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才刚刚爬到楼梯拐角,身侧一阵微风袭来,倪不逾已经闪现一般地经过她身边,轻松“超车”了。
少年手长脚长,一步三个台阶地消失在了二楼拐角处,等盛栖池加速跑到班级门口时,他已经安稳地坐在了座位上。
讲台上站着面无表情的周冰山。
最后一个到的竟是她自己……
周冰山提前讲完了这周的新课,这节课要讲上期末的数学试卷。
丛眠前天发烧请假两天不在,盛栖池没试卷可看。周冰山大手一挥:“你搬着凳子往后坐,和倪不逾看一张。”
盛栖池磨磨蹭蹭地刚拖了下椅子,一张试卷从背后飞了过来,直接落在她桌上。
侧面姓名处写着三个大字:倪不逾。
她转过头去,他正单手支着下巴垂睨着她:“不用过来了。”
盛栖池:“……”
她也并不想和他坐一起好吧。
盛栖池扭回身,把试卷铺平看到分数一栏,再次陷入沉默。
满分150,这人竟然考了148,扣掉的两分还是大题的步骤分。
有点强吧……
之前总见他迟到睡觉,被罚检讨,盛栖池理所当然地将他归类为问题学生,至少是成绩不太好的那种,这会儿突然看到这成绩,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周冰山开始讲试卷,倪不逾从桌肚里掏出本《C程序设计语言》看了起来。过了会,他捏了捏脖子抬头,发现盛栖池正微侧着脑袋快速地动着笔。
她脊背挺而薄,长发扫过颈后,一只手虚扶着试卷,从背影里都透出股专注来。
倪不逾垂了下眼皮。
还挺不客气的,谁允许她在试卷上乱做笔记了?
一节课过得飞快,下课铃响起,周冰山走出教室,盛栖池终于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
她把试卷叠好,回头递给倪不逾:“你的试卷。”
倪不逾没接:“我用不着了,你留着吧。”
然后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盛栖池抿了抿唇,把试卷放在他桌上。
倪不逾去小卖部买了瓶冰水,回到座位时,发现那张试卷又平平整整地躺在了他的课桌上。
他低头扫了眼,盛栖池并没有在上面乱做笔记。
他没有留旧试卷的习惯,随手拎起来打算丢掉,却从试卷里掉出张纸来。
上面是一幅素描画。
画上是一只手,手指笔直,骨节分明,是男人的手。
线条流畅明朗,刚柔并济,在疏密不同的斜线之间将光影变化流于纸上。
很有灵气的笔触。
倪不逾扫了两眼,把画朝前面递过去,“喂,你的……”
他声音顿住,瞥到那只手的腕骨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某个念头涌上来,他下意识去瞥自己的手腕。
一模一样。
盛栖池回过头,冲他扬了扬眉:“怎么样?画得还不错吧。”
倪不逾看出她眉宇之间的小得意:“就那样吧,勉强能参加少儿组的水平。”
“你少在那酸了。”盛栖池果然急了,皱着鼻尖向他下战书:“不服咱俩比比。”
怎么总要和他比。
倪不逾微微蹙眉:“说了我不会画画。”
“骗鬼呢。”
盛栖池狡黠一笑,正色道:“倪不逾,你真不记得我了?”
第6章 双重掉马。(一更)
盛栖池第一次见到倪不逾是在全国少儿美术大赛的颁奖礼上,她获得了亚军,倪不逾是冠军。
那届颁奖礼请来了著名画家易安先生,仪式结束后,盛父带盛栖池去参加了以易安先生为核心的评委团的私人晚宴,作为易安先生的儿子,倪不逾自然也在。
小孩子没多少耐性听大人寒暄,盛栖池跟着盛父见完易安先生就独自跑去了会所后花园,然后在那里遇到了倪不逾。
那时的倪不逾就已经长得很好看了,盛栖池作为标准颜控,被他的外表欺骗,主动过去示好,结果被冰山小少爷扎了一身的刺。
盛氏在A市赫赫有名,她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宠大的,自然不会服软,两个人从池塘里小鱼的品种争论到谁的画作更出色,盛栖池刚换了牙,说话漏风慢半拍,始终落在下风,她气急,抓住倪不逾的手腕,啊呜咬上一口,就咬在他腕骨那颗朱砂痣上。
倪不逾皱眉把她推开,力道没控制好,她意外跌在大理石台上,嘴巴一撇,就哭了起来。
小孩子之间的幼稚斗争被两位家长迅速平息,易安先生建议他们交换了获奖作品,握手言和。
“你们两个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明年再一起参加比赛。”
盛栖池擦擦眼,红着眼睛对他下战书:“明年再比,我一定赢你!”
