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少女为何如此——许姑娘
时间:2021-07-29 09:14:59

  她的声音顿时淬了冷意:“你这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为了看一看我现在的样子?”
  陆秧秧的手指在被角扣紧:“宋谶说,你不出去晒太阳。”
  这句话后,两人之间再无人说话。
  满屋只余下竹枝在风中簌簌晃动的微响。
  许久后,就在陆秧秧垂目想要松开手指时,薛盈霍然将被子掀翻一旁,坐了起来。
  烛光下,薛盈那一头平日挽起后乌青浓密如黑云的头发,此时尽数散开着,却短少得厉害。
  发黄干枯的发丝有有长有短、参差不齐,即便是最长那几根,也短得只能扫在肩头。发量更是稀少,若是拢起来,怕是堪堪不过一根手指粗。
  “你看到了,满意了吗?这就是毒彻底发作后的样子。”
  薛盈眼神漠漠,语气淡得仿佛是在说着与己无关的、旁人的事。
  “脸上的毒痕还能遮得住,不过是花上更多的时间。可头发,却已经脆弱到经不起再负上一点的重量了。”
  她说着,用手轻轻捏住几根发丝,丝毫没有用力,可那干硬的发丝却在瞬间就断开落下。
  “即便是最轻薄的蝉翼金梳,也会把它大片扯断,假髻更是戴不上。梳不得,盖不住,所有能把头发装点得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办法,我都不能用。我只能维持着这个鬼样子,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样子了。”
  她木然地看着陆秧秧。
  “陆秧秧,我不想出去,不想被人看清,不想晒太阳。没有解药,就算我日日地出去晒,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只能多活几日罢了。既然如此,至少让我在活着的时候,保留一点我最后的尊严,可以吗?”
  陆秧秧怔怔地看着薛盈,嗓子仿佛被棉絮死死堵住,一点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来。
  薛盈明明那么美、又那么爱美,却因为给了她半颗解药,在最好看的年华变成这个样子。
  而她在今天却又逼她硬生生地将这层伤疤剥开……
  她怎么就……那么讨厌呢……
  薛盈拿起床上的珠子看了看,起身拿起那件能遮盖住她全身的斗篷,将自己裹在了黑暗中。
  她平静道:“伤势比我想的要重,通过镜珠看不清,我要去一趟地牢。”
  陆秧秧急忙跟上,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她亦步亦趋地随在薛盈的身后进了地牢,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寒潭大阵不熟悉薛盈这位从未到访过的南峰主,即便有陆秧秧地镇在一旁,它也还是朝着踏步其上的薛盈掀起了几次风浪。
  最大的风袭来时,风将她颈上的斗篷帽子刮开了。
  即便薛盈当即抬手将帽子拉回,晏鹭词还是顺着陆秧秧的目光、在那个瞬间看清了薛盈如今的样子。
  但他的神情毫无变化,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歪着头、盯着神色惶惶的陆秧秧。
  看完晏鹭词的伤势,薛盈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陆秧秧马上跟了过去。
  在地牢的洞口前,薛盈拿出了一盒药膏。
  “寒潭的铁链中自带寒毒,他在牢笼里灵气全无,伤势只会恶化,光吃保命的丹药不行。“
  她将药膏递到陆秧秧跟前。
  “这药膏,到暖和的地方化开,给他涂上。伤口养好之前,不要让他冻到。”
  交代完这些,她望向陆秧秧的眼睛。
  “我的样子,你已经看到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薛盈同她说过许多话。
  尖酸刻薄的话、阴阳怪气的话、凶巴巴的话、烦躁不耐烦的话……
  但没有一次是这样平静到心死。
  看着薛盈一步步走远,陆秧秧全身的温度仿佛也跟着她离开了。
  绝望令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冻成了冰。
  她的脚动了动,想要跑向她。
  薛盈:“不要跟着。”
  陆秧秧的脚停了下来,沉重地再也迈不开。
  许久许久,久到薛盈的气息在四周彻底消失,陆秧秧才冰塑般地僵硬踏出步子,向外走去。
  她从山谷的宝库中找到了薛盈所说的那条名为“风筝线”的宝器。
  细细的一条丝线,红的一端系上主人的手指,白的一端则系在需要被看管的犯人手指上。
  系上后,丝线会消失不见,但同一时间,对方便变成了被你牵住的一盏纸鸢,虽然并不是毫无自由,但也只能在你心意允许的范围内行动。
