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去哪里?你是不是想丢下我一个人逃跑!”
李攸宁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不过是能动弹些许,算不得是好了。放心,我哪里也不去。何况我答应了教你道法,道门中人一言九鼎,最重信诺,又怎会逃跑呢?”
绿竹被她说中心事,有些羞恼。又见对方神态温和,不像是计较的样子。于是小嘴一撅装作委屈的模样,着嘟囔道:“你们大人都坏死了,等你好了,该不会直接抛下我一个人跑了吧。”
李攸宁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了然。抬手冲着绿竹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对方过到她身前来。
她心中明白,这几天绿竹一直不太敢在自己清醒时离得太近。小小年纪对着一个伤重的成年人也有如此戒心,看来她的过去曾吃过不少苦头,心里多半是没有一丝半点的安稳。
绿竹见她向自己招手,心中有些迟疑。想着对方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毕竟是话本传奇中的才有的人物,对付自己,或许根本不用费半点力气。
“别怕,你过来。”李攸宁中气不足,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听起来倒是十分的温柔。
绿竹看着对方,只见李攸宁此时虽然衣衫残破,但是一张脸却是纤尘不染,更兼五官明秀,又不失英气。虽然和一般娇柔的女子之美有些出入,但不可否认,李攸宁是绿竹有生以来,所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看看她,绿竹突然感觉到一阵自惭形秽。
李攸宁见对方站在原地不动,便继续向她招了招手,这一回,绿竹的身体竟是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李攸宁:“把手伸出来。”
绿竹看着那张自己生平仅见,十分好看的脸,下意识就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她看见李攸宁用指尖在她手心划过,似乎有微芒闪动。
“咦,这是什么?”绿竹看见自己的掌心出现了个小小的红印,不痛不痒却是微微发热。
李攸宁:“这是修士之间常用的一种符印,留下印记后,可以与施法之人相互通传讯息。这样你就能找到我了。”
绿竹用手指蹭了蹭,发现那印记的颜色半点也不会脱落,顿时感觉十分新奇。
“可我不是修士,我不会用啊。”
李攸宁:“这种符印使用起来主要依凭的是施印之人的灵力,对受印者要求很低。只要你能打开灵窍,感应天地灵气,就可以使用了。”
李攸宁并没有告诉她,这种符印是单向符咒,自己能轻易解除,对方若想找她,也需得自己同意才行。
毫不知情的绿竹兴冲冲道:“开灵窍是什么?很难吗?”
小女孩生平第一次和传说中的仙法有了联系,忍不住叽叽喳喳雀跃个不停。
可还没等兴奋多久,又忍不住忧虑道:“你说的这些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李攸宁淡淡一笑:“自然。刚才我已经探过你的经脉,虽然算不得宽广,但是并无明显的阻滞。修行一途,是有机会的。若你想学,我现在就可以将引气的法门传授于你。”
绿竹双眼放光,连连点头,期待之情溢于言表。李攸宁莞尔一笑,将自己幼时初学的引气法诀相授。
别看绿竹目不识丁,却也是个有悟性的。结合李攸宁的释义讲解,竟然很快将一篇初入门径的法决要义熟记下来。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绿竹满脸通红,一张小脸兴奋难耐。学着过去自己在村落中,每逢年节唱大戏的戏中人模样,依葫芦画瓢朝着李攸宁行了一个她自认为十分郑重的拜礼。
李攸宁却是轻轻摇头,婉言拒绝:“我不过是教了你一些微末粗浅的法门。并不涉及门派传承与教义。实在是担不起师傅这一身份。”
自十五岁穿越虚空来往此界,李攸宁已经在这个世界修行了数十载的光景。一身所学大半出自玄霄派传承。她的师傅经略百家,自己耳濡目染多少也都学了一点,因此对道门的相面之术略有粗通。
虽然只是个半吊子,她也能瞧出眼前的少女天生亲缘浅薄,命途坎坷。
有此命格之人甚至还比不上众人口中的天煞孤星,毕竟天煞孤星克人克己却好歹有机会大杀四方。
可绿竹的命格虽然柔和了不少,却是终生难逃鳏寡孤离之苦。
除非将来道有所成,方能有与天道争一争气运的希望。
眼下李攸宁气运衰微,与绿竹相识已经是难以避免的因果,却不愿意再与她有亲缘纠葛。否则以自己的目前的运势和修为,根本招架不住对方的命格。
绿竹闻言一愣,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对于李攸宁所说的话,她心中感到一阵失落。
一来是听说对方教她的只是最为粗浅的东西,二来是对方拒绝收自己为徒。
莫非是嫌弃自己资质不够?
