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与利亚的秘密——春非
时间:2021-07-29 09:11:02

  她声音忽然轻下来,大概是按摩师给她按得太舒适,她快睡着了,前言不搭后语,语气越来越低,像她平时喝酒后的梦呓。
  身边还有细微的风声,也不知道是在哪家按摩馆:
  “你不用,维多,还记得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学校春游住帐篷,我帐篷里有蛇,跑来抱着你一起睡么?那时天气太热啦,你带我去河边洗澡,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就像金针菇一样,又细又白,在月亮下发光,连胸都是……”
  “……”
  李维多手抖了一下,明智地扯开这个话题:
  “你声音不大对,好像哑了,喉咙不舒服?喝酒了?”
  “没有。”
  何壬羡嘟囔着说:
  “深.喉了。”
  “……”
  “超爽哦,就一点点疼,想试试看吗?”
  “……”
  不,她错了,她就不该和何壬羡扯任何话题!
  一墙之隔。
  他卧室的长毛地毯是定制的,过长的毛容易缠结,过短的毛不够柔软。把卧室一分为二以后,他的地毯也一分为二。
  陈利亚坐在地上,手边是一张实木的小几。茶水咕噜噜沸腾,他平静地翻过一页书。
  背后玩具熊看着他的侧脸:
  “Leah,你在想什么?”
  “格拉古兄弟党争苏拉独裁和马略改革。”
  他侧脸淡漠似雕像:
  “不然呢,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玩具熊:“金针菇?”
  陈利亚:“……”
  玩具熊:“或者喉头菇?”
  陈利亚:“…………”
  玩具熊:“您的肾上腺素又增加了,和刚才一样,为什么?想吃金针菇又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我能吃火锅,我也会觉得烫金针菇很好吃。”
  “……我是不是最近给你的数据量太少?”
  陈利亚抬起头:
  “如果你实在闲着没事干,与其浪费内存,不如去把所有藏书都按照现有位置编号做一个查询系统如何?”
  “好的。”
  玩具熊说:
  “可是为什么呢?老宅857362册藏书,你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记下每一册的位置,现在这间公寓不过十三万册,您根本没理由要特意建立一个查询系统,除非……”
  它恍然大悟:
  “除非是为了方便李可,不,李维多小姐找书吗?”
  “……”
  陈利亚放下书,就这样席地而坐,靠在床沿上,按了按太阳穴:
  “我的祖父,一生有几十位情人,我的父亲,八十岁了还在谈恋爱,我的血统里也应该没有痴情两个字,伽利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陷入爱河不可?”
  “不是我要你陷入爱河,Leah。”
  玩具熊说:
  “而是你已经在河里,你都快溺死了。”
  “……”
  他们说话间,隔壁的闲聊也进行到了尾声。李维多生性谨慎,后半段就跑去阳台上说话了。不知电话那头那只讨厌的澳洲巨型乌贼说了什么,他只听见李可可叹了一口气,居然说,好吧,好吧,我现在过来。
  现在过来?过到哪里来?
  过来做什么?
  脱毛?
  夜风使人清醒,他却觉得无比荒谬。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她居然要丢下他这个失明的残疾人,半夜去赴别人的约?
  他给她付工资,她却要去照顾别人?
  没一分钟,李维多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大概是想和他请假。陈利亚平静地靠在床沿,又拿起那本书,冷淡地翻了一页,像没听见。
  李维多敲了两下,没人回应,料想他是睡了。可壬羡醉得太厉害,她到后面才听出来,她根本不是在什么按摩房,现在正一个人醉醺醺地躺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
  还好是附近。
  她给曹品发了短信,告知自己要出去二十分钟,想了想,又给陈利亚发了一条。
  他手边的手机,无声地亮了一下。
  陈利亚:“……”
  不是,她还真敢把他一个人撇在家里?他渴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哪怕只有二十分钟,万一他找不到人,摔倒了怎么办?
  选择性忽略了他哪怕看不见,认路也比她强的事实。
  李维多收起手机,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男人头发微乱,像刚沐浴过,漆黑眼眸还带着一点水汽,就这样清清冷冷地站在木制门畔,淡漠道:
  “怎么了?”
  “我想请二十分钟假。”
  李维多说:
  “我的朋友喝醉了,就在附近,我把她带去最近的酒店,马上回来。”
  “位置。”
  “什么?”
  “我问,你那个朋友现在的具体位置。”
  男人看着她,轻声道:
  “上海治安很好?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半夜跑出去?你就不会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派人去安顿她,非要舍近求远?”
  李维多:“……”
  可上海治安本来就很好啊,这点小事也值得她专门和她的老板打个电话,让她的老板专门半夜派人出来这么大动干戈?
  她想说不用,可男人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到书桌边,拿出电脑,手指随便操作几下,已经把她方才打电话时的GPS定位截取调出来,发出去,没两分钟,一条短信加一张照片已经发回到他手机里。
  照片里正是喝醉的何壬羡。
  “派出去的人已经接到她了,她现在醉的不省人事,住宿地点安排在这里楼下的酒店。”
  “……哦。”
  他朝里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又回头。
  “还愣着做什么?”
  他说,隔着三步的距离和一扇门,眸色像几点冰雪,落在她肩头,如墨浓稠:
  “进来,李可可。”
  “……”
  窗外是没有笙歌的夜,楼上是素未平生的月,楼下是四下无人的长街。李维多慢慢走进他的门,门自动在她身后“咔嚓”一声关上。
  陈利亚把手机扔进她怀里,她险险接住:
  “现在确认你朋友的安全了?”
  “确认了。”
  他从书柜上取下一套刀具,在书桌上展开。半晌,垂下眼眸,又问:
  “你们关系很好?”
  “还行。”
  只是还行么?
