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凰(狗血)——阮阮阮烟罗
时间:2021-07-25 08:33:44

  他要顾琳琅活着,将她活着囚在他的身边。既然她叫他一世不得欢愉,将在怨恨和痛苦的折磨下,孤独至死,那他,就将同样的痛苦折磨,通通回报给她。颜昀一死,人世间,能拴住顾琳琅不自尽的,唯有一个颜慕,他会为这个,留住颜慕的小命。他将以颜慕性命为胁,将顾琳琅囚在身边一世,当有一日,他身死时,他会带着顾琳琅一起走,人间黄泉,她永远别想再抛弃他。
  当年,顾琳琅哄骗他时,曾与他立誓,“同归同去”、“白头到老”、“生死相许”。到头来,“同归同去”,成了顾琳琅为能杀他,不惜牺牲一己性命,要与他穆骁“同归于尽”。“白头到老”,成了他与顾琳琅,往后余生,将互相折磨到白头。
  而“生死相许”,是他会好好留着顾琳琅的性命,他不允许她解脱地死在他之前,他要她痛苦地活着陪他,一直活到他死的那一日,与他同日而亡,合葬一棺。九泉之下,他亦会将顾琳琅,牢牢地锁在他的身边,来世,生生世世,他永不放手,纵世世皆是孽缘、不得善终,他也要与顾琳琅世世纠缠,她永远别想摆脱他,永远!
  心底深处,尽是悲凉的自嘲回音,而面上,依然是胜者的冷峻从容,穆骁道:“朕与顾琳琅,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朕会与她生死相许、白头到老,对她自然永无杀心。”
  “有情人……终成眷属……”颜昀极轻地笑了一声,似在嘲人,又似在嘲己,他静默须臾,平静地望着穆骁道,“成王败寇,我既败得彻底,便如陛下所愿。休书我写,对琳琅,我也会告诉她,我恨极了她。我会遵照陛下所说的,当着琳琅的面,跪下来求陛下,求陛下给我一个体面痛快的死法。”
  不久前,还似油盐不进,这会,却又忽折了傲骨,穆骁攥着掌心的白玉扳指,审望着颜昀,沉疑未语时,又听颜昀似是苦笑道:“骨头再硬,也禁不住摧打,陛下准备的这些刑罚,我一个都受不住,我怕疼。”
  淡淡的苦笑,在颜昀面上,如烟散去,从前的大楚皇帝,声亦轻隐如烟,他容色雪静,垂着眼眸,低低地道:“我这一生,疼够了。”
  原以为自己会被穆骁直接扼死,但睁眼醒来时,却非到了黄泉忘川,而是身在一间阴冷可怕的地牢。昭华何在、阿慕何在,他们是已遭到穆骁毒手,还是像她一样,暂还活着、身在牢中?!
  自从昏迷中苏醒,琳琅便心忧如焚,她在不见天日的囚牢中,不知煎熬困苦多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响。有狱卒过来,打开牢门,将她带了出去,并告诉她道:“陛下要见你。”
  琳琅苦问狱卒,昭华与阿慕现下如何,但狱卒,一个字也不肯对她说,只是沉默地奉命,将她带往地底某处。关着她的那间牢房,原还在地牢上层,越是沿着深不见底的地阶,往下走,越是阴寒刺骨,血味浓重。
  约莫走了盏茶时间,狱卒停下脚步,退至一边,琳琅越过牢中幽幽灯火,望见了晋帝穆骁,望见了她的夫君颜昀,登时心头狂震,顾不上自己身体虚弱至极,急忙竭力奔近前去。
  奔向夫君的途中两侧,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可怕刑具,每道刑具上,皆是血迹斑斑。琳琅一路心惊胆战地来到夫君身前,见夫君衣袖染血、一手掌心血肉模糊,似是已被穆骁用刑,立时红了眼眶,泪水颤颤欲落。
  “昭华……”
  因为穆骁之前将她掐到昏迷的可怕行径,琳琅嗓音沙哑。她哑声唤着她的夫君,知道这大抵是他们赴死前,此生最后一次相见,痴恋不舍地凝望着他的容颜,并欲心疼地,轻握住他受伤的手。
  但夫君却微侧身避开,用那只伤手,忍痛拿起案上一支毛笔,浸蘸墨汁,弯身书写。
  掌心滴落的鲜血,与墨黑的字迹,同时落在铺开的纸上。尽管右手有伤,但夫君下笔流畅,文思未有丝毫凝滞,笔下一字紧接着一字,好像落笔写下的那些话,早在他心中,想了有千遍万遍。
