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追我了——嘉予
时间:2021-07-27 09:37:18

  病房门打开的前一刻,盛栖池几乎是夺路而逃。
  她突然不敢再面对舒琰,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漫无目的地沿着楼梯向下走,不知走了多久,蓦然被一个人拽住了手腕。
  手腕被用力一拉,她被身后的人拽进怀里。下巴撞上少年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
  倪不逾的声音沉沉落下来:“你去哪?”
  盛栖池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她只是没脸再面对舒琰。
  “别乱跑。”少年的胸膛温热,随着说话声微微震动,带着令人安心的回响。
  他的手掌随即落在她的脑后,温柔地抚了抚。
  鼻端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茫然的大脑慢慢地开始转动,像是错乱的机器找到了原本的齿轮。
  盛栖池的额头在他胸口上轻轻蹭了蹭,被铺天盖地的自责和后悔包围着。
  “倪不逾。”她拽住他的衣摆,忍了许久的眼泪再度盈满眼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汹涌又委屈。
  “我妈妈生病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为了顾虑我的感受,才把我送回了爷爷身边,我却以为她不想要我了,我还偷偷地生她的气,埋怨她,我是不是很混蛋?”
  舒琰一个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在偷偷地赌气。
  舒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在做着一件件想要引起她注意的、计划能回到霖城的幼稚蠢事。
  舒琰术后出院不久就来A市陪她,她却丝毫没发现端倪。
  舒琰发烧住院时,她假装不在乎地说“没家长过来才好呢”。
  当时不觉,现在回想起来,舒琰该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听她的那句话?
  如果她当时多问一句。
  但凡她当时能多问一句……
  眼泪不断地漫上来,浸湿了少年的衣服。
  盛栖池的心脏紧紧扭曲在一起,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细细密密地扎着,疼得呼吸困难。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她的胸口。
  “我妈妈以后再也没办法生小孩了。”
  “我之前竟然还担心她会怀孕。”
  “倪不逾,我是不是混蛋?我是不是最没良心的自私鬼?”
  少女的眼泪像是落在胸口的硫酸。
  每一滴,都灼烧着他的胸膛,心脏被烧穿,紧缩成一团。
  倪不逾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忽然发现自己还是那么渺小。
  从倪布恬遭受冷遇和家暴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拼命地努力,拼命地想要长大,渴望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渴望强大到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拿到跆拳道比赛奖杯的时候,在拳击馆用力挥拳的时候,拿到数学竞赛奖项的时候,他不可一世地以为,他快要做到了。
  他会拥有凶悍的拳头,也会拥有光明的未来。
  他足以用自己的力量将他的亲人、他喜欢的女孩护在身后。
  可在这一刻,听着盛栖池无力的呜咽声,他才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拳头无法解决的事情,有太多的遗憾和错过,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而他只是一个十七岁,却妄想自己无所不能的少年。
  他不能带她回到过去,也无法帮她填补遗憾。
  唯一能做的,只是给她一个单薄的胸膛。
  “不是,你不是。”
  倪不逾嗓音闷涩,低垂着眼睛把她圈紧在怀里,“你是勇敢的盛小池。”
  又是一声低低的呜咽,盛栖池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十七岁的少年和少女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站成两棵相互依偎的树。
  在无风无雨的暮色里被迫接受现实的锤击。
  然后一起,向着成人的世界迈近了一步。
  耳边,少年的胸膛轻轻震动。
  盛栖池听到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别怕。”
  “别怕。”
  “我会一直陪着你。”
  原来我并非无所不能。
  但我依然有直面风雨所向披靡的勇气。
  我会,一直一直地陪着你。
 
 
第58章 老实睡觉,小色狼。
  倪不逾当天晚上留在了霖城。
  李恒在酒店帮他和盛栖池订了房间。
  情绪冷静下来之后, 盛栖池没再进去舒琰的病房,在客厅里待到了深夜,后来舒琰把他们三个都赶走了。
  “晚上有护工, 你们都回去吧。”舒琰说。
  倪不逾看向盛栖池,盛栖池没说话, 低着头犹豫了会儿,乖乖站起来往外走。
  倪不逾跟舒琰打了个招呼,起身跟上。
  李恒将他们送到酒店。
  两个人的房间相邻,李恒把他们送到房间门口就下楼了。
  盛栖池刷开房门,倪不逾跟着走了进来。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盛栖池却丝毫没有睡意,可她不能因为自己不困就影响倪不逾休息。
  他被自己折腾了整整一天, 或许早就累了。
  盛栖池假装打了个哈欠, 在门后转身, 挡住了倪不逾继续向里走的脚步。
  “我困了, ”她轻声说:“你也回去睡觉吧。”
  倪不逾一言不发地垂睨着她,薄唇淡抿, 始终不表态。
  盛栖池抬头,看着他瘦削而紧绷的下颌, 眼睛眨了眨。
  “这可在我妈妈眼皮子底下呢。”她用指尖轻轻戳了下他的锁骨,故作轻松地逗弄他:“你该不会想和我睡一个房间吧?”
