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舍不得花钱,一直摇头,但母亲坚持,将银钱塞到朕的手里。最后,朕走停在一家首饰摊前,为母亲买了一支清雅的银叶簪——因为在那之前,每每有富贵人家的女子经过时,朕常见母亲羡慕盯看着她们的簪钗罗裙,既然母亲喜欢,那朕就买送给她。
只要母亲高兴就好了。
朕将簪子送给母亲,说朕想要母亲天天都这样高兴,天天都这样对朕笑。母亲听后,怔了一会儿,方伸手接过那支簪子。她低着头,轻抚了那簪首银叶片刻,将簪子簪在发中,对朕绽出了美丽的笑颜。
阳光下,母亲一直在对朕笑。她牵着朕的手,带朕来到一家面摊,为朕点了一碗鸡丝面,让朕好好坐在这里吃面,而她,要再为朕去买一支甜甜的冰糖葫芦。
朕小时候很乖,说会一直乖乖地坐在这里,等娘亲回来。
母亲听后,对朕笑了笑,身影隐入了潮水般的人群中。
那碗鸡丝面,闻起来很香。朕此前从未吃过荤面,舍不得一人独食,想等母亲回来,与母亲一起享用。
面香很诱人,但朕一口也舍不得先吃,怀着期待的心情,一边望着冒热气的面汤,一边等着母亲带冰糖葫芦回来。可母亲一直没有回来,直至一碗面,完全冷了坨了,也一直没有回来。
朕担心母亲遇到危险,顾不上那碗冷面,直冲入人群去找她。
从艳阳高照,找到夜半三更,朕因呼唤而逐渐嘶哑的嗓音,终于疼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个乞儿,将力竭失声的朕,堵在暗巷里,剥去新衣,拿走银钱。那枚玉佩,因被朕含藏在嘴中没被发现,成了母亲留给朕唯一的东西。
后来,朕就一个人,在底层摸爬滚打,挣扎求生。纵是处境最艰难时,朕也没有舍得变卖玉佩。那时,朕还不知这玉佩同晋侯有何关联,只是想,这是母亲最珍贵的东西,母亲把最珍贵的留给了朕,那么,弃朕而去的母亲,也就不是一点都不爱朕,这枚玉佩,就是母亲爱朕的证明。”
平静如水的嗓音中,一段往事,毫无遮掩地展现在琳琅面前。
琳琅没想到穆骁会同她说这样的私隐之事,怔怔望着对面的年轻天子,不知该说什么时,见穆骁低头喝了口面汤,笑对她道:
“十八岁知道真相前,这玉佩,一直是朕最珍贵的宝物。十七岁那年,朕把这玉送给了一个人,因为,她为少年阿穆,煮了一碗鸡丝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除了周三可能早一点,一般下午六点左右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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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惊恐
琳琅知道, 这世上有些飞黄腾达之人,在得势后,最先想的, 就是抹去从前不堪的过去,若不能抹, 也会一世永不提及。
她原以为, 性情恶劣的穆骁, 也会是这样的人,但没想到, 他不仅主动提了,还是对她这样一个厌恶的外人, 将自己从前可悲的过往,那些血与泪,毫不掩藏地在她眼前剖开, 将他的伤口,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他难道不知, 这般向人陈剖伤口,若有一日,那人以此来攻击他, 将似一刀穿心, 对他造成的伤害, 将最致命?!
……为何要对她说这些……为何要请她用膳……为何今日要对她这么平静温和……
越来越多的疑惑, 像潮水不断上涨, 令本就费解的琳琅,不安到感到窒息。
她为避开穆骁长久静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低下头去,借用膳食躲避, 匆匆吃了几口后,听穆骁声音轻轻地问道:“好吃吗?”
低着头的琳琅,含糊地“嗯”了一声,听穆骁似是笑了笑,“喜欢就好,往后来,朕还让人这么准备。”
琳琅被“往后”两个字震到,差点一口饭呛在喉咙里。她端起手边果酒,饮了几口顺喉,见对面穆骁,仍在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恐慌愈盛,只觉自己一刻都坐不下去了,搁下杯子,起身请退。
穆骁望了下并没动几筷子的山珍海味,微愣问道:“吃饱了吗?”