原本满心欢喜,却像是突然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修行一途需要稳扎稳打,循序渐进。待你将此篇练熟,我自然会教你新的。”李攸宁看穿对方心中所想,出言宽慰。
听见这话,绿竹眼眸一亮,既然有此保证,那是不是说自己只要努力,就还是有机会的。
思及此处,绿竹再次朝李攸宁叩头拜谢。
只要对方肯继续教她就一切好办,至于其他的,完全可以将来再说。她心中暗下决定,终有一天她要成为对方的徒弟,成为一个真正的修士。
李攸宁伸手制止,示意对方不必如此:“你我虽然没有师傅的名分,但我于你也算是有授业之恩。方才那一礼我算是受了,不过从今往后不必如此。至于称谓,你唤我一声宁姨便是。”
绿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笑嘻嘻的说道:“你不让我叫你师傅我就不叫。可我若是以长辈的称呼唤你,虽然显得敬重,可也太奇怪了吧。”
李攸宁:“有何奇怪?”
绿竹嘟嘴道:“你看上去这么年轻,样貌又生的跟仙女似的。做我姐姐都还嫌年轻,若是称呼为母辈,谁会信呐。”
李攸宁顿时语塞,竟然无从反驳。而且对方说的这话,自己听起来似乎好像还怪顺耳的。
她对自己的样貌已经看了好几十年,自然心知肚明。虽然不差,可离绿竹口中的“仙女”一词应该是不太沾边。
自己毕竟与这个世界的寻常女子不同。自从当年分化成了乾元,少女时的清秀柔美,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退,无论是身姿还是样貌,都变得更为中性。与众人眼中风姿绰约的名门女修,或是令人魂荡神牵的妖女魅魔,完全是南辕北辙,走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路子。
可这样的夸赞谁又会不爱听呢?
“那今后你就叫我阿姐。”
说完这句话,李攸宁感觉到一阵倦意袭来。她的身体如今难以聚集灵力,却又每日虚耗用以疗伤。竟是连外强中干都装不出来。
绿竹颇具眼色,也瞧出对方累了,干脆利落的叫了一声“阿姐”。便不再打扰她,一个人跑到角落里专心研究引气法诀去了。
第5章 师徒
曲云清恢复神智的翌日清晨,他那位传闻被李攸宁幽禁多年,昨日才在众人解救之下,得以重见天日的首徒曲素问前来探视自己的师傅。
曲素问朝久别重逢的师傅恭敬施礼。抬起头时她脸上神色满是复杂。像是来不及确认惊喜,又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简单的叙述了几句心中感怀,便开始关心起曲云清此时的身体状况。
曲云清:“我的身体无恙。”
虽然师傅说的笃定,可曲素问却像是不大相信,执意给曲云清问了一脉。
脉相不沉不浮,和缓有力。内息平稳,不疾不徐。
经脉通畅,灵力丰沛。
她偷偷瞄了一眼曲云清光洁白皙的额头,反复确认上面已经没有半点印痕。
这灵力丰沛……不应该呀……
曲素问神情凝滞,口中自言自语:“她竟然真的成功了……我还以为她是……只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昨日她见到曲云清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师傅额心的固元印以破。这偌大的玄霄派,至少是近二十年都只有自己和李攸宁,硕果仅存的两个活人。
她自认自己还不算瞎,早就发现李攸宁对曲云清抱着不可言说的狎昵心思。
当年自己眼看着小师妹因为求而不得,将师傅的遗体变成一个对她唯命是从的木头人。她却有心无力,难以阻止。于是只能将自己锁在后山的幽篁别苑,终日苦读医典,不再去管那作天作地的李攸宁。
可在那之前,她曾与李攸宁不知多少次确认过曲云清的生死。每每探查均是如同一汪死水毫无生机。
而现在眼前之人却是生机盎然,哪还有半点死气?
曲素问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一时竟然忘记自己此行目的,口中喃喃自语:“难不成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曲云清目光一凛。
“你在说什么。”
曲素问神情复杂,纠结了半晌终是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师傅,您觉得师妹是罪大恶极之人吗?”