倪不逾:“一言为定。”
盛栖池:“不来是狗!”
倪不逾:“狗才害怕!”
盛栖池:“你才是狗……唔唔”
盛栖池被盛父捂着嘴巴拖走了。
两个心比天高的小学鸡把狠话放得邦邦响,结果第二年谁都没去参加比赛。
盛栖池因为随父母搬去霖城而错过了报名,却不知道倪不逾是什么原因。
她只知道那年的获奖名单里没有倪不逾。
倒是他前一年获奖的那幅作品被她父母好好地收藏了起来,时时看到,时时感叹。
他们对倪不逾每一句“天赋异禀、灵气逼人”的夸赞,牢牢钉在盛栖池的心里,让她这些年来始终将倪不逾当成那个既生瑜何生亮的假想敌。
她承认自己没有他那样从基因里自带的天赋和灵气,但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让他心悦诚服地对她说一句了不起。
然而,现实让人尴尬,几年过去,她的假想敌似乎真的不记得他了。
—
“想起来了吗?”
盛栖池瞪大眼睛看着他,“所以你第二年为什么没参加比赛?”
倪不逾眉眼微敛着,脸上没一丝表情,甚至没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盛栖池观察着他的神情:“怎么样?什么时候再来比一次?”
倪不逾不耐烦地抬起眼,把画纸递给她:“比什么,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他明明是照着小时候的模样等比例长大的。还有眉宇间那股子冷傲骄矜,不好相处的性格,都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盛栖池疑惑地皱了皱眉:“倪不逾,你该不会失忆了吧?还是你不敢和我比,在假装失忆?”
她伸手点了点他腕骨上的朱砂痣:“这里,我以前还咬了一口,你忘了?”
倪不逾静静地看着她,“我小时候只被狗咬过。”
“你!”
盛栖池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拳。恶狠狠地瞪过去,她瞧见他冰潭般愈深愈冷的眼。
这一眼凝视冷却了她一半的怒火,她忽然想到:“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别人知道你爸是享誉画坛的易安先生?”
倪不逾的眼皮细微地动了下。
盛栖池立刻善解人意地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认错人了。我没爸,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倪不逾彻底冷下脸,手腕一扬,将画纸朝她桌上丢去。
盛栖池一怔。
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忽然一瞬细微的刺痛——他力气太大,纸张不小心边缘擦着她的脸侧飞出去,落在了地上。
地上不知被谁倒了滩水,画纸落上去,瞬间被弄湿了大半。
倪不逾动作一顿,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
沉默片刻,他踢开凳子,身形动了动,大概是想弯腰去捡,盛栖池已经捂着脸,闷不做声地蹲下身去。
捡起湿漉漉还在滴水的画纸,她没再理他,转身坐在了座位上。
下一瞬,一包未拆封的手帕纸从背后丢过来,在桌面上弹了下,落到她手边。
耳后传来一声低沉又别扭的“抱歉”。
连道歉时的傲娇别扭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敢骗她认错了人?
鬼才信!
盛栖池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把纸巾原路丢了回去。
纸巾砸到桌子边缘,滚落到倪不逾脚下,手机恰在这时震动一声,进了条短信。
他滑开详情,看到来自某家银行的转账提醒,转账金额比他除夕夜收到的那笔多了一倍。
倪不逾眼底漫布着深深的倦意和冷漠,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几秒,他打开手机app将那笔转账退回。
然而,系统提示转账金额超过限额。
倪不逾烦躁地“啧”一声,踢开椅子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出尖利的声响。
盛栖池忍了四五秒,实在忍不住了,才回过头去。
只看到少年消失在后门外的背影,大步流星,连后脑勺都透着股暴躁。
盛栖池抿了抿唇,只觉得有股闷气腾腾地向上涌。
他还来劲了。
至于么?小气鬼。
—
第二节 课是英语,英语老师调试好多媒体,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停留在盛栖池身后。
“倪不逾呢?”