  “这是我一直欠你的”,淋漓书就,夫君将那张纸递与她,温柔浅笑着对她道,“那时国库空虚,为了节俭,只是下了诏书,都没有与你好好举行大礼,为此,我一直心中有愧。”
  琳琅接过纸张看去,眸中强忍的泪水,霎时流如珠落。
  一旁的穆骁,原以为颜昀是在老实写休书,遂没有近前干涉。但,在旁冷眼旁观片刻,他感觉颜昀说话似是有异,顾琳琅反应也似不对,心中生疑,近前看去,见顾琳琅手里捧着的,哪里是休书,分明是刚写的一纸婚书!!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气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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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生死
  “……同心同德, 宜室宜家……白头之约,书向鸿笺……良缘永结,恩爱不疑……”
  穆骁望着婚书上的字字句句, 双眸怒灼地如能喷出火来。他径抢过这纸婚书,揉团掷扔在一边, 怒视向欺君的颜昀, 眸中杀气腾腾, 如是锋利刀剑,要将颜昀, 砍碎成千段万段,千刀万剐。
  琳琅感觉到穆骁的汹涌杀意, 立护在了夫君身前。明知此举只是蚍蜉撼树,明知今夜,她与夫君, 应都会死在这里,但在可怕的危险前, 她还是下意识地保护夫君,选择与夫君共同面对生死。
  夫君亦然,他紧握住她的手, 一如既往地嗓音温柔, 轻对她道:“别怕。”
  既早就做好同生共死的准备, 世人畏惧的死亡, 对她来说, 又有何可怕。琳琅轻摇了摇头,哽咽着沙哑的嗓音,含泪笑对夫君道:“我不怕,我们有婚书了, 到了地下,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有婚书为盟,我们来世还做夫妻,还做阿慕的爹爹娘亲,同心同德,白头到老,恩爱不疑。”
  “是”,颜昀深深地望着她,柔声轻道,“我们有婚书了,你是我的妻。”
  幽幽的地牢灯火中,他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嗓音也越发轻低,如是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幽幽叹息,如怕会惊醒一场美好幻梦,声轻近缥缈似烟,“琳琅,你是我的妻吗?”
  琳琅手扶着颜昀的手,轻依在他的掌心,任他掌心的淋漓鲜血,染涂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弯眸笑望着她的夫君道:“我是你的妻。”
  眼角处垂落的泪水,顺颊流至掌心深处,与鲜血融为一体,琳琅泪眸滢然,而笑容明灿,如霞光映玉,令眸中湿润泪光,亦脉脉流情,“我是你的妻”,肯定的,自豪的,欢悦的,她笑说出这世上最动听的言辞,低首轻吻了吻夫君受伤的掌心,抬眸深深望着她的爱人,轻启染血红唇,笑着许下生生世世的永恒誓言,“顾琳琅,永是你的妻。”
  颜昀亦笑,眸中所有幽色,尽在这一刻,如飞烟散去。他笑意明净,如日照苍山雪,千尺澄静,万里清明,仿佛一生中,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轻松,欢喜,平静,身如琉璃,心,亦如琉璃。
  “我爱你”,他笑着轻吻向妻子的血色朱唇,换来了妻子,在最后的生死前,拼尽一生欢的深情回应。
  穆骁本就被那纸婚书,气得怒火中烧,又见顾琳琅与颜昀,在生死之前,竟视他如无物,自顾你侬我侬、情话绵绵、亲密拥吻,更是怒不可遏,目眦欲裂。
  极度的狂怒与嫉恨,令穆骁气急如冲出牢笼的猛兽,怒海滔天,肝胆欲碎。他径上前,直接动手,硬生生拆散了这对生死鸳鸯,将顾琳琅强行钳制在他怀中。
  原攥在掌心的白玉扳指,因这激烈动作,早不知摔滚到何处。穆骁暴怒的高喝声中,远远守在牢外的侍卫,忙快步走近,遵从天子御令,将长乐公夫人,强行拖带出去。
  “昭华……昭华!!”