  最有用的是,对方哪怕只是稍微地用上一丝的灵力,都会如实地通过风筝线传过来被她知道。
  如此一来,晏鹭词就别再想背着她、用灵力去干坏事了。
  这正是陆秧秧最想要的东西。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既然晏鹭词还是原本的晏鹭词,那他对其余人的危险性就还在,如果将他放出来,那她就得负起责任,决不能让他离开她的视线。
  可她始终没有想到特别保险的办法。
  “风筝线”却将一切都解决了。
  薛盈啊,总是能想的这么周到。
  虽然嘴上从来不饶人,但对她,她有求必应,处处时时都在为她着想。
  陆秧秧将红色一端的风筝线系上自己的手指,带着它回到了地牢,将白色一端的丝线在晏鹭词的手指上打了结。
  随后,她便把这盏漂亮的“风筝”拉回了卧房,按照薛盈的吩咐,给他点了火炉,又把药膏塞给他,要他好好地化开涂抹。
  从头至尾,晏鹭词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却没出一声。
  放下药盒,陆秧秧坐到了妆奁架子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呆呆出神了很久。
  忽然,她动了。
  她对着铜镜,抬起手,一个一个,把头发上所有的发饰卸掉,披下了已经过腰的长发。
  随后,她左手将头发在手中抓成束,右手拿起剪子,无任何犹豫地从耳后用力地剪了下去。
  随着咯吱咯吱的几声,发丝根根断裂,陆秧秧握着发束的手一松,它们便厚重得一片片坠摔在了地上。
  这种简单粗暴的剪发方式,最终剪出来的头发,自然是连狗啃的都不如。
  晏鹭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走到她背后,向她伸出手。
  陆秧秧在铜镜中跟晏鹭词稍一对视,便看懂了他的意思。
  她将手里的剪刀交给了他。
  久久无言,只有炉火噼啪的细响和剪刀合上时的轻咻声。
  晏鹭词的手虽然灵巧,拿着剪子为人修发却是头一回。
  修剪片刻,仍觉得剪子不够趁手的少年少见地皱起了眉。
  陆秧秧却觉得他修剪得过于好了。
  她乱动了两下,想让他剪得难看一些,被晏鹭词按住了头顶。
  “我会给你剪得一样。”
  他的这句保证来得没头没尾,陆秧秧却被定住一般,不再动了。
  他不清楚很多事情,却在此刻明白了她的心。
  山崖半腰的屋子里,烛火一夜未熄。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
  薛盈坐在被药泥封紧、没有一丝光能漏得进来的屋子里,一刀一刀削着手里已经快要没有用处的双口藕节。
  就在这时,随着房门被大力推开,热烈温暖的光汹涌地射了进来。
  “阿盈!!!”
  “我说过,不要再来找……”
  薛盈握紧刀柄扭过头,却在逆着光看清陆秧秧那头短得连耳根都不到的头发时愣住了。
  “好看吧?”
  陆秧秧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顶着的鸡毛脑袋有什么问题,头颅高高养着,自豪得不得了。
  “我昨天新剪的!”
  她晃着头,就像晃着一颗毛栗子。
  “我决定了,我要下一个新的山谷令,咱们山谷的女孩,以后都只准留这么长的头发!”
 
 
第130章 
  130
  那天,看清陆秧秧颈上的短发后,薛盈只是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随后淡淡地说了句“我困了”,便又转身了上了床,拉高了被子。
  翌日,锲而不舍的陆秧秧再次牵着她的风筝线去看薛盈。
  在光下,她看到了薛盈。
  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站在原处定了定神。确认看到的是真的,她才大喊着“阿盈”飞奔了过去!
  晏鹭词的眼睛一直在陆秧秧的身上,当然留意到了她的情绪。
  因此陆秧秧一奔,他就跟着一起跑了过去,自自觉觉地,根本不用风筝线的牵扯。
  烈日骄阳下,被晒到一副生无可恋的薛盈和围着她不停转圈、兴奋到整个人蹦来蹦去的陆秧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忍了片刻,薛盈终于忍不下去了。
  “站住!”
  陆秧秧顿时刹住了。
  薛盈打量了她几眼,眼神几次落在她的鸡毛短发上。
  “真难看。”
  她别开眼睛。
  “等解毒以后头发养好了,我可不要遵守你新想的那个山谷令。”
  陆秧秧笑逐颜开。
  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偎到薛盈仰躺着的竹床边,硬要把脑袋往她的肩头靠,“到时候我再把它取消掉,改弦更张还不简单。”说得可自豪。
  薛盈斜睨了她一眼,余光扫了扫站在旁边的晏鹭词,然后开口问陆秧秧:“我饿了。今天厨房做的什么?”
