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何缱绻
时间:2021-07-24 08:48:31

  怀礼面不改色。
  他没说什么,转身去一旁抽了张纸,慵懒地靠住了流理台,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擦自己的手。
  “我确实很生气。”
  他唇角半弯着,动作慢慢缓缓。
  不紧不慢。
  “我也很在意,”他笑着抬头,“所以你满意了吗,我要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所以60w和重逢炮你们更想要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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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心猿
  93.心猿
  餐厅绝对称得上富丽堂皇, 盛着满桌琳琅与烛火熠熠。
  席间徐宙也还是被迫喝了不少酒,若非冷泠在冷嘉绅面前阻拦,他估计又要醉得和上次那样不省人事了。
  意识还是有的, 人却是昏沉。
  他诚心万分地来了,想好好地向冷嘉绅赔个礼道个歉,谁知终究是他太天真,从冷嘉绅的闪烁的言辞之间,多少听到了些和外公有关的往事。
  原来是徐宙也的外公从前过于恃才傲物, 性格古板, 悉心钻研美术市场中最不值钱的岩彩画法,与冷嘉绅他们主张的“最有市场价值的主流审美”背道而驰, 曾有意无意地得罪过他们这个圈子,所以从两年前最开始高尔夫球场的那一面, 冷嘉绅就没想帮他。
  那天冷嘉绅就同他和南烟周旋了一下午,最后让他们落得个空欢喜白跑了一趟。
  若说上回晚宴, 那些不甚尊重的话都是冷嘉绅的酒后肆言, 今日餐桌上, 抱以道歉的诚心来到这里的徐宙也,在他的怂恿下一杯杯地干了酒已近酩酊, 他没喝多少人还清醒,吐露的就都是些真心话了。
  “小徐呀, 我们家冷泠跟你是朋友,可能不好告诉你,现在的画廊不是那么好开的。”冷嘉绅呵呵直笑,多少领了些徐宙也今日前来道歉的诚意, 再开口, 就像是在同小辈说教了。
  冷泠也没想到现在成了这个走向, 她还以为吃饭就只是吃饭,她在这之前向冷嘉绅再三强调只是吃饭,却又变成了这样。
  她张了张唇,想制止。
  冷嘉绅却是一个眼神逼退了她。
  “于先生那个画廊的事,是我们冷泠要帮你,那我就帮了,其实你和南烟诚心想要也不是不行,”
  冷嘉绅继续滔滔不绝地说。
  “可是小徐想一想啊,后续的经营你还要保证你那儿有能拿得出手卖得出去的作品呀,光挂你和南烟的画儿可不行——”
  冷泠争辩一句:“爸,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吧,我的美术馆不也开起来了——”
  “你要是没我的关系,能开起来?”冷嘉绅白了她眼。
  酒精作用,徐宙也听他们说话头昏脑涨的。
  不禁想到上回为了去见画廊的老板于先生参加了那个晚宴,南烟为了他顶撞了冷嘉绅,他为了南烟醉了酒。
  后面意识一晃就回了家。
  黑暗幢幢中,看到有个男人俯身下来,亲吻了南烟。
  他今天又醉了。
  他和她保证过今天要少喝点的。
  她回家了吗。
  今天为什么去了骑马俱乐部。
  和谁在一起。
  拖着残存的意识,冷泠和冷嘉绅好似又说了些什么,接着 父女俩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吵起来了。
  冷泠还憋了哭腔。
  冷泠帮过他和南烟许多,徐宙也到底不愿他们因为他争吵的。冷嘉绅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他的。
  于是他下意识地拉了下冷泠,要去阻止。
  谁知冷泠却是跌撞一下,稳稳当当地坐回了他的身旁。
  冷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徐宙也面庞染上微醺的红,人却显然喝多了。他没坐稳,要同她说些什么。
  于是贴近她。
  沉热的呼吸落在她肩窝。
  “……冷泠,我想回家了,南烟还没回去。”
  冷泠心下一动。
  他从前是长发,的确有张极为俊秀的脸,那时就遮掩不住的五官精致,眉眼清朗,也难怪今天坐在她的教室,会被她的学生认成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同学。
  他看着她的眼睛,很真诚。
  一如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
  本来利用了他的愧疚让他来了她家,如此却是她心存歉意了。
  冷嘉绅方才被冷泠一通顶撞憋着火,拍桌子:“你居然敢因为他顶撞我了?我说的还有错吗——没有我哪有你那个美术馆?!”
