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与利亚的秘密——春非
时间:2021-07-29 09:11:02

  陈利亚立刻分辨出不同的声音:
  “你切到手了?”
  “没有。”
  “没有”
  他声音凉淡,却一把拉过她,修长手指没有摸到血迹,这才确认她只是切到了指甲。
  李维多:“……领导?”
  陈利亚:“……”
  他慢慢放开她的手,漆黑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该庆幸你的甲油还在手指上。把这些重新切一遍,李可可,如果我在汤里喝到你甲醛超标的指甲油,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翻篇了。”
  李维多:“……”
  于是她重新拿了一条胡萝卜。陈利亚听了一会儿她歪歪扭扭的切法,终于叹了一口气,从她手里取过刀。
  “看着,李可可。”
  他按住那只不听话的胡萝卜。
  “我只演示一遍。”
  “……”
  李维多意外地看着他修长无节的、看着就不像做过事的手,以一种外科手术般的精致感,两刀去掉不必要的部分,抽出胡萝卜芯,切成大小完全一致的方形小块,甚至他还刻意放慢了速度——如果按他正常的手速,她就看不清了。
  毕竟他十三岁时,就能在三分钟内完整揭下一张皮。
  他修长睫毛垂落,把她自己选出来的所有根茎类、球类植物全部切完,才走到盥洗台边,仔细地清洗了手指。
  “你已经浪费我近二十分钟,李可可。”
  他抬起手,李维多立刻关水,又奉上了一块软绸手帕。
  他等了两秒,她没有任何动作。陈利亚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自己擦掉手上的水,轻声说:
  “如果你再愣着,我们就只能直接吃中饭了,你猜你会扣多少钱?”
  李维多:“……”
  抱歉,她一点都不想猜。
  他就这样单手支着额头,坐在餐厅长桌上,看她煮饭。秋天阳光浓厚,她的影子从这里走过,这里的光就晃一晃,从那里走过,那里的光就暗一暗。
  锅里的水沸腾了,揭开盖子,白色雾气柔软地蒸腾,像个虚晃的旧影。陈利亚看着她麻利地端起他方才切好的东西,很有大厨范地一样一样……全都倒进了一个锅?
  但他没有干涉别人烹饪的习惯,这可能是她特殊的煮菜方法……没等他做完自我说服,就见她拉开一个易拉罐,往锅里倒了一罐可乐???
  陈利亚:“……”
  胡萝卜煮可乐?
  她是不是对“可乐鸡翅”这种菜做法的普适性有什么误解?
  陈利亚按了按太阳穴。
  “算了。”
  他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黑色手杖像拨大狗一样,把她拨到一边。衬衫袖口往上折了两折,露出一截修长手臂。
  “人类的早餐我来。”
  他从她手里接过刀和调料,朝一边的小煮锅扬了扬下巴:
  “你去负责狗的早餐。”
  李维多:“……”
  ……
  他本身是一件艺术品。
  他做菜时也是。
  除了在处理鸡蛋时,他有一瞬间的延迟,似乎在思考一只鸡蛋到底该如何弄破,从头到尾,他的姿态都如此令人赏心悦目。但这种艺术感,反而降低了共同烹饪的亲密,就好像顶级大厨在电视里表演。她只看到他手指精巧如掷骰,没一会儿,桌上已经零零散散摆了七八道。
  李维多……李维多沉默地把一盘炒糊了的小白菜,放在牛顿面前。
  牛顿:“……”
  陈利亚:“……”
  牛顿用爪子震惊地拨了拨碗里的青菜。
  它的肉呢?它的煎牛排呢?不是,它从今天开始要成为一只吃素的汪了吗?
  李维多在毛茸茸的大脑袋蹲下,小心翼翼地说:
  “你能闻到,这个青菜,它是用蚝油炒的吧?”
  “……”
  “四舍五入,就是蚝了,对不对?”
  “……”
  陈利亚又按了按太阳穴。
  牛顿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刚想展示一下什么叫万狗之王的傲气,抬爪要把面前的青菜踩翻,就感受到一道熟悉的目光,淡淡扫过它的背脊。
  牛顿:“……”
  抬起的爪子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扒拉了一根青菜塞进嘴里。
  嗷呜呜呜呜呜!它是世界上最可怜的汪了!
