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凰(狗血)——阮阮阮烟罗
时间:2021-07-25 08:33:44

  在底层磨砺长大的陛下,纵是后来回到晋侯府,成为晋侯,成为一朝天子,可许多生活习性,还似寒门中人,而非自小在锦绣堆中长大、被种种风雅之事熏陶入骨的贵族豪门。
  御殿内悬壁的古人名画,幅幅皆是传世之宝,价值连城,可陛下对此并不欣赏,直接让人全部撤下;御殿内摆设的香鼎等金玉之物,陛下既嫌日常看着晃眼,又嫌走路要绕来绕去,实在不便,也陆续让人搬了出去。
  这也搬,那也撤,于是这御殿布置就越来越简单,简直和陛下从前征战时的军营主帐差不多了。
  郭成心里虽想着御殿寒素,陛下自己要负全责,但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只能揣测着圣心,恭恭敬敬地请示道:“奴婢这就让人选挑些金银器具,布置在殿中?”
  穆骁紧道:“快去!多挑些稀世奇珍来!越贵重的越好!!”
  郭成也来不及细想圣上为何突然转了性,赶紧在圣上这道紧急御命下,领着几十个内监宫女,去开库挑选金银器具,脚不沾地地往御殿搬。
  这厢,穆骁杵在殿门旁,看宫人们手脚再麻利,也一时陈设不完,想着顾琳琅就快到了,可不能让她看到这等好似在夫子检查课业前慌忙抄写的乱糟糟场面,忙又招手让内监陆良近前,让他赶紧去路上截住顾琳琅,将顾琳琅带到旁处坐一坐,等御殿这边布置好了,再带她过来。
  忙应下的陆良,一路飞奔出去,见长乐公夫人正急匆匆往御殿赶,紧着刹在她面前道:“陛下此刻有事,无暇见夫人。夫人请随我往沉香亭坐坐,待陛下事了,再往御殿,面见圣上。”
  琳琅满心都是阿慕如何如何,哪里坐的住。她人在沉香亭中站等了许久,见这姓陆的少年内监,还不将她带往御前,简直是忧心如焚,忍不住开口问他道:“请问公公,阿慕他与永王殿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慕他,现在到底怎么样?陛下有没有……有没有惩罚阿慕?”
  永王殿下与颜小公子怎么了?陛下又惩罚什么了吗?之前一直侍守在御殿的陆良,对长乐公夫人的话,是一头雾水,只能如实回道:“奴婢不知。”
  琳琅本就心焦,见这内监又是一问三不知,更是着急。她煎熬地在沉香亭中站等了许久,终于见到有人过来,说陛下召见夫人。琳琅闻言,连忙赶往御殿,一路步履匆匆地,在春阳下快走至御殿外时,面上都快渗出汗来。
  宫人扬声通报后,里头传来高高的一声“进”,琳琅闻声,立即搴裙跨过殿门门槛,大步向内走去。
  然,只不过几步,她的脚步,就不由滞了一滞。只见满殿金玉之物繁杂,在透窗春阳的热烈照射下,熠熠生辉到简直刺眼,而穆骁,就坐在满殿金光闪闪的最闪闪处,仿佛周身也披上了一层金辉,正在这圈金辉的萦绕中,定定地望着她。
  一心系念爱子的琳琅,在脚步短暂一僵后,又匆匆向前。她走至穆骁身前不远,对着他微屈膝一福后,着急为爱子辩解道:“陛下,阿慕他性子温良,绝不会主动殴打他人,此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穆骁哪里听得到这些呢,他只看得到急行而来的顾琳琅,白皙双颊,被热气薰灼得如泛桃花,颇似那日醉酒时的酡红娇颜,止不住地心中一热,轻轻咳一声,朝旁一伸手道:“且坐下说吧。”
  因为记着穆骁一直以来深厌她与颜昀,曾多次明里暗里进行欺辱,记着穆骁厌她厌到在流光榭时,差点亲手一刀砍死了她,琳琅很是担心,穆骁会借阿慕之事,对长乐公府进行发难,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假想,穆骁在召见她时,会有何激烈言辞、激烈表现。
  她假想中的穆骁,是有可能又抽出一把刀架她脖子上,暴怒发狂如凶猛野兽的狰狞模样,且而不是现在这般,看着竟颇温和,温和中甚还有一两分彬彬有礼。
  这种极度反常的温和,不仅不会让琳琅卸下心防,反还让她感到更加紧张。她在穆骁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在案前坐了,见穆骁直接撩袍坐她对面,眸光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惊惧更上一层。
  从前穆骁看她的眼神,不是冷厉如刀,就是暴怒如火,从未这么平静过。这份静,让琳琅感觉如暴风雨来临之前,不知这短暂平静后,将是如何雷霆大作、暴雨滂沱。
  极度诡异的平静中,琳琅心中惊惧惶恐更甚,竟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然为孩子,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只能强抑住心中惊恐,暗定了定心神,再一次道:“陛下,阿慕他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的!”
