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樱也自知是白费力气,然她脑内还在高速运转着……若是陆三郎当真知道了她的出身,他还会允许自己继续待在陆家吗?
他还会送自己珠宝首饰,口口声声地唤她“樱樱妹妹”吗?
跪下来求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樱樱否决。那样太没风度,陆三郎绝不会对一个摇尾乞怜的人心生怜悯。
色|诱?
樱樱在箱箧中翻找的手微微一顿,就这一瞬间的停顿,已经足够让她下定决心。
陆云渡站在房中,冷眼看她埋头翻找,忽见她站起身来,手中竟当真捧着一个箱箧。
“三哥哥方才那样凶我,难道以为我不会好好保管你的礼物?
“我不过小小骗你一下罢了,耳坠子好端端收在我房间里呢,你还不相信我!”
美人杏眼含水,面上微红,咬着唇冲他嗔了这一句,仿佛撒娇。
他冷着脸漠然不动。
樱樱上前两步,拉着他在美人榻边坐下,将那巴掌大的箱箧一把塞在他怀中,“喏,三哥哥自个儿瞧吧,还担心我弄丢了不成?”
她如此理直气壮,陆云渡竟有些许动摇。
当真错怪了她不成?
陆云渡不信!他眼睁睁看着她把东西送到当铺里去,收了银子又给别的男人送去,当真以为他是睁眼瞎不成!
他正要打开这箱箧,彻底击碎她的谎言时,手突然被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按住。
手被牵引着往她肩头而去,还未曾用力,那轻薄海棠半袖便已滑落,露出一抹香腻凝滑的雪肩。
樱樱主动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哥哥……你当真对我这样狠心么?”
温香软玉扑了满怀,少女饱满的玉桃贴在他胸前,颤颤巍巍,紧密得不留一丝缝隙。
鼻端被幽幽淡香笼罩,立马有火苗顺着脊背流窜到五脏六腑。
粉白衣裙无声落地,感受到他浑身肌肉猛地僵硬,樱樱踮起脚尖埋首在他怀中,往他腰间玉带摸去。
然而在唇齿即将相贴时,陆云渡一把推开了她。
他没能控制住力气,樱樱竟被他推得一把跌坐在地,所幸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并未受伤。
可陆三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却实实在在伤到了她。
“陆云渡,你当真是骗我么!”
现在把她推开,那日亲她又算什么!
世子爷的心跳从未这么快过,迎着她泪光点点的质问,他猛地站起身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然而随着他起身动作,一个盒子从他袖中落出,“啪”地摔开,里面滚出的一对耳坠子,可不正是她苦苦寻觅的那一对?
她冷笑起来,她什么都明白了。
在陆云渡反应过来之前,樱樱已经抓起滚落在地上的耳坠子。
“住手!”
然而她现在可没那么听话,隔着窗户,一把就将这耳坠子扔进了妙仪居后的湖水中。
极轻微的“扑通”一声,耳坠子消失在茫茫湖水里。
他气极,一拳砸在小几桌面上,茶碗杯盏碎了一地,近乎咬牙切齿道:“是我小看你了,你好得很!”
这一声却把方才不知躲在何处睡觉的雪球引了过来。
雪球一见那个讨厌的家伙又在欺负主人,立马扬着小爪子跑上前去,想要狠狠挠他一爪子。
然而陆云渡哪里把这小畜生放在眼里,拎起雪球的后颈,就要效仿她方才的动作把这畜生扔出去。
“你敢!”
樱樱仿佛一只护崽的母狼,猛地把雪球抢过护在怀中,对他怒目而视。
从未有人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世子爷额角青筋不住跳动,整个人都处在暴怒的边缘。
“阿云,不可对妹妹无礼。”
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轻声斥责着弟弟的冲动。
陆云渡这才反应过来大哥站在门外,而这个没心肝的女人……还坐在地上衣衫不整。
满腔怒火下仅剩一丝理智清明,他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衫,兜头盖脸扔到她身上。
“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陆云渡冷冷起身,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接下来该怎么写呢
第31章
人都走远了, 樱樱强撑半日的眼泪才后知后觉掉下来。
就算是从前,她也未被人如此狠狠羞辱过。过去晦涩的回忆、方才陆三郎恼怒得近乎扭曲的面容在眼前交错浮现,她紧咬唇瓣,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她是卖了陆云渡送的礼物,他同自己直说又有何不可,偏要这样来逼她、诈她,非要把她的脸面扒得干干净净,他还不肯罢休!
她就是爱慕虚荣, 就是想嫁入豪门。陆云渡打一落地就是侯府世子, 千金万玉堆出来的豪门公子哥,哪里懂她的难处!
