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止于此。
路上又聊了些别的,关于冷泠,关于冷泠的美术馆,关于他今天的饭局,南烟都只将冷泠当做他的一个普通朋友问起而已。
徐宙也其实早就意识到,南烟好像从来不会吃他的醋,从不会认为他和别的女人会有些什么。
她一向很放心他。
可是他却很吃怀礼的醋。
以前,现在都是。
怀礼多看他的南烟一眼,他都要爆炸。
而怀礼明显意识到了,还偏偏频频来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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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晏从疗养中心搬回了原来的房子。
房子老了却耐不住地方好,去年小区新做了周围的绿化,从二层阳台望下去,远处人造湖波光粼粼,绿植如被,采光和风景都好得不得的了。
这房子有段时间没住人了。
怀礼今日回来上下望了一圈儿,很是怀念。他十二岁那年独自从港城来北京,一直住在这里。
老晏午休起来,房内开了加湿器,稍稍能过滤闷燥的空气。
医生嘱咐了不能开空调,北京的夏一向冗长,燥热要蔓延到秋季中旬才会稍有凉意,所以每年这时都很难熬。
老头是个暴脾气,去年还嚷着这夏天这么热让他一命呜呼了算了,可谁知他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恢复得好,几次常规检查下来都没有大碍,精神也越来越好。
晏语柔要买画廊的事儿本想真正拿下来了再告诉老晏,别让老爷子提着一口气又给她否决了。
可谁知怀蓁昨日“闲聊”时多嘴谈到了此事,生怕她拖累她的好侄子怀礼再像上回那样挨老晏一顿骂似的。昨天老晏听说了,当即就决定今天去画廊看一看,到底值不值得买下来。
司机老陈的妻儿在老家有了事需要照顾,前几天就回去了。怀郁开车来接老晏,怀礼陪同。
晏语柔闹了脾气没来,只叫怀礼陪着老晏去看。她可不想老晏絮絮叨叨的,她平白遭一通脾气。
一百多万的事情,又不是四千万。
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还当她是个没法自己做决定的孩子似的。
老晏近三年几乎都在疗养中心度过,许久没出这么久的“远门”,发觉哪里与自己记忆中不一样了,便去问怀礼和怀郁。
怀礼耐心,怀郁倒是不疾不徐地调笑:“爷爷,您这出趟门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不至于吧?”
老晏说:“你还说呢,上回那个拍卖会,那副画60万买回去我实在觉得亏了,没有当时好看了,柔柔还说值得,一直叫我拍。”
老晏又对怀礼道:“怀礼那晚来晚了,要是他在我旁边,我也不会白白花掉60万呀——”
怀郁后视镜瞧怀礼了眼,开着玩笑:“爷爷,你这就错了,我哥看到什么只会说‘好好好’,他没兴趣的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你从他嘴里可听不到一句‘不喜欢’——你说是不是啊,哥?”
怀礼正拿ipad浏览上海分院发来的材料,他只是笑,也不否认。
蓦地手机震动了下。
陈舒亦的微信。
他扫了一眼,没回复。
拿开手机,视线继续集中在平板屏幕。
画廊转手的事儿因了老板出远门暂时搁置下来,晏子谦近日在北京,兄妹俩今天下午便一同出去了。
老晏下车还在骂俩白眼狼,絮絮叨叨着趁画廊转手前淘一淘漂亮的字画儿艺术品什么的,要是柔柔接手了这些东西都得败家似的变卖掉。
晚了几日没回上海,积攒了很多工作消息,怀礼陪老晏和怀郁上楼参观时注意力还在手机上。
上方还在弹消息。
这里展览的东西确实没几件值钱的,老晏喜欢搞收藏,懂点艺术皮毛,便指指点点的,没能入他眼的。
直到二层参观到一半,突然驻足。
怀郁先大惊小怪起来,开着玩笑:“——哥,这画儿不会是画给你的吧?”
老晏也注意到了,跟怀郁一起笑呵呵的:“还真是!我这老花眼啦——差点儿没看到。”
怀礼没抬头都知道说的是哪一幅。
他闲适地倚住二层栏杆儿,长腿疏懒地交叠,淡淡地笑着应:“只看到了个名字就觉得是画给我的?”