盛栖池正偷偷照镜子,确定被画纸刮到的脸颊没有破皮,自己的盛世美颜没受影响才向身后瞥了眼,这才发现倪不逾的座位是空着的。
短暂静默,英语老师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倪不逾的同桌艾何平举起手。
“老师,他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吴回也紧跟着说:“对,他早上着凉了,有点低烧。”
英语老师脾气好,将信将疑地盯了艾何平一眼,道:“让他下课去办公室找我一趟。”
课堂继续,盛栖池心不在焉地盯着课本,不自觉地走神。
发烧了?
所以脾气才那么阴晴不定吗?
得了吧,明明早上撞见时还趾高气昂地和她赛跑,是个一步能跨三级台阶的强壮男孩呢。
她晃晃脑袋,把倪不逾那张面无表情的臭脸晃出脑海。
倪不逾的座位空了整整一上午,盛栖池不由得开始相信他大概是真的发烧了。
然而,这个想法只维持了短短五分钟。
午休结束,安静的教室像冬眠转醒现场,发出一阵阵响动。
有风涌进来,后门便被人推开,倪不逾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少年校服外套敞开着,卫衣帽子扣在头上,一副目空一切的冷漠样,手里还拎着瓶冰水。
盛栖池目测一眼,觉得他那脸色健康得可以立刻游泳1.5公里,骑行40公里,再无缝链接地跑个十公里,最后再来个三步上篮。
她幻想地起劲,脑海里逐渐有了画面,忍不住笑起来。
太专注,一不留神忘记伪装,对上了倪不逾的视线。
对方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盛栖池回神,一秒规范面部管理,冲他丢了个标准的白眼转回身去。
倪不逾用脚尖勾开椅子坐下,艾何平立刻凑过来,“逾神,你怎么逃课连个招呼都不打?太考验同桌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倪不逾在他肩上拍了下:“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随后从桌肚里掏出盒巧克力,“奖你的。”
“又是哪个小姑娘送的吧。”艾何平从善如流地收下:“怎么样?东西拿到没?”
“嗯。”倪不逾从校服口袋里拿出几包药,和一张医务室盖章的药方丢在桌上。
艾何平拿起来看一眼:“测体温没露馅?”
倪不逾表情散漫地睨他一眼:“人工物理升温,懂?”
“……”
逃课装病一条龙,一听就是老手了。
这人不仅在艺术天分上高她一层,没想到在叛逆堕落的道路上更是遥遥领先。
盛栖池收回偷听的耳朵,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
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放学后例行进行大扫除。
盛栖池被分派到扫地小组,区域是她所在的这两列。扫完地,她把丛眠桌上新发的试卷整理好,拿去二班给纪临西,而后回座位上拿书包。
倪不逾正站在座位上拿着手机光明正大地打字,大概是在跟谁聊微信。
他冷着脸,唇角淡抿着,满脸写着“我很酷我不能笑”,却在下一秒,抬手遮了遮额头,唇角没绷住地上扬了扬。
而后舔了舔唇,快速沉下脸,恢复到“冷酷不笑”的人设,敲了几个字过去。
盛栖池无意中撞见这一秒钟的川剧变脸现场,在心里“嘁”了声。
想笑就笑呗,装什么呀。逼王。
李叔还等在老地方。
盛栖池上了车,窝在后座给丛眠发微信:【作业我帮你转交给纪临西了。】
丛眠回得很快:【谢谢同桌[亲亲]】
盛栖池:【你好点了吗?】
丛眠:【昨晚就退烧了,强行装头痛在家里赖了一天。】
这招盛栖池以前也用过,舒琰急得班都不上了,在家里守着她。她躺在床上被勒令睡觉,憋得受不了直接就地痊愈。
盛栖池笑了声,心里冒出个念头:不知道这个方法如今是不是还奏效,要不然今晚试试?
手机又响。
丛眠:【我在班群里看见照片了,才开学一周,这作业也太多了点吧,还让不让人活了!】
盛栖池没加班群,随手回了个“哭到当场去世”的表情包。
下一秒,她被丛眠拉到了群里。
群里弹出条新消息——
丛眠:【欢迎我们盛栖池小仙女莅临本群提升颜值纯度![撒花撒花]】
立刻有人开始附和,没一会聊天界面便刷出一排“欢迎”,还有嘴甜的男生在欢迎后面加了个女神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