  不知是不是李维多错觉,她仿佛在这只狗脸上看见了“生无可恋”四个字。
  但没办法,她做不到煎牛排,或处理任何的肉类。
  听说法医有一种分离骨肉的方法,就是把人骨放在汤里慢慢熬,熬成奶白色,骨头和肉自然就分开。
  不知道这些法医平时,喝不喝得下筒骨汤?
  人和猪的基因只差1%,吃猪和吃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陈利亚坐在长桌后,李维多自觉化身女仆,走到他身后,先给他乘了一碗汤,再帮他摆好冰镇零度樱桃可乐,最后还恭恭敬敬地把餐具递到他手边。
  陈利亚看着她。
  李维多:“???”
  “可乐没开。”
  他说:
  “刀不在我手上。”
  李维多上辈子一定是个绝世好管家,她听完立刻噔噔噔跑到楼上,把他平时用的匕首送到他手边。
  “……”
  陈利亚神情莫测地看着那把刀,好一会儿,才接过,两刀切开了可乐罐,冷淡地抿了一口。
  今天没有平时的营养糊了,美食这种东西,无论多好看对她都是折磨。李维多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眼前的菜:
  “真奇怪,我今天都没有收到电话或短信。”
  “你已经提交了辞呈。”
  陈利亚垂眸:
  “或许他们已经做好了辞退你的准备。”
  “可能吧。”
  李维多舀了一勺蜂蜜馅饼,刚沾到嘴唇,又放下,盯着那点蜂蜜说:
  “您说,如果扼住一只蜜蜂的脖子,它多久会窒息而死?”
  “多久都不会窒息而死。”
  他的刀法如此漂亮,甚至抹茶上点缀的一颗红豆也被从正中完整切开,头也不抬道:
  “蜜蜂的呼吸器官在腹部和皮肤,不在头,李可可。”
  “……那要是把蜜蜂扔在水里呢?”
  “那要看是什么蜜蜂了。”
  陈利亚刀尖挑起蜂蜜饼,抬起眼:
  “比起蜜蜂,人类更脆弱,蜜蜂对缺氧环境的耐受力,是人类的五到十倍。但你确定要和我聊一早上的蜜蜂?”
  “……”
  李维多又叉起一片青菜叶,正要吃进去,又忽然离开唇:
  “您学过做菜?”
  她这句话是信口一提,没想到陈利亚说:
  “没有,今天是我第一次做菜。”
  也是第一次给人做菜。
  做菜这种低级技术的东西,不需要学习,但在此之前他的确从未想象过他这辈子居然还有为人下厨的一天——虽然完全是因为对方烹饪技术太可怕,他实在忍无可忍。
  陈利亚切开一根皎白:
  “所以,你企图没话找话蒙混过关的行为,是不可能成功的。”
  “……”
  “厌食症可以克服,既然让我开了先例,就要遵循用餐的基本礼貌,李可可,试菜和恭维是必备程序。”
  陈利亚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眸漆黑如潭:
  “我不要求你吃多少,但我做了几道,你就要尝几道,一道都不能少。”
  李维多:“……”
  ……
  这是和她有什么仇什么怨?
  有时她根本感觉不到一天的流逝,没完没了地应付完几个客户,一天就没了,短得仿佛她的生命从未存在。
  时间一转,已近黄昏。何壬羡路上给自己买了杯摩卡,鞋跟细得像一根长钉,在林荫小道上健步如飞。这个点车流一向不大,可今天不知前面出了什么交通事故,连人都过不去。她站在红绿灯前,看了眼时间,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抄了一条近道。
  生活是一种缓慢的生不如死。
  后工业时代,各行各业都一样。
  生也没有价值,死也没有价值。
  这条路,一面是商业区的施工地,还没竣工,几辆垃圾车停在路边,冷冷清清。LCC大楼和他们银行只相隔两条街,其中一条,还是她前男友王元的所在地。
  何壬羡戴上降噪豆。
  她穿过无人的施工大楼,耳机里,一个不知道是西班牙语还是意大利语的烟嗓女歌手,在反反复复地唱: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如此爱,然后恨,如此活着,但我已死。
  走廊幽暗如甬道,她已经看见前面光亮。冷不丁一双手把她向后一拖,她愕然对上一双凶狠发红的眼睛。
  下一秒,她脖子被人扼住,慢慢收紧。
  “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女人……”
  王元跪在地上,掐着她,神色狰狞如困兽:
  “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她置他于死地?
