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冰冷的,像是雪地中黑色的宝石,却因为映着火光而波光粼粼,仿佛洒上了一层金色粉末,好看到让人魂不守舍。
使劲摇了摇头,陆秧秧忍住了再看他一眼的冲动,把所有人叫到一起,斟酌着跟他们提起了二十七年前。
由于太多的事还没弄清,浑音咒未必能防得住的晏鹭词又还在旁边,她就仍旧没提进入梦境的事,而是把她梦到的场景谎称成是柳愫音说的,细细地跟大伙讲了一遍,不久后便讲到了真正娇娇的结局。
“……柳愫音说她听到程恩抱走女儿,那时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但结果孩子还是死在了火里,很大的可能就是程恩在把孩子抱出屋后又改了主意,最终在火中把她丢下了。”
“怎么可能……”
听完后,段峥明的手指紧紧攥成了拳,指骨用力到发了白。
他无法相信:“怎么会有人能对亲生的骨肉下手!”
陆秧秧看了看他:“我也不能说是十足肯定……”
“为什么不能肯定?整座府邸都烧没了,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凭什么能活?程恩抱着伪造天火的打算,要想做的天、衣无缝,自然就不能留那婴儿的性命。”
晏鹭词吃着果脯,不以为意,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况,就是亲生的骨肉才麻烦。”
他歪着头,语气平淡。
“要是她没死,被程恩养大后知道了她的生母一族都是被程恩所杀、要找他报仇怎么办?当然是一开始就把这个可能的苗头掐断。在这种事上,程恩算得可比谁都清楚。”
听完他的这番话,所有人都没能再出声。
片刻后,陆秧秧深吸一口气。
“张百里!不准再给他递乾果!”
心坏成这样,干脆饿死算了!
张百里停住往笼子里送乾果的手,却没有往回缩:“可这些乾果都太甜了,我们谁也吃不了,不给他吃就只能丢掉了。”
陆秧秧神情一顿。
乾果铺子的老先生大概是记住了晏鹭词特别喜欢甜,所以除了几样常见的,大多数的果脯都甜得倒牙,也就只有晏鹭词能一颗接一颗地吃个没完……
张百里却一点眼色都没有,还在继续问:“但是好奇怪,你一直都知道我们不爱吃太甜的东西啊,为什么会买这么甜的乾果?而且还买了这么多……”
陆秧秧不想回答,干脆恼羞成怒:“你管我呢!你也不要吃了!”
说完,她起身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张百里跟前抢走了他的芋头:“这些上缴,想吃自己去烤!”
被秧秧小谷主强行收缴了芋头,委屈的北峰主只能蹲到边上,自己喷火给自己烤芋头。
他走开了以后,火堆边又恢复了安静。
陆秧秧没事可干,看着地上自己被火照出的影子走了一会儿神,却渐渐地发现自己不太对劲,总觉得身体里空落落的想要什么,得不到就难受得心里发慌。
她以为自己饿了。
可当她拿起她刚没收的芋头后,她看了看,却又并不想吃。
陆秧秧心乱地丢掉芋头,下意识揪紧了心口的衣襟,用力到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
心?
陆秧秧整个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晏鹭词。
只一眼,她的心就抖了起来,甚至连意识都融化了一瞬间,满脑子只剩下了触碰他的渴望。
惑心术。
陆秧秧再无疑问。
她咬着牙按了一把自己膝盖上还没好全的伤,靠着疼找回了清醒。可疼痛的后劲太大,把她痛得眼泪汪汪。
但她都疼成这样了,她的清醒却还是没能持续多久。
晏鹭词的存在强烈得她后背发麻,脚趾全蜷了起来,几乎又要挺不住了。
她再次攥紧了自己的衣襟,伸手拉了拉薛盈,急乎乎地小声说:“给我,那个清心的药丸。”
方才,薛盈不想弄脏她刚染好的指甲,朝着脏兮兮的烤芋头伸了几次手,最后都嫌弃地没有碰上。方为止看到后,剥开了几个芋头,分别裹上干净的树叶,垫着洗净的大片树叶放到了她的面前。
此时,她刚拿起一个芋头,却冷不丁地被陆秧秧一个拉扯,芋头从树叶中滑了出去,滚到地上沾满了土沙。
她瞥了陆秧秧一眼,正要发脾气,却看出了陆秧秧的不对。
她忍了忍,没好气地睨了睨陆秧秧,但最后还是帮她找了药。
“我看你给要给他下毒的时候没犹豫,还以为你已经解决惑心术了。”
陆秧秧想了想,她那个时候被程恩的死气得冲昏了头,哪儿还能记起惑心术的事……
但她怕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也不敢说话。
很快,薛盈从小瓷瓶里倒出一颗清心丸。
“只准吃一个,然后自己想办法。”
陆秧秧这会儿也顾不上讨价还价,使劲点头,一拿到药丸就放进了嘴里。
但她只敢在嘴里含着,都不敢用牙咬,生怕吃得太快了,等吃没了一会儿又要难受。
好在药丸一入口,清凉的感觉就顺着喉咙弥漫在了五脏六腑,总算让她觉得好受了一些。
但这能什么用。晏鹭词就在她的身边,她还不能离开他。
陆秧秧把药丸在嘴里滚了一圈,背对着笼子蹭啊蹭啊地向前挪动,没多久就坐到了她所能离晏鹭词最远的地方。
段峥明察觉出了陆秧秧的反常,回想起陆秧秧和薛盈嘀嘀咕咕的小动作,他就更不放心了。
“秧秧,你不舒服吗?”