  既用小孩打架的理由,将人召来,穆骁也只能厚着脸皮,继续下去。他一边缓声说,“……此事是有人证的”,一边抬眼看向一旁郭成。
  郭成硬着头皮躬身道:“……是……是的,奴婢亲眼看到颜小公子……将永王殿下按在地上打……”
  琳琅心中一滞,忽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无用功。
  在穆骁这里,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她再怎么为阿慕辩解也无用,穆骁本就厌她,对她有极重的偏见,她越是为阿慕辩解,穆骁对阿慕就越是厌恶。穆骁本就是偏听偏信、心胸狭隘之人,他心中既然已有结论,纵是亲眼见到永王将阿慕按在地上打,也会认为一切都是阿慕的错,只会处罚阿慕,责打阿慕。
  可,在新朝之下,面对天下最有权势之人,除了苍白无力地辩解,她还能为阿慕做什么呢……琳琅想得忧心如碎,简直怀疑穆骁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地惩罚了阿慕,甚至,用了私刑……
  她想起穆骁曾不厌其烦地亲手将霍翊千刀万剐,心中一凛,强忍着恐慌问道:“阿慕……阿慕他现在怎么样……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穆骁为向顾琳琅显示他态度改变,不仅温和有礼了些,还特地准备了招待的茶点。他让宫人将备好的茶点捧来,温声对顾琳琅道:“先用些茶点,再去见颜慕。”
  虽然顾琳琅记性坏到失忆,但他穆骁记性好得很,时隔多年,也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顾琳琅爱吃什么。
  宫人们接连端上的玉露团、酥蜜食、夹花平截、水晶毕罗等茶食,都是顾琳琅少时爱吃的。穆骁等着顾琳琅发现他的用心,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已经转变,不再是之前那样,气得要拔刀砍她。
  但顾琳琅满心想着阿慕的安危,根本没注意宫女都端来了什么点心。她正因心中恐慌,忧思如狂时,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又被递到了她面前。
  是穆骁,他亲自端杯递来,用目光示意她接住。
  穆骁越是行止反常,琳琅心中恐慌愈重。她在穆骁的目光下,怔怔抬起双手,接过茶杯,动作沉重,心更沉重。
  杯中香茗,是为云雾松萝。当年在香雪居时,穆骁常见顾琳琅饮此茶。他记得她曾说过,她所饮的,只是三四等的而已,真正极品的云雾松萝,只贡宫中。
  顾琳琅爱好茶,爱享受,爱富贵,爱权势。从前,她为了能得到世上最好的,选择攀附楚帝颜昀。而今,改朝换代,天下最有权势之人,为他穆骁。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他可以把一切最好的给她,如今天下,只有他能如此,她有什么理由,不回到他身边呢?
  穆骁看顾琳琅神情怔怔的,尤以为她是被自己的态度转变惊到了,尚未真正回过神来。他见她怔到迟迟不揭盖饮茶,有一种呆呆的可爱,唇际不由浮起笑意道:“快喝吧。”
  自随颜昀那亡国之君搬出宫后,顾琳琅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饮到这极品好茶了。穆骁迫切想看到她揭开茶盖、发现杯中清茶为她最爱的表情,再一次催促道:“再不喝,茶都要凉了。”
  穆骁唇际微弯的笑意,看在琳琅眼中,简直有如夺命弯刀。她见穆骁如此反常地笑着对她说话,如此热切地催促她喝茶,忍不住心想,这茶……是有毒吗?
  琳琅暗自心惊之时,又忽地想起穆骁先前那句,“先用些茶点,再去见颜慕”,捧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阿慕……阿慕他,是已遭穆骁毒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害我崽崽,我和你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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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激动
  心中惊骇, 如浪潮狂涌,令琳琅捧杯的手,颤得越发厉害了。
  穆骁听着瓷杯因颤发出的碰擦声, 看顾琳琅眼圈儿竟渐渐红了,朱色菱唇, 也如风中花蕊, 轻颤不止, 暗想顾琳琅真是吃不得一点苦,不过就是跟着颜昀在宫外过了几个月寻常人家日子而已, 就自苦到这等地步,以致现在发现自己有机会攀附新朝天子、重享荣华富贵, 竟能直接激动成这个样子!
  他在心中叹了一声,等着发现他态度转变的顾琳琅,感念圣恩, 而后开始她擅长的种种勾搭之举。
  然,最先等来的, 是“砰”地一声茶杯摔案,顾琳琅竟然激动到将手中茶杯不慎摔落,肆意泼洒的茶水, 不仅浸湿了案上点心, 还向他横流漫来。
  穆骁见状, 正欲起身避开时, 见顾琳琅比他先一步嚯然而起。她的泛红双眸, 不仅底色湿润,中还燃有熊熊怒火,直直剜视着他,嗓音颤|抖如碎, “阿慕……你把阿慕怎么了?!”