  “张百里在外面便宜收了一筐去年的栗子,二狗叔剥了半下午的壳,又磨成了粉,说是今天会做成栗子饼吃,应该差不多该做好了。”
  陆秧秧积极得很,趴在薛盈身边,望着她的眼睛亮闪闪的。
  “阿盈,你要吃吗,我去给你拿?”
  薛盈“嗯”了一声,陆秧秧立马扯着风筝线就跑。
  因为不敢让晏鹭词离开自己的视线,陆秧秧把风筝线的长度收得很短,也就只有一手臂的距离。
  因此,她一动,晏鹭词马上也跟着她动了。
  可她刚跑出两步,薛盈就把她给叫住了:“让你去干活,带着他去干什么?”
  陆秧秧被她问愣了。
  “可是,”她茫然地举起绑着风筝线的手指解释道,“他得跟着我……”
  薛盈:“你把线放长不就行了。”
  陆秧秧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长了手指上的风筝线,自己跑去二狗叔那里拿点心了。
  “晏鹭词。”
  陆秧秧跑不见后,薛盈出了声。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完整又正式地对着晏鹭词叫出他的名字。
  可晏鹭词只是将始终朝向陆秧秧的头稍稍地向着薛盈偏了偏。
  “拴了风筝线,这次去藏药岛,她应该会把你一起带着吧?”
  晏鹭词没有回答,薛盈也不在意,仍旧自在地把玩着手里的珍珠扇。
  “就算她没这个打算,我也会劝她带上你。”
  晏鹭词的睫毛颤了颤。
  他扭过头,终于正眼地看向了薛盈。
  薛盈:“藏药岛秘境神秘至极,进入其中的人在离开后,均无法通过任何途径泄露出自己在里面的经历,但中途选择退出的试炼者比比皆是,试炼中不慎丢了性命的也数不过来,想来风险不小。陆秧秧这次去,是为了给我找药。以她的性子,若是不把药找到带回来,必会誓不罢休。”
  “故而,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薛盈缓缓坐了起来,看向晏鹭词的眼睛。
  “若是到了危关她性命的时刻,她还是不肯放弃,不论那药草能够找到、能否带出,都请你把陆秧秧平安地带出来。”
  “这不用你说。”
  晏鹭词开口了。
  “她的命,比你的命重要。”
  他看着薛盈的眼神中毫无情感,语气也是冷漠的,但薛盈听完后却笑了。
  她又旋着手中的扇子仰躺回了竹椅上,闭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另一边,一直牵挂着这边的陆秧秧端着刚出锅的热腾腾栗子饼,抓住同样在二狗叔那里蹭肉吃的大王,骑上它的后背一溜烟地飞奔了回来。
  顺便,她还在离开时把自他们回山谷后就一直寄存在二狗叔那里的兔子给带了回来。
  晏鹭词的这只兔子,在经历了各种颠簸、好容易活着到了山谷后,它终于有点不想活了,连着好几天吃不下饭,瘦得都快能看到骨头。
  晏鹭词装失忆后自然是不会提起它,陆秧秧把它扔在二狗叔那里也没再管。
  本来以为早就做成麻辣兔头吃了,没想到二狗叔不仅没吃它、还把它养得膘肥体壮。重到陆秧秧拎起装它的笼子时没用劲儿,险些脱手把它摔出去。
  但陆秧秧把它提给晏鹭词的时候,晏鹭词却并不想要:“我已经有了。”
  “有了?”
  见陆秧秧露出疑惑的神色,他随意地运转了一点灵力,让陆秧秧手指上的风筝线轻轻地动了动。
  “嗯。”
  他看着陆秧秧。
  “我最想要的,已经有了。”
  陆秧秧捏紧自己被拨动的指尖,可却没办法压住跟指尖一起颤动起来的心弦。
  不行。
  陆秧秧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还没有跟晏鹭词和好呢,要再给他点教训才行。
  “哦。”
  她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
  “既然你不想要,我就把它送回二狗叔那里,做一道全兔宴。”
  从被陆秧秧拎起开始就僵硬得四脚朝天的肥兔子,此刻终于再次晕了过去。
  薛盈没眼看地撇开脸,吃完了一个栗子饼。
  在她擦拭指尖上的油渍时,竹椅边一直燃着的香烛到了底,这意味着薛盈终于把今天要晒的太阳煎熬地晒完了。
  她马上用珍珠扇挡住晒得发烫的脸,起身就要回去敷脸。
  离开前,她给陆秧秧留了句话:“对了,你这次去藏药岛秘境,别忘了把晏鹭词一起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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