段峥明他们只知道陆秧秧会因为惑心术而对晏鹭词心有牵挂,长时间见不到他就会心痛难忍,但他们还不清楚,她的这种情绪早就发酵得更加强烈,光是见到他已经不能缓解了。
可陆秧秧又觉得这事没法跟他们开口。
她戳了戳地上的土,憋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来:“我就是觉得他讨厌,不想看见他。“
段峥明听了也没多想:”那就扯块布把笼子蒙上!”
笼子里那小崽子的眼睛一直黏在秧秧身上,他早就瞧着他不爽了。既然秧秧都说了不想见他,当然要赶紧把他蒙住。
段峥明动作很快,从马车里抱出一团布,抖起胳膊用力一扬,就用它把笼子整个儿地盖住了。
陆秧秧把嘴里的药丸从左腮转到右腮,没有吭声。
不久后,所有人都吃饱了,段峥明打了一个哈欠。张百里看到后,不一会儿也跟着打了一个。薛盈蹙着眉忍了忍,最后还是捂起嘴也打了个哈欠,纤长的睫毛都沾上了困倦的泪。
看他们都困了,陆秧秧马上打发他们去睡觉。
“都去睡,我守夜。我之前在马车上已经睡足了。”
想到她的确睡了一路,大家就没反对,各自起身,找了处舒服的地方。
薛盈进了马车的车厢,方为止靠坐在了车厢外,张百里跳上棵树平躺在了树枝上。
转眼间,火堆旁只剩下了陆秧秧和开始打盹的段峥明,还有一个被布盖着的笼子。
听着树枝噼啪燃烧的轻响,陆秧秧嘴里的清心丸只有一点点了。
陆秧秧看向了笼子。
她咬了咬嘴唇,确认其他四个人已经是睡着的气息,悄悄地将那层盖笼子的布掀开了一个口,弯腰往里望。
而笼子里,晏鹭词正屈膝靠在笼子的一角,不耐烦地用手不停地去拨小兔子抬起来的脑袋。
但一天没有吃过东西的小兔子实在太饿了,饿到已经忘记了恐惧,一个劲儿地跳起来用头去拱晏鹭词的腿要吃的。
正在这时,有光漏进来,被光刺到的晏鹭词偏开头眯了眯眼睛,随后看向了陆秧秧。
“你……”
“嘘!”
背着大家掀开布,陆秧秧做贼心虚,尤其段峥明还离得不远,万一把他吵醒、被他看到了怎么办!
她立马放下布钻了出去,屏息地打量了一会儿段峥明,见他还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陆秧秧才重新撩开布,把头伸了进去。
“我……”
她刚要说话,平时对她避之不及的小兔子竟然蹦到了她的跟前。
她下意识伸出手指,碰了碰它头顶的短毛,小兔子居然乖乖得让她摸了,还很配合得在她的手指上蹭了蹭。
这可真是太少见了。
陆秧秧问:“它怎么了?”