  “……”
  倪不逾舌尖轻抵着上颚,唇角勾了下,“你想得美。”
  盛栖池也笑了:“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 你快点走。”
  “啧。”
  倪不逾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满脑子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敲完手却没拿开, 顺手在她头顶揉了把:“老实睡觉,小色狼。”
  盛栖池笑着点了点头。
  他转身朝外走。
  刚迈出一步,后背蓦然被撞了下。
  少女细白的手腕环上了他的腰腹。
  隔着短袖薄薄的布料, 她的呼吸浅浅地洒在他的脊背上。
  柔软的嘴唇似有若无地在背后蹭过,倪不逾倏地绷紧了脊梁。
  背后的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在细微颤动。
  盛栖池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落下。
  “不逾,”她声音瓮瓮的,“谢谢你。”
  “幸好还有你。”
  —
  倪不逾回房后,盛栖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而后起身进了浴室。
  隔着明亮的镜子和自己对视半晌,她慢慢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分别按住两边唇角,向上扯了扯,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都过去了。”盛栖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别想了。”
  盛栖池慢吞吞地洗了个澡,洗完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打算回医院。
  刚一打开房门,隔壁传出一点轻微的响动,她偏过头,看到倪不逾倚在门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深夜的走廊里安静无声,橙黄色的灯光显得有些朦胧,少年的侧脸隐在略略昏昧的光影里,看不清表情。
  盛栖池讶然地舔了舔唇,倪不逾已经关上房门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去哪?”他问。
  盛栖池有点心虚:“想去医院看看。”
  “几点了?”倪不逾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冷冷的光,面色不豫:“你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我……”盛栖池自知理亏,闷闷地低下了头。
  沉默半晌,她讨巧卖乖地笑了笑,主动拉了拉他的食指,“你刚刚……是打算去我房间的吗?”
  倪不逾冷肃的面孔出现一丝破绽,“不是。”
  他说:“我饿了,正准备出去买宵夜。”
  “哦。”
  盛栖池配合地点点头,点完头,眼里又闪出点笑意。
  “男朋友,不用担心我。”
  倪不逾垂眸看她。
  盛栖池笑着抱了下他的腰,认真地说:“我没事了。”
  倪不逾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嗯。”
  盛栖池:“你的腰好细,肌肉好性感。”
  倪不逾:“……”
  “别笑了,走吧。”
  “啊?去哪儿?”
  “不是要去医院?”