  这从何说起?
  男人手劲太大,她摸到手机,想给李维多打电话,还未挣扎身体已脱力。脑中一片茫然,茫然自己为何要死。茫然自己为何今天就要死。
  长廊另一头的光亮如天堂,她侧头望着,耳机里,意大利女歌手还在唱,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如此爱,然后恨,如此活着,不如死去。
  下午五六点钟的光景。
  她的眼神慢慢僵硬,手落在一边,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把自己的头砍下来挂在树上吹吹风
  加班使我沦丧
 
 
第38章 
  下午五六点钟的光景。
  她的老板陈利亚并没有像她想象得那样,就此发现自己对美食的热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为新东方烹饪学校的中流砥柱。
  相反,他忽然成为了一名懒散的老师。
  中午他又“浪费了十五分钟推动科学进步、促进社会发展的时间”,给她演示了一遍如何才叫“把水烧开了才能放菜”。当晚,李维多就积极主动地围上围裙,向他热情讨教、学深悟透、学以力行,将理论和实践有机统一,成功煮出了一盘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没破皮的水饺。
  没别的动力。不过是因为,但凡陈利亚煮的东西,她不仅要被迫一道道尝过去,还非要一道道点评(恭维)才算完。
  男人见了要沉默,女人看了要流泪。
  算了她还是动手煮吧。
  水饺煮糊的香味溢出来的时候,陈利亚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但他神色不动,就着桌上半盏浓郁灯光,与她面对面地,居然慢慢吃完了。
  李维多吃不了,又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自己的学习成果,就试探地从自己盘子里分了一只给牛顿。
  牛顿咬了一口,呆住。
  半分钟后,它嗷呜一声,用力用头撞了两下墙,顺着长廊跑远了。
  李维多:“……”
  令人费解。
  明明还可以啊,陈利亚这么挑剔的人都吃完了,这狗的公主病比它少爷还严重。
  他们少爷不知怎的没有回上面书房看书,就坐在客厅小吧台上,摊着笔记本打paper。他的paper据说一字千金,贵重到她洗碗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打断他思绪。而且她还不能用洗碗机——因为陈利亚讨厌机械。她洗七只碟子洗了半个小时,全程手洗、杀毒、烫干,最后还要把手熏香——因为陈利亚不喜欢闻见人身上有油烟味。
  都是什么神仙王子病。
  还好她就熬三个月——不,现在是两个月零二十八天了。
  度日如年。
  李维多拍拍裙子,乌龟一样从他身边经过,踮脚慢慢爬上楼梯。陈利亚连眼角余光都没给她,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但就在她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陈利亚打字声音停下,慢慢看向她离开的长廊。
  ……
  她休周末的经历有限,也就无从判断这是不是正常。但这的确是她多年来第一次,整整一天没有接到LCC的消息,连给秦宋柯打电话,也一直显示不在服务区。
  秦宋柯又得罪许尽忱了?
  要不他一个宅男,能去什么不在服务区的地方?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躺在床上,闭上眼,又想起昨天傍晚,她无意中闯进十三号藏书馆时,看到的那扇走廊尽头的门。
  陈利亚拉住她时,她的食指已经触到门沿。现在回想起来,那扇门,不大对。
  冷,而且湿。
  冬天外面寒冷,内里窗户就会凝结水滴。当时她的手指,也碰到了水,就像那扇门里,藏着一个巨大的冰柜,以至于门上的水蒸气液化成水。
  可什么冰柜,要藏在书房里?
  楼下传来轻声说话的声音,那是陈利亚在视频他的网友——不,是在视频会见一位据说在生物学领域首屈一指的老教授。
  这种学术讨论,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
  她盯着天花板,半晌,把鞋子脱了拎着手上,循着记忆,轻手轻脚地沿长廊走去。
  ……
  长廊里。
  不知过了多久。
  何壬羡手指动了一下。
  下水管道水声滴滴答答,她像茧中的昆虫在虚弱挣扎。好一会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眶猩红,却没有眼泪。把自己撑起来又摔倒,跌跌撞撞地爬到一边,拿起已经摔裂了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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