绅根本没想帮他们,今晚明知道画廊的于老板飞了外地还让他们过来,纯粹耍人寻乐子罢了。
  就跟上次在高尔夫球场晾他们一下午一样。
  “你们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说,”冷嘉绅白了眼南烟,悠悠地从服务生的托盘上拿了杯酒。
  徐宙也跟着拿了杯,主动道:“我敬您,您别计较。”
  冷嘉绅手一顿,好似思考了下,“小徐,你敬我没用的,话又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又看他身后的南烟,“该是南烟自罚一杯吧?”
  喝个酒而已,南烟倒也不怕,徐宙也却是又一次对冷嘉绅道:“我替她喝就行——”
  “她不能喝?”
  “——不能,”徐宙也顺嘴,又意识到自己回绝得过于生硬,想编个什么借口,“……她不太方便。”
  冷嘉绅不悦,“不太方便?怀孕了?还是怎么。”
  “嗯对,是怀孕了,”徐宙也囫囵说着,立刻一饮而尽,笑道:“我替她喝了,给您赔不是。您别放在心上。”
  周围投来视线的到此也三三两两地散了,重复欢欣氛围。
  怀礼目光顿在徐宙也身后的人身上。
  她那条漂亮的绿裙子很衬腰身,盈盈一握,稍一摇晃,高开着的衩下便流泻出一截纤白腿面,腿根儿处绕着圈儿洁白的蕾丝。
  “——怀礼,这位是你高叔叔,第一次见到吧?来打个招呼。”
  老晏一声将他思绪拖回,带着他,又去人群中打转儿。
  “老高,好久不见啦!你看柔柔都长这么大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们柔柔的未婚夫,他们马上就要结婚啦——”
  “我可告诉你,怀礼就跟我亲孙子一样,等你回上海以后……”
  怀礼扬起一贯温和有礼的笑容来。
  觥筹交错,光影缠.绵。
  全天手术下来的疲倦感充斥四肢,烈酒一次次入了喉咙,两种感觉开始交缠、打架,撕扯不休。
  一轮儿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像是件贴上无数标签的商品被推着到了另一边,再开始新一轮的应酬。
  没人关心他是否疲惫,是否麻木,甚至是否吃过晚饭。
  这里几乎不允许他说出一个“不”字。
  .
  老晏许久见不到怀礼,已有点不耐,良久见那道颀长身影回来,便又是满面春风了。
  他笑呵呵地对周围人道:“怀礼最让我省心,他从小懂事听话,品性优秀,现在他姑姑在管医院的事儿,还能照顾好柔柔,我也能寿终正寝了。”
  旁人唏嘘短叹,劝他不要说这种话。
  怀礼携着烟气回来,整个人精神却不大好似的。方才想与老晏觥筹酣畅但一直没得机会的人又拿起了杯子。
  敬老晏,却是朝着他。
  “来怀医生,晏老将你视为己出,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怀礼却拿起了自己的外套,没再去碰桌面的酒。他眉目间倦意不减,淡淡地笑着:
  “不好意思,必须要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老晏以为他去干什么了,回来就听他说要走,眉毛一横,当即不悦了:“怎么这会儿就要走?突然有什么事儿吗?”
  “明天还有工作。”怀礼答。
  旁人大大咧咧接话:“——有手术么?没手术也没事嘛。”
  “没有。”怀礼仍淡淡笑着。
  老晏意识到他是真的要走,再强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丢面子:“真要走么?我刚让柔柔帮我拍了幅画儿还没让你瞧瞧,你那会儿也不在。”
  “您的眼光肯定没错的。”
  晏语柔知道他工作一天很累,晚饭可能都没吃就喝了这么多酒,便同老晏道:“爷爷,他今天忙一天手术了,先让他回去吧,我还在这儿呢。一会儿我送您回去。”
  “——行,行吧,”老晏也无奈,安排道:“老陈在门口呢,你把车钥匙给他,他送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先失陪了。”
  怀礼便正式向各位作别,最后朝老晏点了点头,对晏语柔嘱咐送老晏回去了她也尽早回来。
  转身走了。
  老晏的司机老陈还奇怪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却只见怀礼一人出来,没带老晏,身后也没有晏语柔。
  一头扎入了夜风,头脑霎时清明。
  “——待不住了?”老陈笑着揶揄。老陈可从来不进这场合,平时老晏去哪儿,他就在门口抽烟等。
  “是啊。”怀礼笑容倦淡地接住玩笑话,将车钥匙给了老陈。
  二人先后上了他那辆黑色奔驰。
  他的手机没电了,便坐在了前座副驾,连了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车身缓缓动起来,降下车窗,怀礼一手扯了下领带,解开衬衫领口最上两颗纽扣,靠在座椅,“不好意思,一会儿还要麻烦您自己打车回来。”
  “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路也不远,要不是给你代驾一趟我还想去旁边公园溜达溜达呢,”老陈笑呵呵,“比你自由多啦。”
  怀礼便也笑,从口袋摸烟。
  出了停车坪上了马路,正要过路口,一道墨绿色的单薄身影。
  身上罩着个不合身的黑色夹克外套,身上扛着个醉醺醺的男人,站在路边晃着胳膊打车。
  好像半天没打到,她一路走,一路向后张望。
  “这条路车很难打车,”老陈望了一眼,又开玩笑说,“怀医生,好在今晚我在,不然你这醉醺醺的睡到马路边怎么办?”
  这时遇到一个红灯。
  车身恰好停下。
  南烟以为是谁好心要拉他们一程,一扭头便看清了是他的车。
  然后看到了他。
  怀礼神色微霎,唇上的烟还没点,便那么咬着,抬眸。
  静静地瞧她。
  她知道他今晚也喝了许多酒,方才就在她隔壁那桌儿。
  这会他神色淡淡的,情绪平平。发丝儿半遮眼额,五官深邃目若朗星,映着头顶洒下一片冷白的月光,轮廓柔和又清冷。
  南烟正要说话。
  突然又想到上次在酒吧,他说她很会装可怜。
  她才动了下嘴唇,又立刻作罢。
  红灯冗长。
  怀礼慢条斯理地点上了烟,一点猩红滑过眼前,他悠悠地呼出一道冗长的烟气,无比疲累。
  烟雾飘散到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他缓声,让老陈把后车门的锁打开。
  南烟听到“哒”一声轻响,本来想说不用了,但她已经在这儿站了二十分钟了,裙子前面一大片都湿透。
  今夜还降了温,人都要冻木了。
  算了,小小利用他一下。
  于是她轻声说了“谢谢”,好心的司机大叔还下来帮了她一把,扶着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徐宙也上了他的车。
  .
  上车报了地点就没南烟什么事儿了。
  开车的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很能聊天,谈天说地,给怀礼代驾,好像本来是晏语柔爷爷的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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