  琳琅知道,穆骁杀心已动,她与昭华,都将身首异处,此刻的最后一望,就是她与昭华,今生的最后一眼。她一边奋力挣扎着,想让这最后一刻,再长久些,一边深深望着她的爱人,回应他的深情,高声唤道:“我爱你……我爱你!”
  一声声沙哑的女子高唤,像正被铁石磋磨得鲜血淋漓,痛极而又情深至极。如此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的夫妻之情,世间能有几何,奉命带走夫人的侍卫们,听着这一声声凄唤,渐皆不由心生恻隐。
  然在不容违逆的御令下,虽心中不忍,他们也只能冷着脸,赶在天子再度发怒前,加快动作,将长乐公夫人,强行带离此地。女子情深不悔的凄唤声,终越来越远,直至再不可闻。
  复又寂如死水的地牢内,穆骁脸色铁青。他眸寒如刀地,剜视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冷沉的面庞,在僵凝片刻后,忽地浮起零星笑意,那笑意悬在唇角,如锋利的一勾弯刀,冷极,怒极,“原想着朕在争夺江山时,与你也算做了多年对手,临了,就给昔日对手,一个痛快体面。但,你既敬酒不吃,自讨苦吃,朕就成全了你!!”
  怒极的穆骁,原正要唤人入内,对颜昀用刑,却见对面这个苍白清瘦的亡国之君,在听到他的话后,不仅没有面露惧色,反还微弯唇角,浮起淡淡笑意。
  “陛下是要让我受尽酷刑而死吗?”颜昀淡笑着对他道,“若是如此,多谢陛下了。”
  他笑意清淡,眸光平静地望着他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谢谢陛下,谢谢陛下,能让我与琳琅如此相爱。
  从前,我身为楚朝皇帝,琳琅虽是我的皇后妻子,但在一开始,她更多地视我为君主,而非丈夫。我心中希望能改变这一状况,可却不知该如何做,一直束手无策,与琳琅长期似君臣而非夫妻,直到陛下自荆州起兵,不断攻城略地。
  于楚朝江山来说,这自是祸事了,但,对我和琳琅来说,陛下的起兵,却是福祸相依。
  因为陛下用兵如神、晋军势如破竹,我在殚精竭虑的繁重朝务下,日夜忧心忡忡,身体愈来愈差。琳琅从前看我,是坚毅果敢、无懈可击的君主,对我只有对君主的仰望,但自陛下兴兵起,在琳琅眼中,我不再是风雨不侵的九五至尊,而是一位会被江山压垮的、需要人细心照顾的病人,是与她关系亲密的身边之人,枕边之人。
  陛下那时,人虽在千里之外,但却对我和琳琅,无形中施以了援手,帮助我们,开始变得像真正的夫妻。性情温善的琳琅,对成了病人的我,心生怜惜,渐渐对我,不再只有对君主的尊敬与仰望,而有身为妻子、在面对丈夫时,应有的怜惜与关心。
  从关心我的身体用药,到关心我的日常饮食,琳琅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妻子。在知我有时忙于朝政,会不按时用膳后,琳琅就常为我洗手做羹汤,因她知道,只要是她亲手做的,我一定会趁热全部用完。
  在陛下的帮助下,我与琳琅的关系,越来越近寻常夫妻,只是因为朝事缠身,我平日里抽不出许多时间,来陪伴琳琅,遂与她,多少还是有些疏离。
  而这最后的疏离,陛下也帮我们消除了。陛下夺走了楚朝江山,也接手了所有繁重朝事,令我,从此无事一身轻,可与琳琅朝夕相伴、日夜不离。