樱樱不断用这些话来安慰自己, 但是被羞辱的恼怒、被戏弄的感情、被撕碎伪装的恐惧却叫她不住颤抖后怕,眼泪不知不觉间落了一地。
“表妹。”身旁突然递来一张绢布手帕。
她受了一惊, 差点以为是陆云渡又回来,要把她赶出陆家去。
然而刚抬起脸来, 眼前这人的面容和世子爷的确相似, 那眉眼间的温柔醇厚却和世子南辕北辙。
见到两人闹得天翻地覆, 表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陆闻君不知是该头疼弟弟行事冲动, 还是头疼小姑娘嘴硬不肯认错。
毕竟那耳坠子,轻易是卖不得的……
哎。
见她眼底有警惕戒备之意, 陆闻君好心解释道:“表妹不认识我吧,都怪我前几月外出不在家中,前次没能亲自去接表妹,是我失约了。”
是大郎君!
樱樱北上金陵时, 陆家本该是大郎君前来接她, 只是大郎君有事未能赴约, 临时换成了陆三郎。
也就是他最初戏弄自己那次。
他的温柔宽与陆云渡截然不同,樱樱震惊之下不由愣神,只是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流,香腮落雪,仿佛琉璃宝珠。
“今日是都怪我多事,表妹要怪就怪我吧,阿云也是一时冲动才会如此。”
少女还两手向后撑在地面上,面上泪水盈盈,陆闻君想着方才弟弟的毫不怜香惜玉,叹了口气,轻轻替她擦去面上的泪水。
“表妹眼睛生得这样好看,哭肿了岂不可惜?”
手帕面料柔软,擦去她泪水的动作亦是轻柔,樱樱愣了一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过手帕自己擦脸。
樱唇嗫嚅了好半天,她才低着头道:“多谢大郎君。”
“怎的同哥哥这样生分?”陆闻君笑着看她,视线落在她头顶两个发旋上。
听说有两个发旋的人性子都犟,三弟如此,表妹也是如此,怪不得两人吵起架来这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
方才同陆三郎大吵那一架,最后他还气得拂袖而去,樱樱只当自己在陆府中恐怕再无立足之地。刚才哭得这么厉害,也是为此,甚至都在脑中思索如何主动向老太太道别,才不至于被人赶出府去。
然而大郎君不过同她才见第一面,就这样温厚待她,是不是意味着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心思百转千回,再抬头时,樱樱已经收敛了泪水,乖巧改口:“大哥哥。”
她才哭过,一双眼睛跟水洗过的杏子似的,雾蒙蒙的,鼻尖还泛着点微红,瞧着可怜可爱。
陆闻君无奈微笑,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别坐在地上了,当心着凉。”
他不说还好,一说樱樱鼻子就开始泛酸。
大郎君头一次同她见面就这样关心她,而陆云渡那个没良心的,竟然还把她推到地上去!
*
然而无论两人私底下闹得多天翻地覆,第二日为远途归家的大郎君接风洗尘时,两人在陆家上下面前都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身着云纹丝绸上裳,下着百褶如意月裙,腰间系着如意绣花丝带,把本就纤细的腰肢掐得更是单手可握。
婉月见表姑娘坐在铜镜前若无其事地上妆,欲言又止。
昨日虽然关着房门,但表姑娘和世子爷激烈的争吵声还是传来出来。她是贴身伺候的侍女,听了个七七八八,心底有了数,却更是心疼表姑娘。
三郎从小就不曾和女郎亲近过,头一次向女郎示好,却遇上这样的事,一时受挫恼羞成怒也是正常。
但她照顾表姑娘几月功夫,知道表姑娘面上瞧着总是温柔带笑,实则日子也不好过。一个父母双亡的表姑娘,即使有老太太爱护,但寄人篱下又能自在到哪里去呢?
必定是没法子了,才会如此行事。
三郎平日也是个心思通透的,怎么遇上表姑娘,就不知道心疼她两分呢?
婉月心里的那杆称,早在不知不觉间就歪到了樱樱那边去。
见表姑娘一双眼皮子哭得微红,她更是心疼不已,上前轻声道:“姑娘,让小厨房煮两个鸡蛋来滚滚吧?热一热,眼睛就没这么红了。”
樱樱却是对着镜子冷哼一声:“他欺负了我,我还要替他遮掩不成?这是哪门子道理?他是世子爷,我就是没爹娘疼的外人罢了。”
“姑娘,您可千万别这样说,世子爷也是一时冲动……”婉月生怕她就此同三郎生了罅隙,连忙劝道。
她知道侍女是出于好心,但她此时就是不想凑上去讨陆云渡的好。
他是世子爷又如何,金陵城的其他郎君不见得就比他差!