晏鹭词:“它饿了。”
说话的少年大半个人埋在黑暗里,只有垂在地上的指尖染上了光的颜色,像是透白的、又带着点金色和血色的瓷。
陆秧秧顿时觉得自己的呼吸困难起来,眼睛根本没办法从他的指尖上挪开。
听到陆秧秧轰然响起的心跳声,黑暗中的晏鹭词歪了歪头,慢慢咧开了嘴角。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直直地盯着还在挣扎的陆秧秧。
以往她露出这样的眼神,他可以主动伸出手,问她要不要碰。
但现在不可以了。
他要让她明白,她最需要的到底是谁。
她很快就知道了。
就像这只兔子,平时永远想着逃跑,无论他对它多好,它都不愿意靠近他的身边。
可是等它饿极了,饿到快要死了,他还是不喂它,它就主动凑了上来。
它只能求他。
只能靠他。
只能是他。
第86章
86
陆秧秧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平静,让舌尖最后的那点清凉的味道渗透肺腑,维持住心神。
可她心底的那团火却烧得越来越旺,她都能感受到那种渴望如同岩浆,正顺着她的血管向外蔓延沸腾,快要把她整个人点着。
她必须要尽快碰触到晏鹭词。
可她从婚宴出来后就没对晏鹭词做过什么好事,他现在都还被她关在笼子里、野狗一样地蜷缩成一团,怎么想都不可能乖乖地把手伸出来让她碰。
怎么办?
陆秧秧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指肚,用疼痛镇压内心已经快压制不住的冲动。
但最终,她还是直接地说了出来。
“我需要碰你。”
她说着,声音都在发抖,眼睛也湿漉漉的,“惑心术发作了,我压制不住,只要碰你一小会儿,碰一点……”
“你要碰我?”
听到她终于说出了口,晏鹭词轻笑了一声,那一瞬间四溢出来的邪气将小兔子吓得浑身僵立。
它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恐惧地躲到了笼子角,不敢再朝他靠近。
晏鹭词的眼睛里却只有陆秧秧。
他笑着,眉眼却冷淡:“你要碰我,可我不想给你碰。我不要,不愿意。”
见陆秧秧看他的眼神变得锋利,他唇角微挑:“怎么?你要对我用强的?”
他眼睛里跃着火光,扬着脸,明明是嘲弄的语气,声音却又低低的,仿佛是在引诱。
“也是。我现在灵力被封,体力也快耗尽了,完全是强弩之末,又被关在你的笼子里,你要想对我做什么,我也反抗不了……”
她背负着魔教教主的名号,却总是看不惯他,觉得他坏。
没错,他是坏透了,坏到了骨子里,他浑身沾满鲜血,手下人命无数,坏事做尽无所顾忌,他是变不好了。
那就让她也变坏吧。
我们一起下地狱。
陆秧秧不是不能这么做。
她很清楚晏鹭词此时的虚弱,笼子里的乾坤又全由她做主,她如果想,完全能在碰触他的同时让他一丁点声音发不出来。
她之前也这样计划过好多次,等把他带回山谷以后,如果惑心术发作了,她就把他的四肢都吊起来!她要让他无法动弹,只能任她摆布!
可真到了她该这么做的时候,听到他说了不愿意,她却又矛盾得出不了手了。
“你想要什么?”
惑心术发作得越发厉害,陆秧秧连他的脸都不能看了。
她盯着他的手指,觉得视线都开始变模糊。
“我不能放你出来。除了这个,其他的要求,你都可以提。”
晏鹭词看着女孩因为不断咬动而变得水润殷红的嘴唇,漆黑的眼睛里翻滚过一瞬赤色的光。
他慢慢开了口。
“那天,你说如果我敢碰你的嘴唇,你就会杀了我……“
意识到他想要什么,陆秧秧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晏鹭词迎着她的目光,傲慢地轻轻启齿:“你不让我碰,那就由你自己来。”
他的毛茸的睫毛在火光中闪动,睫梢仿佛托着层金色的光。
“你想碰我,我凭什么就要给你碰呢?你总要付出点代价,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陆秧秧闭了下眼睛。
“我可以让阿盈把你体内的毒解掉。灵力散尽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是吗。”
晏鹭词无赖地向后靠了靠。
“我觉得很好,我不需要解毒。”
顿了顿,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咳出了一口血,但他毫不在意,无所谓地用手背把血抹掉。
他的确并不好受。
灵力消失,对玄门中人来说,就如同身体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废去,无腿无臂,虚弱至极。
但那又如何。
他轻蔑地看了看手背上的血迹,随后抬眼望向紧咬着嘴唇的陆秧秧。
“别费心思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做那一件事。”
他想了想,嘴角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
“七天。只要你照做,七天内,我都会主动给你碰,就像之前我们在长乐宫那座小院子里一样,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从发现自己必须靠触碰晏鹭词才能缓解惑心术的发作后,陆秧秧便给自己划过一条底线。
跟晏鹭词最放纵的厮混胡闹,也就是在床上的那几次触碰。
至于跟他亲吻,她连想都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