“那说不定呢——”
女人也没少送给过你东西。
怀郁没说出后半句。
“画的很漂亮啊,怀郁,我那天拍的那副画和这副的主题差不多,两个可差远啦。”
老晏凑上前仔细打量起来。
他眼睛不太好了,今天出门特意带了个放大镜,好似真将这幅画当做是谁画给怀礼的了,一边端详着,一边问:“怀礼,你认识画这幅画的么,认识的话可要告诉爷爷啊——”
怀礼此时将手机收回了口袋,走了过来,稍稍低身,也学着老晏打量起来,好似称叹着问:“确实画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老晏直点头,还给怀礼比划着墨的深浅与笔法的用心。
怀郁察觉不对劲儿了,匪夷所思,“——你真认识?”
“嗯,认识,”怀礼淡声说,收回目光,“还挺熟的。”
怀郁还没开口,老晏却是欣喜若狂:“那你快联系联系,她要是愿意专门为我画一幅就更好了——”
怀礼笑道,“那我替您问问。”
这幅老晏没买下来,认为既然是画给怀礼,便不好据为己有了。
但他一直追问这画为什么不在怀礼那里,却挂在这个画廊,怀礼却是不答了。
送老晏回去,怀郁琢磨了一路也没想起怀礼有个会画画的朋友,临下车,突然恍然大悟了。
怀郁突然转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后座的怀礼:
“那副画,是不是南烟给你——”
怀礼唇角轻轻弯着,依然没回答。
兀自下了车,去扶老晏。
——靠。
怀郁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狠拍了下方向盘。
却又觉得十分有趣了。
她敢来玩怀礼。
怀礼自然是要一次次地玩回来的。
怀礼在这种事儿上可从来没有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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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的事儿暂时搁置,为开画廊筹钱的行动却没停。
徐宙也近来一直进进出出,几乎打听了所有在北京的朋友,下决心要把画廊为她开起来。
南烟被他搞得十分焦虑,她几番尝试给之前找她鉴情的那个人打电话,最终是被拒绝了。
又一分没捞到。
她简直想骂人了。
再也不沾这种破事了。
她绝对绝对是遭报应了。
可很快就有了新的消息,有人联系到了徐宙也,说打听到南烟画儿画的不错,想找机会约她见一面。
有钱人就是有心思搞这种事情。
约她一幅画,就算不满意她也能捞到点钱。
地点约到距离中、南.海不远的一个官邸丛生社区圈。
与北京让人喘不过气的喧嚣与繁忙不同,这里风景秀丽,初秋丝毫未给茂盛的植被染上丝毫萧索的颜色,有对方家中专门管事的人开车接她进去,沿曲折绵延的道路行进,经过一片波光粼粼的人造湖,心旷神怡。
南烟听说开车的人吹牛对方是个老军医,家大宅大,在这京圈儿提起来都赫赫有名,十分有身份。
南烟自知人有三六九等,她没与这样身份的打过交道,心底却也是不惧的。
到了那幢大宅之前,一眼看去就是上世纪的建筑风格,三进四合院,双层结构,白墙灰瓦,十分气派。
带她进去的人将她放到门前便去忙了。
南烟抬头打量这里的陈设,天井状的结构,长楼梯绵延到二层,四面环绕。
她打了电话过去。
“你转身。”
手机通了。
身后楼梯同时飘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很少见到他有这样休闲轻便的装束,长身笔挺,修长的腿迈下楼梯,笑意浅浅,直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地走来。
南烟一怔,很是吃惊。
就那么抬头看着他。
怀礼下来,目光掠过她今日的装束,还挺认真地问道:“今天很漂亮,裙子是男朋友给你挑的?”