  冷泠横了冷嘉绅一眼,扶着徐宙也从座位起来。
  一声不吭。
  “反了你了,”冷嘉绅继续把桌子拍的震天响,放狠话,“冷泠,你今晚敢走就别给我回家!居然敢跟我顶嘴,你以为你今天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你妈妈如果还活着——”
  徐宙也担心了下,“要不然,我自己回去吧——”
  冷泠提起包,噙着泪,却是拽着他不依不饶地往门边儿走,“我送你。”
  .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
  还祈求什么说不出
  陪著你轻呼著烟圈
  到唇边,讲不出满足
  ……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
  一路,只有轻缓乐声回荡。
  冷泠始终没说话,徐宙也坐在副驾驶见她眼眶从出门红到了现在,不敢打扰。
  过了会儿快到他家了,她的情绪看起来也平复了些,徐宙也才动了下嘴唇,随便挑起了个话题。
  “这是王菲的歌吧。”
  她从上车就在循环了。
  冷泠“嗯”了下,自觉自己过于失态了,转头对他笑一笑,“你也常听?”
  “南烟喜欢。”徐宙也答。
  “这样啊。”冷泠点了点头。
  没再说什么。
  徐宙也见她好多了,安抚道:“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你还跟你爸吵架了,我应该找个机会自己来跟他说声对不起的,不能总是你帮我。”
  他也不知该怎么表述了。
  “不怪你,他自己说话不算数,又对你说那种不好听的话,”冷泠笑道,“而且也不全是因为你。”
  徐宙也没说话。
  “我妈去世早,我爸全靠我姥爷在圈子里的关系扶持起来的,”冷泠轻哼着,冷笑,“他说我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他的一切还不是靠着我妈给他的?”
  徐宙也动了动嘴唇。不知如何接话。
  冷泠知道自己不该向他抱怨这么多她的家事。
  可她实在是憋太久了。
  别人只看到她什么都是冷嘉绅给的,但从来看不到她自己努力了多少。她的美术馆开起来是靠了冷嘉绅在美术圈子的关系不错,但也不代表她所有事都在依靠他这个父亲。
  她从来不想在美术大学任教的。
  她只想和南烟一样,有一个人陪伴着她,她背着画板,随画随停,自由自在。艺术本就不应被明码标价。
  艺术是绝对自由的。
  某种程度上她十分赞同南烟妄言的那句“梵高就是‘垃圾’”她曾年少不经事说了类似的话被冷嘉绅打过一巴掌。
  后来就再也不敢说。
  妥协一步就是步步妥协。
  从那之后她的人生都是冷嘉绅替她安排好的。
  她只能缩在北京这么个偌大的、灰暗的、封闭的壳子中。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曾几何时,她开美术馆的初衷也是想在里面挂满自己的作品。
  曾几何时。
  就这么沉默着,已到了他家门前。
  一幢二层旧画廊,灰黑色水泥墙,漆色斑驳,比冷嘉绅那栋地处北京内环、富丽堂皇的二层别墅漂亮温馨了不知多少倍。
  灯火幢幢。
  有人等他回家。
  “你快回家吧,路上开车小心一些,”徐宙也说着准备下车了,“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了冷泠——”
  “徐宙也。”她趁他要走出车内的一瞬间。
  忽然叫住他。
  徐宙也回头。
  “我如果说,我想重新开个美术馆——”她这个念头在心中徘徊很久了,用十分真诚的眼神,又带着些许惧怕,看着他。
  是的。
  她是惧怕的。
  不自信的。
  人生一向自信无阻的她。
  头一次因为他,因为开美术馆这件事,不自信了。
  “之前多亏了你给我帮忙,所以我想,”冷泠顿了顿,对上他秀气的眉眼,“如果我要开在外地,我离开北京,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再给我帮帮忙。”
  徐宙也的确醉了。
  他勉强辨析出她这语无伦次的话意在何处,而后便爽朗地一笑,答应下来:“好啊,我们是朋友嘛,我给你帮忙是应该——”
  “我很喜欢你。”
  她胸膛一起伏,立刻说出口。
  怕自己后悔似的。
  “……”
  徐宙也愣住。
  她眼圈儿红着,迎着不甚明亮的光。
  我见犹怜的。
  冷泠满脑子混乱思绪。他有女朋友的,她怎么能同他说出这种话。
  真是疯了。
  她于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今晚心情太差了。”而后她立刻拉上他那侧的车门,同他匆匆道别。
  离开了。
  徐宙也望着那辆白色保时捷的车屁股,怔在原地。
  酒精仿佛麻痹了四肢,他久久都没回过神。
  .