  陈利亚眼里映着一点灯和刀的影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伞膜乌贼。”
  “?”
  嗯?嗯嗯?玩具熊立刻百度了起来。事实经验告诉它,生物学的比喻黄,历史学的比喻骚,生物历史学合璧,打的比喻又黄又骚。是以陈利亚的话虽然向来隐晦,但它也从不敢掉以轻心。
  可李维多没在意,她看了眼挂钟:
  “您还有吩咐?”
  “有。”
  陈利亚转过身,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李维多不明所以,在他身边坐下。
  “把袜子脱了。”
  李维多:“……”
  李维多:“脱袜子?”
  “你的指甲,李可可。”
  他用酒精慢慢地擦了擦手里用惯的匕首,半张面容精致淡漠,手指修长无节,关注的却是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重点:
  “我不知道还好,但现在我知道了。让一个指甲这么长不剪的人躺在我一墙之隔,我会因为强迫症发作睡不着觉的,李可可。”
  李维多:“……”
  作者有话要说:水一章。
  评论区要求达成,请查收
  然后顺便问下,这种程度的水,你们能感觉到在水吗:)
 
 
第40章 
  秋日的晚风从云里漏出来。李维多坐在那里,只觉得这是她这一整年来遇见的最神奇的事,比许尽忱和她告白求婚还令人匪夷所思——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手指修长,养尊处优,拿着一把小刀,要给她剪脚、趾、甲。
  拜托,他又不是她爸爸。
  李维多按下直接逃离这间房间的冲动,慢慢往边上坐了一点:
  “抱歉,我没有……让人给我剪脚趾甲的癖好。”
  “刚好,我也没有给人剪脚趾甲的癖好。”
  陈利亚用酒精擦完刀刃,又拿出一盏银制打火机,把刀烧了一遍。神情专注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解剖开来再缝上:
  “袜子,李可可。”
  “……”
  李维多脚往里缩了一点: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可以剪脚趾甲,您不需要……”
  听见她小仓鼠一样悉悉索索往一边挪动的声音,陈利亚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她:
  “你带了指甲剪?”
  “……没有。”
  “那你带了剪刀。”
  “……没有。”
  “好巧,我这里也都没有。”
  他俯下身,明明看不见,手指却准确地抓住了她的脚踝,晚上一提,她的脚就落在他膝盖上。
  他按住她,像按住一只不听话的猫。
  “李可可,再说一遍,我没有给人剪指甲的癖好。但这里仅有的工具,就是匕首,如果你能自己用匕首把脚趾甲削掉,那你现在就可以带着我的匕首离开了。”
  “……”
  那她大概只会用匕首把自己的脚趾削掉。
  李维多捂住自己的筒袜,起身就想往外跑,脚踝却被他牢牢握在手里,怎么都挣不开:
  “我可以明天去办公室剪……”
  “那我今天晚上就要为了你的指甲一夜不眠?”
  陈利亚看着她,慢慢地、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手掰开:
  “李可可,在我失眠和你失眠之间,秉着一颗善良的心,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你。”
  “……”
  这都是什么魔鬼癖好?
  她平时没有穿袜子的习惯,现在完全是为了在房间里走路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吵到他,因此选择的是宽松版。他一拨袜子就掉下来,那双小小的、白皙的脚,就被他握在手里。
  小小的,柔软的。
  像菌类小小的伞。
  就像他之前预测到的一样,他一只手,简直可以把她两只脚都包在一起。
  就是太凉了。
  凉得像一片雪花,落在他手心,又慢慢融化开,消失不见。
  桂花一季季地开,又一季季地谢。那个时候,那个黄昏快要过去的时候,那个天上飞鸟从南边飞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幻觉?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不真实的荒谬?
  玩具熊高坐在书架上,觉得自己的网络系统受到了惊吓,有点乱码。
  可这实在太荒唐了。
  李维多趁他转身拿匕首,用力踢开他的手,四脚并用地爬到沙发顶上,陈利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就这样被她挣脱开来。然后……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爬错了地方,沙发顶就像一个孤岛,她四只脚蹲在那,哪都爬不过去了。
  一转头手里就空了的陈利亚:“……”
  他“看”向沙发顶,平静道:
  “下来。”
  “不要。”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李可可。”
  陈利亚朝她走了半步,她立刻往后挪半步,他也就只好停下:
  “你知道你的脚趾甲已经快5厘米长了吗?”
  “……那我也不剪。”
  剪脚趾甲那么难过。
  人的脚趾不如手指灵活,带着一点天然的弯曲,她一想到剪脚趾甲要把脚趾全部伸展开来,尤其是中间那根脚趾,就觉得全身都不好了。仅次于让她吃他煮的东西。
  这个男人怎么总是这么讨厌?
  她吃不吃东西,和他有什么关系?她脚趾甲多长,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李维多隔着裙子抱住自己的膝盖,与他谈判:
  “你不剪,我就下来。”
  “……”
  陈利亚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放弃了,把匕首放到桌面上,又投降一样抬起手,后退一步向她展示他的手上空无一物。
  “好,你下来。”
  李维多这才舒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她这口气舒完,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捉住,向前一拉。
  她整个人被拉起,裙摆被风吹得鼓胀,还未来得及落下,她人已经落进他怀里。他抱着她转了半圈,坐回沙发时,那把匕首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他手上。
  裙子散在他膝上,像黑色大丽花。
  李维多惊魂甫定地坐在他腿上。
  她的脚缩在黑色丝绒裙摆里,是小小的一截兔子尾巴。
  他握住她的脚,觉得自己像在给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修理爪子,匕首一点点修剪出的轮廓,竟然比用剪刀还要准确整齐得多。
  他“看”了她苍白的脸一眼,抿了抿唇,轻声说:
  “你很害怕?”
  李维多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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