  —
  倪不逾陪盛栖池回了医院。
  两个人大半夜跑到住院部,却不知道院方有规定,不许随便出入。
  他们不敢打扰舒琰休息,只好又折返回酒店。
  再折腾回去,已经快三点。
  两人各自回房,两分钟后,倪不逾的房门被敲响。
  盛栖池拿了两桶泡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之前说饿了。”
  凌晨三点,盛栖池和倪不逾各自霸占一张沙发椅,头对着头吃泡面。
  一碗泡面下肚,盛栖池擦干净嘴巴上的油渍,靠在椅背上,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根。
  倪不逾起身把剩下的面汤倒进马桶里冲干净,把塑料盒丢进垃圾袋里。
  他站在桌前仰头喝了几口水,又随手拧开一瓶给盛栖池。
  盛栖池接过抿了口,忽然说:“我妈妈会没事的吧。”
  倪不逾动作一顿,看向她:“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盛栖池小声重复了一遍,整个人像是在深夜里突然苏醒。
  “李叔叔说她发现时是Ⅱa期,治愈可能性本来就很大,虽然意外复发了,但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盛栖池喃喃道:“只是要受很多苦。”
  “但是一定会好的。”她像是在自我打气,轻声又坚定地复述着。
  倪不逾的眸光微动,他停在她面前,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身后的壁灯亮着,是澄净的一片。
  少女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无声的缱绻中,他低头,缓缓地向她凑近。
  盛栖池轻轻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微凉的触感轻轻贴上眼皮。
  盛栖池的头皮微麻,心尖随之轻轻颤动。
  她半垂着眼,视线里是少年修长的脖颈和锋利的喉结。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落入耳中,带着纵容的意味。
  “你那么可爱,阿姨怎么舍得不好起来。”
  —
  次日清早,倪不逾陪盛栖池一起去了医院。
  盛栖池买了舒琰爱喝的粥,这次她没再逃避,自己送进了病房。
  舒琰刚简单洗漱过,眼底犹有倦意,看到她却立刻笑了。
  盛栖池也笑起来,好像昨天的歇斯底里都没发生过,整个人变得乐观而平和。
  “粥已经放温了,我喂你吧?”
  舒琰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盛栖池却没让,坚持着捧着小碗坐在床边:“我想试着照顾你。”
  她说这句话时明明是笑着的,眼尾弯弯,澄澈的笑意里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舒琰却不知怎的,忽然没忍住,红了眼圈。
  “好。”她垂了下眼睛,很快把情绪抚平,“那你喂我。”
  倪不逾原计划只到霖城一天,因此只带了钱包,连换洗衣服都没带。
  盛栖池进了病房之后,他独自出门去了附近的商场,随便买了几套换洗衣物带回酒店,挂上了“洗衣服务”的提示牌,交给酒店来洗。
  之后,他便回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顺便给倪布恬打了个电话,跟她简单说明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倪布恬对他暂时留在霖城的行为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也好好陪陪盛栖池。
  上午,李恒带盛栖池一起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倪不逾留在病房里帮忙看顾。
  舒琰在打点滴,躺在床上睡着了。倪不逾将手机调成静音,安静地待在客厅沙发上。
  过了约莫十分钟,估计着这瓶药差不多也要见底了,他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舒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或许本来就没睡熟,开始化疗之后,她常常睡不好觉。
  病房门才被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她的目光便看了过去,看到倪不逾,她温和地笑了笑。
  “不逾,进来坐。”
  倪不逾走到病床边,看了眼剩下的药水量,说:“阿姨,我就在外面,您有事情随时叫我。”
  “麻烦你了。”舒琰尴尬地笑了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那天贸然去学校找你,后来想想也挺不好意思的,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阿姨一直想请你吃顿饭,聊一聊,可惜前阵子太忙,一直没找到机会。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在这里,还要劳累你帮我看针。”
  “不会。”倪不逾低声道:“阿姨,您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舒琰叹了口气,知道语言无力,也怕倪不逾会不自在,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倪不逾帮她倒了杯温水,她接过喝了几口,干涩嗓子感觉舒服了些,看着倪不逾,表情有几分欲言又止。
  倪不逾看得出来她是有话想说,主动开口道:“阿姨,您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就行。”
  “你是个聪明孩子。”舒琰笑了,“阿姨的确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倪不逾:“您说。”
  “你和小池的事情她都跟我说了,阿姨不是老古董,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意见,只要你们两个想清楚了,是真心实意的就好。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想你应该比小池更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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