南烟说不出话。
他的脚步却没停,一手插兜向偏侧走廊而去,见她不动,又回头朝她侧了侧眸,笑着:“不走?是怕我吗。”
她怎么会怕。
她不会再输给他。
南烟胜负欲起来,脚步一抬,就跟了上去。
怀礼走在前,觉察她跟上,唇角轻轻地扬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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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分寸
90.分寸
走廊尽头隐约有风掠过。
望出窗, 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尽收眼底,两座漂亮的花床栽满茉莉、月季、玫瑰等,纤丽而丰饶。
旁侧有座四面透明的玻璃花房, 折射出阳光清澈的弧度,繁花旺盛,仿佛盛着另一个世界。
下午两三点时候,如此草木似锦,日头正好。
南烟步伐缓慢, 心底揣着疑虑。
怀礼走在她正前方。
他很高, 穿一件深灰色T恤,脊背宽阔又结实, 看起来依然保持着健身的好习惯。
他从带她过来就接起了个电话,嗓音很低, 只依稀能听到几个关键字,大概是说她已经到了。
她心中戒备如山起, 细细地辩听, 他却立刻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梭巡, 有点挑衅地侧过脸来看她,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故意不让她听到似的。
他眉眼十分温倦,看着她时, 唇角漾着柔和的笑意。
南烟憋着疑问又憋着火。
想朝他竖中指。
后门停着他的车。那辆黑色奔驰。
南烟见他手指一勾从口袋拎出了车钥匙,要带她径直过去,她登时如大难临头,立刻顿住脚步。
“去哪。”
怀礼车门打开一半, 转过身来。
她今天的确漂亮。
嫩绿色的裙子意外很适合现在短发的她, 掐出腰线袅袅, 脖颈又白又纤长,衬得人娇俏灵动。
怀里抱着画板。
就挺乖的。
从前她对他没有这般防备,与他同住上下楼时,每天都算准了他早晨上班的时间主动去他的车旁等她,要他载她一程。
“车都不敢上了?”怀礼手臂半搭车门边儿,看着她,有点好笑,“该害怕的应该是我吧。”
还挺会讽刺。
南烟唇微动,想回嘴。
不过想一想。
她敢保证他人生的三十一年没被哪个女人骗过,也敢保证他这张皮相不错的脸没挨过谁的拳头。
她终究不想和他浪费时间,相反地,唇角扬起盈盈一笑,十分淡定地说:
“怀医生,也许你今天不用做手术,也不用陪女人,很闲,不过我很忙的——如果我走错地方那么我向你道歉,可我现在真的没时间陪你玩儿。”
“——所以如果可能给你钱的话,你不就来了?”怀礼淡淡地接过了她的话,眉目舒展开,仍笑意微微。
南烟舌尖微顿。
怀礼便看着她,倒是有耐心,继续道:“是我爷爷看上了你挂在画廊的画儿,是他想见你——不过很不巧,他现在暂时回不来。”
他上车之际,又侧过眸瞧她。
“我正好要过去找他,要上车吗。”
哇。
这么好心啊。
南烟都要在心里给他鼓掌了。
多么的前嫌不计,多么大度。
不过她可在他身上摔过跟头,对于他,她如何都是戒备的。他也说的没错,只要有钱赚,她肯定是要试一试的。
她可不在意对方是谁的爷爷,跟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是他也没关系。
徐宙也为了给她开画廊几乎找遍了身边所有朋友周转,她现在实在是太缺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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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南烟琢磨了一下,想明白了。
也许是徐宙也昨天接到电话得知有人看上了她的画儿兴奋异常,没弄清楚就直接把号码转给了她,加上刚在门口接上她的司机还有点儿口音,她如何也没把那位“严老先生”或者“闫老先生”和晏语柔的爷爷联系起来。
毕竟北京这么大,也不必事事都与他扯上干系。
地点在一个马术俱乐部,看起来是个私人马场。
离市区倒是不远,南烟一路还估算了下距离,她一会儿应该可以在门口打到车回市区,然后再乘地铁回去。
如果让徐宙也直接来接她,他肯定是要多想的。
停下车,南烟背着自己的画板下了车。
她注意到正门方位,正要过去,身后忽然一个松坠的力道,随着一阵“扑簌簌”的声响,画板大开,画儿全散落到地上。
这画板确实太旧,涤纶绳抽了丝乱跑,系不住了。
昨夜一场雨,地面潮气未散,恐沾上污渍,南烟慌忙蹲身去捡。他的车后备箱一声响,他走过来,轻轻拽了下裤子,也蹲下身,要帮她捡。
南烟动作快,拾起了大部分。
一小部分在怀礼手中,他空拿着捡起来的几幅,随她站起,不由地便想到那一日在画廊,铺天盖地的画稿飞下来。
她伏在二层栏杆,看画儿又看他,满脸的惊慌。
怀礼垂眸。
手里的画笔锋的确很独特,比之从前成熟收敛了许多。他还记得她曾为他画的第一幅画,线条疯狂又凌乱,中间一处恒久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