揭开金嵌翡翠圆粉盒,樱樱故意用玉簪花棒挑了一抹胭脂膏子,在掌心用热度化开后,细细涂抹到眼角。
眼睫若飞,眼角染出一片桃红,远远瞧着仿佛美人泫然欲泣,细看之下却又眼波流转,媚视烟行,妩媚动人。
在眉心红痣出画出一朵米粒大小的桃花后,樱樱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确定妆容完美无缺后才罢手。
陆云渡欺负她,她偏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气死他!
*
大郎君外出数月,终于归家。但他毕竟是小辈,侯府里的爷们不至于停了公务去替他接风洗尘,而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故几个小辈只凑在上房中。
樱樱到时,迎面正好遇上大郎君和陆云渡。
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眼里只当看不见陆云渡,上前去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声:“见过大哥哥。”
陆闻君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小小脾气,知道两人正在气头上,彼此相看成厌,他只好携了樱樱的手往里而去,“祖母早就念叨着表妹了,快些进去吧。”
美人款款行来,裙扫落花,摇曳生姿。
走在后面的陆云渡见她昨日还哭哭啼啼,转眼就跟没事人一样,又听着他们两人亲亲热热,暗地里冷哼一声。
这么快就搭上了大哥,当真是死性不改。
几人步入院中,陆老夫人念着大孙子,早早起身等在房中。
她这大孙子虽然是庶出,但无论是人品还是学识,一点也不比别家嫡出的郎君差,那通身的气度,站出去谁不夸一句“陆家玉郎”?
只是一点,大孙子不知犯什么倔脾气,非要经商,还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亲自跑西域的商路,任旁人怎么劝说也不肯改主意。
陆家的郎君,即使是庶出,在官场上也是官运亨通的,何至于自降身份去经商?
但孙子长到这么大,这是唯一一次如此坚持,老太太也不好再强求,只得随他去。
几人刚刚入座,正谈着陆闻君在西域商路中的见闻,忽听院外传来两声:“祖母,大哥!”
原是在军营中试练的四郎五郎赶回来了。
大哥回来,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是大哥走了一趟西域,不知带回来多少奇珍异宝,这就是稀奇事了!
两个小郎君旁的事都不上心,唯独对那些西域来的新奇玩意好奇不已,这才从军营中告假匆匆忙忙赶回来。
他俩在军营中历练了两月功夫,瞧着仿佛长高两分,黑了,也更壮了。
两个孙子活蹦乱跳地跑进来,老太太故作嗔怒道:“在军营里历练,就历练成这皮猴模样?赶明让你们爹好好教教你们规矩!”
最小最受宠的五郎立马嬉皮笑脸道:“祖母教训的是,还请祖母怜惜我们,可千万别让爹知道。”
今日是给大孙子接风洗尘,孙子们嘻嘻哈哈笑闹几句,老太太也就轻轻放过。
四郎见樱樱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听他们说话,乖乖巧巧地一句话也不说。
几日不见表妹,他觉得表妹好像又变漂亮了,只是眼角红红的,像被人欺负过掉眼泪一样。
他是最关心樱樱的,不由出声问道:“妹妹眼睛这是怎的了?”
这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纷纷瞧着樱樱的眼睛看。
小五郎嘴上最是不饶人的,别过脸去瞧见她眼角泛红,笑嘻嘻地起哄道:“妹妹可是得了红眼病?可得请个大夫来好好瞧瞧,省得吓着别的郎君。”
这几日在军营中,公主府的刘麟一见着他,就拐弯抹角地向他打听表妹。小五郎哪里耐烦应付这些,随便应付几句就把人打发走了,此时想到刘麟那样子,开玩笑更是肆无忌惮。
樱樱是知道小五郎性子的,躲在老太太身后悄悄瞪了他一眼,“五哥哥就会欺负我。”
她一瞪眼睛,就跟兔子似的,反倒惹得五郎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四郎却是担心她当真生了眼疾,忧愁道:“妹妹千万勿要讳疾忌医,我知道金陵城中有位大夫擅治眼,明日叫他来府上看看。”
樱樱本还对自己今日的眼妆信心满满,但被两位郎君接连误认为是生了眼疾,不免有些丧气,只恨不能当场摸出一面小铜镜来检查自己的妆容,只好咬着唇道:“四哥哥,当真很难看么?”
“他们不懂,别听他们胡说。”
陆闻君见不得弟弟们这样欺负戏弄新表妹,出声打圆场道:“表妹这是时兴的桃花妆,不懂可别胡说。”
“真的么?”
表妹睁着一双大眼睛望他,乖巧得仿佛一只猫儿,陆闻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