  穆骁被质问地一头雾水,因心中不解,一时没有出声回答。
  而他的沉默,看在为爱子忧思如狂的顾琳琅眼中,就是近似沉默地默认了。想到爱子现下可能非死即伤,作为母亲的琳琅,心中之痛,有如万箭穿心。
  巨大的痛苦,将她的理智,全部冲垮。琳琅径在心中痛楚的驱使下,上前抓住穆骁的衣襟,激动质问道:“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你说啊?!!”
  郭成万想不到,圣上和长乐公夫人,喝个茶吃个点心而已,能发展成眼前如此场面。
  他看呆在一旁,见一向娴柔静雅的长乐公夫人,此刻激动得像是能把圣上按在地上打,犹豫着要不要喊“护驾”时,又见同样怔了有一会儿的圣上,像终于回过神来,怔怔反问长乐公夫人道:“……什么怎么了?朕……能把他怎么了?”
  琳琅看穆骁一脸冷漠,越发心痛如绞,恨得几能将一口银牙咬碎,“禽兽!你这个禽兽!!阿慕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啊,你怎么对他下得了手……”
  突然成了禽兽的大晋皇帝,丈二摸不着头脑。他被顾琳琅的质问怒骂,搞混乱了,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什么下手?!朕何时对那孽种……”
  尽管及时收声,但“孽种”二字,已清清楚楚地道了出来。穆骁还来不及尴尬,就见顾琳琅眸中怒火立时更盛,熊熊恨光如灼,像是能在他脸上,生生剜两个窟窿出来。
  ……孽种……穆骁果然厌恨阿慕……阿慕他,既落在残暴不仁的穆骁手中,怕是已凶多吉少了……
  心中之痛,令琳琅泪盈于睫。穆骁还未从顾琳琅的怒火中醒过神来,就见她的怒恨双眸,忽然间盛满了悲伤与哀痛。晶莹的泪水,从她泛红眸子里不断溢出,如断线珍珠,一滴滴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让他的心尖为之一烫,颤颤地揪了起来。
  原先欲推开激动女子的手,不禁变得动作轻柔。穆骁边轻握住顾琳琅抓他衣襟的手,边觑着她伤心欲绝的神色,问道:“……你是以为,朕将颜慕杀了吗?”
  伤心到失声的女子,唯有以伤恨的目光,控诉眼前这个恶魔。
  从顾琳琅眸光和神色中,得到答案的穆骁,不禁感觉好笑,“怎会这样想”,他笑说了这五个字后,又似被人掐住脖颈失声,笑意僵在唇角——他的确曾这样想过,在来长安城前,在那些被仇恨深浸的日子里,他不知有多少次,想将顾琳琅一家三口,通通斩于马下,送上西天。
  微一静后,穆骁温声对身前女子道:“颜慕没事,他人好好的。朕怎么会杀他呢,那么……呃……”
  “呃”一顿后,违心的五个字,为了安慰女子,不情不愿地缓缓说出,“可爱的孩子……”
  琳琅因心中惊痛,尚未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穆骁握住。她因穆骁的话浮起希望,可又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恶魔时,见他微微侧首,朝一旁郭总管吩咐道:“你告诉夫人,颜慕现在何处?”
  御前总管郭成,起先看长乐公夫人激动地揪住圣上衣襟,生生看呆,后又见圣上对这样一名忤逆犯上的女子,竟不但不追究,反还好生安慰,包容耐心到隐隐温柔,更是目瞪口呆。
  他正呆到凌乱时,见圣上朝他看了过来,忙恭声回道:“颜小公子现正在南书房,同永王殿下等,一起读书练武。”
  “……阿慕”,神智如狂的琳琅,不亲眼见到孩子,如何能放下心来。她失魂落魄地站起,向外走道,“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穆骁看她一缕游魂似的,都怕她走飘了,也顾不上先行更换自己被茶水弄脏的衣裳,忙走至她身边道:“好好好,朕带你去见他。”
  去往南书房的路上,穆骁令不通传。于是一行人抵达南书房外时,无人接驾,书房之中,正是书声琅琅,清脆响亮。
  琳琅站在窗外看去,见阿慕正同房中几个孩子一起,在先生的带领下,摇头晃脑地读书。和阿慕挨坐着的,是年幼的永王,两个孩子不仅看着很亲密友好的样子,而且全身上下,似是都没一点伤。
  响亮动听的读书声中,琳琅恐慌伤痛的心,渐渐地平复下来。明白自己是虚惊一场的她,对“阿慕将永王殿下按在地上打”这件事,更是迷惑不解了,怔怔看着穆骁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穆骁一滞,而后转看向身旁的郭成,挟着帝威,声音沉沉地问道:“是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郭成苦着脸躬着身子,好似身上背了个无形的黑锅,“……可能是奴婢看错了,可能……颜小公子和永王殿下,只是在闹着玩而已,是奴婢蠢笨,误以为他们在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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