琳琅为尽快脱身,立即点了点头。
穆骁见状“哦”一声,“朕也饱了”,他让人端茶水与巾盆过来,漱口净手后,笑对琳琅道:“夫人与朕一起散散步吧,饭后消食走一走,对身体好。”
琳琅见还走不得,心里也有些急了,她刚想找理由推辞、尽快离宫,就听穆骁又说了一句道:“夫人今日犯上的惩处,还没罚完呢,可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且再陪朕半日,等到南书房下学时,再与颜慕,一同离宫吧。”
背着犯上罪名的琳琅,听穆骁又提到了心爱的孩子,担心自己执意离开、留儿子一人在宫中,会让今日态度诡异的穆骁,将这罪名转嫁到阿慕身上,只得沉默地接过漱口的茶水,暗自忐忑。
穆骁为今日能和顾琳琅好好相处,昨夜批奏折批到夜半三更。他特意闲下这半日,也一早让人将春陂池附近清场干净,携顾琳琅,沐着春风吹来的清凉水汽,惬意地在池边走了一阵后,领她登上了一艘龙首船。
在登船时,穆骁为展示态度友好,有向顾琳琅伸出手去,要拉她上船。琳琅自然不敢搭手,恭声推辞,垂目不受。穆骁也不勉强,只等她缓缓登舟后,携她走入舱中,令宫人开船。
春池泛舟,本是雅事,但琳琅同穆骁一处,如何能有雅兴。她惊茫不定时,见穆骁又让人捧了一副棋具过来,似要与她泛舟对弈。
在底层长大的穆骁,虽然习有一身武艺,并靠旁听识文断字,但除此外,许多文人涉猎的风雅之事,从未学过。纵是后来回到晋侯府,有了贵公子的身份,穆骁的大半时间,也都耗在了战场上,没能有多少时间机会,去学贵族做派。
琴画不通,书法一般,独这下棋之事,因不费钱,并无入门门槛,穆骁在年幼流浪街头时,就同人学过,此后岁月里,常借此锻炼心智,多年习练下来,还算擅长。
从前在香雪居时,他也常与顾琳琅对弈,有时还会在输赢上,添点赌注。宫人们将棋盘捧来后,穆骁见心不在焉的顾琳琅,似是兴致缺缺的模样,笑对她道:“朕与夫人下三局,赢家可随意询问输家问题,输家必得如实回答,如何?”
忐忑不安的琳琅,正有满腹疑思需解,听穆骁这么说,强打起精神来,认真与他手谈。
她棋技不弱,与穆骁厮杀许久,各赢一局。待到第三局时,棋局更是胶着,一场棋,渐下近黄昏,都未分出胜负。
龙舟窗外,一道残阳铺于春池之中,半江红透,波光粼粼。手执黑子的穆骁,望着暮光拂拢中的顾琳琅,见她指尖玉色近与白玉棋子等同,眉尖微蹙、凝神思考的认真模样,像极了香雪居轩窗旁的那名少女,自己的一颗心,也渐化似舟外涟涟春水,软到不行。
悬于半空许久的白子刚落,黑子即不假思索地跟落了下去,暮色中,穆骁十分爽朗道:“朕输了。”
琳琅见穆骁几近“自杀”地结束这盘棋,有些诧异,但也不想对此深究,只想尽快问明心中疑惑,尽快脱身,离穆骁远远的。
她听穆骁总结说,“一胜两败,朕只赢了一局,就由朕先来提问”,未有异议,轻点了点头道:“是。”
穆骁望着对面的年轻女子,问道:“夫人心中,最想要什么?”
这一问对琳琅来说,再简单不过,她无需思考,立即如实答道:“我想与夫君和孩子一起,一世平安相守、白首不离。”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但穆骁是半点不信,只在心中嗤想,顾琳琅狡猾地像只狐狸,一句实话,都不肯对人说。
明知顾琳琅是在“欺君”,穆骁心里也不恼火,他几是有些宠溺地平静听完顾琳琅“扯谎”,含笑对她道:“轮到夫人问朕了。”
琳琅忍耐着心中忐忑,望向穆骁,将今日最大的疑惑,静静问出道:“……陛下今日……为何要这般待我?”
“因为朕想与夫人处好关系,朕想让夫人知道,朕不会再像流光榭那夜,向夫人举刀了,再也不会了。”
这样直白的答案,令琳琅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因心中惊茫,在棋案下,不自觉将衣袖紧攥手中时,对面年轻的大晋天子,还在温声提醒她道:“夫人还赢了朕一局,还可继续追问下去。”
对面那双平静温和的眸子,竟似比从前的冷怒如刀,更令琳琅惊惧。她望着穆骁眸中全然映看着自己,心中恐慌如大雾漫开,竟丝毫不敢再追问下去——她害怕得到一个可怕的答案,害怕这个答案,会让她与家人目前尚算平静的生活,彻底毁于一旦。
心中的恐慌冲涌下,琳琅嚯然站起身来,动作之烈,将案上棋子都带飞了些,“我该走了……阿慕应快下学了,我该带他回家了!”