  许多从前没时间做的事,我与琳琅,在朝夕不离的日子里,一起做了许多许多。抚琴吹箫,游湖泛舟,赌书泼茶,赏月手谈。因为无需上朝,清晨,我可同琳琅倚榻温存,可为琳琅描眉梳发。因为无朝事压身,人也不易倦睡,夜里,我可与琳琅,长长久久地恩爱缱|绻。所谓神仙眷侣,大抵就似我与琳琅这般了,而这‘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日子,是拜陛下所赐。
  陛下对我们夫妻的恩赐,还不止这些。原本我与琳琅,虽似神仙眷侣,但还只是今世夫妻情深,未到刻骨铭心地生死相许,未爱到要相约生生世世永为夫妻。是陛下对琳琅的一再威逼,让琳琅对我的爱意,越发坚定深浓。
  琳琅性子如水,至柔而至坚,只能因势利导、顺其自然,外界越是霸道威逼,她就越是宁死不屈。陛下对琳琅逼得越紧,琳琅的心,就越是向着我,陛下对我羞辱得越狠,琳琅就越是怜我爱我。因为有陛下相助,我与琳琅,终是情比金坚、生死相许,因为有陛下相助,琳琅愿生生世世,永是我的妻。
  多谢,一直以来,我都想对陛下说这两个字,而今夜,还要再对陛下多说一次。陛下今夜杀我,实也是在助我。陛下杀我,琳琅一世爱我,陛下杀我的手段,越是残忍酷烈,琳琅对我的爱,就越是坚定不移,此生,绝无可能爱上第二人。”
  昏暗的狱壁灯火,幽映着道道可怕刑具,令地牢四周,如有鬼影飘摇。森森鬼影中,穆骁神色莫测地听罢颜昀言语,嗤之以鼻道:“巧舌如簧。”
  “不过就是畏惧受刑、贪生怕死罢了,难为长乐公,编出这么长的瞎话来”,穆骁冷笑着下了评判,寒讽地望着颜昀道,“可笑!!”
  颜昀亦仍笑着,眸光幽然,中落有点点昏暗灯火,如淡淡月色,正于幽暗海面无声浮沉,其下暗流,深不可见。
  “陛下信也罢,不信也罢,这声谢,我真心实意。陛下今夜杀我,是成全了我,成全了我对琳琅的爱。今夜死在陛下手中,琳琅对我的爱,将一世不移,纵她来日,恢复记忆,也绝不会分心移情旁人。我在陛下手中,虽输了江山皇位,输得几乎一无所有,但在琳琅的爱上,将是唯一的赢家。纵上天对我一再不公、一再玩弄,但此一生之尽,我以死亡为筹,也终于能在最后,胜天一回。”
  地牢阴冷,被强行带回原先关押之地的琳琅,已不知困在这间牢房中,又有多久。
  不见天日的森寒牢狱里,琳琅见不到外界时光流转,无法知晓现下是何时辰,问狱卒,狱卒也是静如石雕,一字不语,她只能通过这期间,狱卒送进来的牢饭,大抵判断。
  从被关回这里后,狱卒一共给她送了有三次牢饭。心系夫君孩子的琳琅,在死亡面前,自是无心饮食,一口未动,只是从中推想,时间距离昨夜,大抵过去将近一日。
  ……依昨夜那可怕情形,她以为自己在被侍卫强行拖带走后,就会被乱刀砍死。可却没有,穆骁只是将她关在这间牢房里,不仅暂还没有杀她,还让狱卒多次送来饭菜,似是还不想取她性命……那么昭华呢,昭华还活着吗……还有他们的孩子阿慕……阿慕他,也还活着吗……
  正忧灼暗想着时,忽然响起的冷沉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琳琅抬眸看去,见是穆骁走近前来,他身着玄色龙袍,手里却提着一只漆红食盒,在命狱卒开锁退下后,提盒走进牢中,高高在上地俯看着她,冷笑一声道:“怎么,是想绝食而死吗?你若觉得这个死法好,朕让颜慕也这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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