曲云清神色一黯。
“从未。”
虽然只是简短的两个字,可其中语气之坚定让曲素问无法不为之动容。
对于李攸宁的为人,曲素问自己也说不清楚。想起对方当年所行之事,随便那一样都是欺师灭祖。可仔细想来,又似乎并不曾直接的害过谁。只是玄霄因她而败落,师傅因她而受辱,这些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这些年师妹并没有幽禁我,后山是我自罚去的。”没办法面对自己的师傅变成傀儡,也没办法为死去的同门报仇,她不是李攸宁的对手,对方也无意她的性命。无可奈何的曲素问只能将自己锁起来。
“师傅,你可知当年师妹曾经向我询问过,这世间是否存在复生之法。”
曲云清神情惘然:“荒唐,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当年我元神已散,紫府被毁。纵然是用邪法夺舍也是没有半点可能。”话虽如此,可自己如今明明就站在这里,甚至修为都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这些疑问,自他清醒便一直困于心中。如此逆天而行,绝非是轻易便能成就的。
素问茫然的摇了摇头:“具体如何我也并不太清楚。当初我和大家一样,认为攸宁在师傅陨落之后盗走门中至宝,是坏我玄霄根基的罪人。甚至还曾经以为师傅您的死因也与她有关。
当年她盗走门中神器之后,玄霄派阵图泄露,遭人暗算,数千年根基几乎毁于一旦。就在那灭门之夜后不久,攸宁她突然出现,当时我已经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神魂也动荡混沌。等恢复神智之后,才发现偌大的玄霄就只剩下我们师徒三人了。
我一清醒,就逼问是否是她泄露了阵图,才会致使敌人长驱直入弟子们措手不及。记得她当时否认的斩钉截铁,可我对她满心失望怨恨,根本半点不能相信,一心只觉得多年的情谊付作流水,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为宗门复仇。
她明知我对她怀有杀意,却为我治好了伤,留下了我的性命,还让我去留随意。我不肯走,她就不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
突然一日,我发现她竟然将师傅你的遗体炼制成了傀儡。我当时直接对她破口大骂,可她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再后来我就不肯再出幽篁别院一步,已经近二十年不曾和她说过话了。”
而后曲素问又将过去二十多年所发生事情的娓娓道来,曲云清在一旁若有所思,听闻玄霄祸事,他不忍的闭上了双眼,脸上浮现出愧悔的神情。
“身为一派掌教,是我无力护佑门下弟子。”
曲素问连忙道:“您为了平息干戈,只身赴难。已经做的太多了。是我们学艺不精,没能守护宗门,堕了玄霄威名。可恨魔族背信弃义,不仅伤了师傅性命,还做出如此卑鄙的行径。”
曲云清摇了摇头:“当年我并非为魔君所杀。杀我之人是一名道修,有地仙修为,当时已经不在我之下。”
言下之意,二十年已过,对方如今的境界应当是更上一层楼。而自己很可能已经不是对手。
曲素问:“可这时间除了淅川的两位魔主,还有谁能有此能耐,伤得了师傅。”
曲云清:“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玄霄固守已久,这个世间或许早就变了。
当年我紫府已毁,元神已散。可此番醒来,我却发现我的紫府被一灵物被修补完全。虽然具体是什么方法,我已经感知不到,但是必然是一样神器。如今它已经彻底与我融合一体,怕是再也无从辨认了。”
曲素问:“可是承影石?”
曲云清摇了摇头:“并非。两者完全不同。”
曲素问突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李攸宁酒醉后曾经提起过,她并非是此方世界之人。当年正是机缘巧合,借助家传灵珠来到这里。当时我还以为她说的是醉后的胡话,可如今想来,她体质远远与常人不同,或许此言非虚。若是能否将一个引气修士从虚空中带来,并保全性命,想必也是一件神器。”
没想到此言一出,曲云清神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师傅,你怎么了?”曲素问关切道。
“她若是用本命灵物为我修复了紫府,那她当日进入虚空间隙岂不是……”曲云清言语一滞,胸口也是感到一阵憋闷。
当时他听闻李攸宁主动跳入虚空,虽明知对方修为不够,却总归是心存侥幸。此举毕竟是她主动而为,说不得会有其他的办法。
他曾经在校检李攸宁修为时隐约探知到对方身上有一样灵物级别的护身秘宝,只是自己并未说破。本想着对方有宝物护身,说不定能为自己搏得生机。可此时却发现对方将唯一能护住性命的东西留给了自己。
曲素问也是才察觉到这一点,心中五味杂陈,对自己这位小师妹的看法变得越发纠结。可看见曲云清颓然的模样,只能劝慰道:“师傅,这些都是天命。说不得,她还有其它的办法,毕竟连逆天夺命之事她都做到了不是吗?”
曲素问的声音越来越低,感觉这话中的逻辑,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你不必再说了。”
曲素问连忙想要绕开话题:“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魔族因何与我派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