  半小时前。
  郑南禾一回家就见南烟在家里蹦蹦跳跳地翻箱倒柜,腿脚明显不利索了。餐桌上扔着半桶没吃完的泡面。
  “怎么又吃泡面?小徐没回来?”郑南禾放下东西,趿着拖鞋去厨房,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能吃的。
  南烟左右找不到,问:“你见到云南白药了吗?”
  郑南禾注意到她脚踝,肿起了一小块,“你脚崴了啊?”
  “是啊,下午骑马去了。”南烟拉开抽屉继续找。
  “骑马?”郑南禾顺着惯性思维,立刻想到了,“不会是上次开奔驰的那个男的带你去的吧?”
  那种俱乐部她们现在的生活水平可去不起,都是有钱人的业余游戏,入会门槛就贵的令人咂舌。
  虽然她从前风光时,也经常出入的。
  南烟没回答,郑南禾从架子上拿了瓶酒,一个空碗过来,坐在坚硬破旧的木质沙发上,问她:“你们什么关系啊,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别了,”南烟轻哼,“他就只想玩儿我。”
  她哪知道今天卖个画儿都能跟他打上交道。
  “陪他玩玩儿怎么了,有钱不就行?你和小徐开画廊、结婚的钱不就有了?”郑南禾见她翻箱倒柜的模样就发愁,“那云南白药早没了,都过期了,上回我收拾东西给扔掉了——”
  南烟停下,又一瘸一拐地找手机,准备给徐宙也打个电话。
  “你过来。”郑南禾叫她。
  “——干什么?”
  郑南禾拽来个凳子,给她跌跌撞撞地就抓了过来,不留神南烟用伤到的脚支撑了下自己,疼得尖叫。
  郑南禾不由分说就给她安置到椅子上。
  “干什么啊——”
  南烟不耐烦。
  郑南禾坐在她对面沙发,拉过她纤细的腿,将她的脚支在自己膝盖上,然后将刚拿过来的酒倒入了碗中。
  又拿了个打火机,就要点。
  南烟又开始尖叫:“你干什么啊!我可是你女儿——你要自焚自杀别带我我还没活够!”
  “神经,胆子那么小啊。”郑南禾瞧见她这模样不禁一笑,火苗晃过瓷碗。
  碗中的酒精化作了青色火焰。
  燃起。
  南烟见她的手放下了打火机。
  那是上次怀礼落在这里的。
  她思绪顿了顿。
  “消肿的,你别怕,”郑南禾语气温柔了许多,这时倒像个体贴女儿的妈妈了,手伸进了冒着青焰的碗中。
  “——哎,你不烫吗?!”
  南烟瞧着直揪心。
  “不烫的,不信你摸摸?”郑南禾还同她开着玩笑,但显然是有点烫的,她手伸进去立刻拿出来。
  郑南禾就着那燃烧的酒精,就在她肿了的脚踝上摩擦。
  酒精是凉的。
  妈妈的手是热的。
  妈妈。
  南烟突然忘记了疼,去瞧郑南禾与她有三四分相似的眉眼。
  是的,她都快忘记了郑南禾也是她的妈妈。
  郑南禾十七岁生下了她,又一向注重保养,头发经常染,没钱也要去做医美给日渐下垂的法令纹加一下提拉,所以她总觉得,郑南禾不会变老的。
  如今算一算,她今年二十九岁,郑南禾也已经四十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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