穆骁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阻拦,只道:“好,这一问,留待夫人日后再问”,他一边闲闲收着棋子,一边道,“朕与夫人,来日方长。”
这最后八个字,令琳琅心中更沉。龙舟甫一靠岸,她几是逃的飞快离开了,而站在舟首的穆骁,心情则颇惬意,他目送着暮光中身影渐远的女子,负在身后的手,指节轻叩,心中悠悠想着今日与顾琳琅的种种,想到她在御殿,因情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时,甚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侍在一旁的郭成,被圣上这忽然的一声笑,惊得悄抖了抖。
之前在流光榭时,他曾亲眼见圣上欲拔刀杀了长乐公夫人。可后来圣上又消了杀心,不再想着要长乐公夫人的命,只是不想听到有关长乐公夫人的任何消息。再到今日,圣上主动找理由召见长乐公夫人,还对长乐公夫人如此示好。这种种串联下来,令他不得不猜测,圣上是不是在流光榭那夜,对长乐公夫人睡出感情来了。
他伴侍圣上多年,也只见圣上幸过这么一位女子。可这女子,不是可随意封为妃嫔的小姐或孀妇,她是长乐公的夫人,是……前朝皇后啊……
圣上是今朝天子,怎么能将前朝皇后收入宫中,更何况这前朝皇后尚有丈夫,她的丈夫,还是目前的晋朝,需在明面上,体面对待之人……
圣上应也知道,他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一顶绿帽直往长乐公头上扣吧……圣上他想做什么……他是知光明正大不行,想与长乐公夫人暗渡陈仓吗?!
郭成越想越惊,只觉在夕阳照映下,后背直冒冷汗,而皇帝穆骁,心情依然如这一池春水,悠悠荡荡得很。
原只是想指缝洒洒水地对顾琳琅暗示一番,结果因为一通莫名其妙的误会,到这最后,已近乎是明示了。没有人会对想要杀死的厌恶之人,剖开自己的陈年伤口,向她坦白陈诉自己的不堪过往,敏慧如顾琳琅,应不会再将他的种种温和示好之举,误解为他是在变着法子要害她了吧。
夕阳下,女子匆匆离去的身影,已不可见了,但穆骁凝望的目光,依然长久注视着那里。
下一次相见,知他心意而又爱慕虚荣的顾琳琅,应会变成香雪居的那名少女,说他想听之话,做他想做之事了吧。
他知那些都是假的,无妨,他喜欢听。他知她无心无情,永不会真心爱他,无妨,反正,她也永远不会爱上别的男人。
离宫归家的马车上,顾琳琅一路心神不宁。她一时被穆骁话中深意,惊得心神欲裂,一时又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去冬那夜,穆骁曾说,她连做他暖床侍婢的资格都没有……
……可……可若不是她想多了……
心中惊惶,令琳琅周身血冷,连身边孩子都看得出她的异常,关心问道:“娘亲,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冷,回家就好了,回家就好了”,琳琅尽量温声宽慰孩子,可心中恐慌,无法消退分毫。
在终于回到家中,见到她所信任的人时,恐慌的驱使下,无法言说的琳琅,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颜昀第一次感觉到妻子这种近似依恋的情绪,微一愣后,抬手轻轻抱住她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说作者故意水文,这句话其实是很搞笑的。这篇文是作者最近几本文里最扑收益最差的一本,没有作者会为一本扑文,故意水字数拖延完结进度,只有可能因为收益差,选择加快节奏砍大纲,早点完结这篇不挣钱的崽,去开新文。
作者没水,但能理解为什么有读者会这样想。作者个人写文一直较细,心理多话多。有的读者可能习惯了其他文的快进奏,不习惯看作者这种细的,就觉得作者在故意水字啥的。但没有哈,个人写作风格就是如此,几本都是这样,一直没变过。
还有就是,虽然作者已经解释了,但有的读者可能还是认为作者在给自己找借口,作者就是故意水,作者每天把自己关小黑屋,吭哧吭哧写几个小时就是为了水字多挣几毛钱,水水水水水,水得我受不了。那对这样的读者,作者只能说受不了就退,及时止损,作者从不强留读者看文。
然后就是,作者不喜欢写完全高大上、对所有人包括女主都永远冷酷无情、一言一行都让人战战兢兢、气场永远v587、一天说不了几个字的皇帝角色,作者写了几篇文里几个皇帝角色,没有一个这样的,作者不喜欢这样的,作者喜欢对女主特别的,在有些时候会接地气的像个普通人的皇帝角色,作者知道很多读者喜欢前一种人设高大上的一言一行都像个标准冷酷皇帝看起来比较满足少女心的,也知道小言里这种人设吃香受众多,但没办法,作者对不喜欢的东西写不来,作者写文一直只写自己喜欢的。
有些读者可能喜欢看朝堂权谋,这东西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为苏人设服务的,作者根本不想苏人设所以也懒得特意花大篇幅详细写,基本只在剧情需要必须要写时才写一下。作者以前看过不少小言,朝堂权谋写的好的也看过不少,但说实话这些年过去,小说里权谋再好也啥都不记得,唯一能够记在作者心里的,多少年都不忘的,只有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作者写文偏爱钻研人物感情,其他都较随意。
总之,作者不爱写飘在云端上令人仰望一言一行都符合苏标准的人设,作者爱写站在地上有缺点甚至是致命缺点的人,想看前一种的读者,在作者这篇文里,是得不到满足的,不喜欢也可及时止损。
关于水和皇帝人设不够高大上这两点,只解释这一次,以后不说了,反正能接受就看,不能接受就拉倒,没有文能取悦所有读者,而作者写文,为了取悦自己、让自己开心的占比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