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姐不信,不才也只能露些小本事了。”
他笑了笑。“禁制符,隔音隔物。”
言歌拉着连翘背靠着门,终于有了点后怕。
光天化日,这茶楼也是熟悉之地,她本以为不会有危险这才跟来。
到底还是冒失。
连翘反手将她护在身后,她也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然而气势总不能落了下风。
主仆二人这紧张的模样落在江让眼里,不由让他觉得好笑。
“季小姐这是做什么,在下并无冒犯之意。”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快请坐。”
言歌仔细打量一番,这人自然不是个简单人物,若是他想出手,哪怕他们准备完全怕也是无济于事。
遂不管太多,深吸一口气坐了回去。
江让许久没同这般小姑娘打交道,这会儿露出的笑倒是真心实意了。
“季小姐怕是误会了,我又不是什么妖道,想取姑娘心头血自然不会做强取豪夺之事。”
言歌喝了口茶略作镇定,问道:“你前些天去找母亲,为的就是这事?”
江让点头应是。
“季夫人爱女心切,我也理解万分,不过此事兹事体大,还是想请季小姐多加考虑。”
言歌不答,实则心里对他方才的故事信了几分。
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也想不出江让如此大费周章哄骗她的理由。
江让犹豫片刻,不知是否将实情告知。
玉石剑凶性难驯,这些年他一直想为其寻个剑灵,与其最匹配的自然就是大妖精魄。
然而世间已有百年不曾有大妖出世,这些年他一直用自身灵力强行压制凶兽的凶气,到底不是长久之法。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百年前他曾斩一恶蛟于剑下,然蛟龙狡诈,他到底是没能做到斩草除根,被他剩了一口气逃了一丝精魄出去。
这便有了今日之事。
小姑娘许是体质特别,竟能被那精魄躲了进去。
他想了想,省去其中复杂步骤,只简单解释。
“有一邪物还需那精魄镇压,若邪物放出,天下大乱,还望季小姐认真考虑。”
言歌一皱眉。
她本不是什么乖顺的性子,这话直激起了她的反叛心思。
“江公子这意思,是将天下苍生的性命强加于我了?”
江让愕然,也不知她从哪儿得来的这么个结论。
到底是差了几百岁,这心思终究是难懂。
他摇摇头。“并无此意,若季小姐不愿,我再想别的法子便是,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背什么罪责。”
见他没有勉强之意,言歌略微放下心,也缓和了语气。
“江公子所言太过匪夷所思,况且取我心头血一事也并非儿戏,不知可容我同家里人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江让抬了抬手。\"那是自然。\"
他本就没打算一朝达成目的,找到言歌也只是盼着她能说服父母。
若实在不愿……
江让笑笑,指尖微动。
言歌只觉一阵风划过脸庞,定睛一看,贴在门上那张黄符竟自行飞回了他手里。
……难怪她不知那黄符是何时贴到门上去的,怕也是这样悄然无息地飞过去的。
言歌起身告辞,江让未曾阻止,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眨了下眼,言歌的魂魄在他眼中是个纠缠的虚影。
实则他瞒了些实情未说,他要取的不是心头血,而是她的一缕精魄。
人有三魂六魄,恶蛟到底有些道行,趁着言歌昏睡而他未至的功夫已与她的一魄同化,若江让想取出,也只能伤了这姑娘的魂魄。
若言歌愿意,他尚能保住她的性命,不过是日后身子骨弱些,若她不愿……
强行取魄,不死也痴,而他沾了恶因,怕是以后要种出个恶果。
若是言歌不愿,他也只能罢手。
至于那恶蛟,既然那么喜欢往旁人魂魄里钻,那他倒是可以帮它一把,在言歌身死道消之前都不要妄想逃出了。
凡人一世不过几十载,左右他还能撑些时日,不必冒险。
出了茶楼言歌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她感受一番,自己竟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连翘也吓得不轻,方才不过强撑一口气,这会儿回头见瞧不见茶楼了,这口气才松了出来,到底还是不放心,说话声音都小了几倍。
“小姐,那个江……那个人,用的那一手那个,当真诡异。”
言歌本在后怕,连翘这般避讳的模样反倒给她逗笑了。
这一笑也就驱散了方才的紧张。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哎呀!”
连翘恨铁不成钢。
“他那么神神叨叨的,我怕他听见!小姐你怎么还能说笑啊!他要取你心头血!”
言歌嘴角的笑意顿了顿。
“若他说实话,我或许还能考虑一番。”
连翘疑惑,带着嘴角的小痣都微微僵住。
言歌冷笑一声。
“若那大妖如此难缠,又怎会只需我心头血便可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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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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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言歌年岁不大,却也不是个傻的,江让明显欺她年少,既然他有所隐瞒,她也不必太上心。
回去倒是没跟父母瞒着,说了江让来寻自己的事,季老爷一听勃然大怒。
“还有这种事!”说着一拍桌,怒气冲冲对着季夫人。
“怎的你先前没告诉我!”
季夫人也没想到江让是个不守信的,明明说了不会私下找言歌,却还是找来了。
不过听季老爷这么个质问的口吻,她也冷了脸色。
“季大人忙于朝政,这么点的事哪敢惊动了您啊。”
她这话滋味不对,季老爷品了品,轻咳一声。
“夫人说的哪儿的话,哪有什么事比咱女儿更重要的。”
季夫人没理他。
江让的事她的确没和他说,一来事情发生时他并不在家,等他回来已经尘埃落定,二来嘛……
季老爷正了脸色。
“这个江什么的,妖言惑众,今日诓骗我女儿,明日指不定就煽动百姓了!决不能放任姑息!”
季夫人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二来他这个丈夫,速来不信怪力乱神之事。若他知道定要大动干戈。
这边季家的态度已经明了,言歌不敢让江让来府中,她们母女好说歹说才让季老爷放下了贴逮捕令的心思,若是他见了江让,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不过言歌非常顺理成章地又被禁足了,季老爷下令,除非亲眼看到江让离城,不然不许她出去半步。
言歌也没想过反抗,江让确实诡异,虽说不同他讲清楚自己心里总觉得怪异,然而现下的情况也确实无法。
她这个爹哪里都好,就是性情太倔。
她爹虽不在京中任职,然深得皇上信任,圣上隔三差五就会起调他回京的心思,不过每次都是刚把人叫到跟前,没两句话的功夫又气得把人赶出来。
言歌心想,幸好自己的性子没遂了爹爹,不然别说男子,怕就是手帕交都难以交到。
言歌憋在家里无所事事,索性支了个鱼竿折腾水池里那几条锦鲤。
“照你这么个折腾法,怕是用不了两天这池子便空了。”
言歌正晒着太阳钓鱼,身后的声音突然想起,言歌一惊,手特跟着一抖,原本要上钩的鱼纷纷逃走。
她回头一看,面前的人不是江让又是谁?
她觉得惊讶,又觉得情理之中。
“江公子好本事。”
江让出现在此,竟无人发觉。
江让笑笑,坐在她旁边。
“季小姐不必惊慌,在下是来告别的。”
她这样说,言歌不知为何,心里也没有什么庆幸的滋味。
“你不要大妖精魄了?”
江让点头。
“江某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与那恶蛟缘尽于此,也是命数。”
他说着,看向言歌发间。
言歌虽是在家,却也打扮的精致。
这还多亏了连翘。
江让指了指她的发间:“可否借朱钗一观?”
言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略有犹豫,还是将朱钗拿下递了过去。
江让接过来一看,略有些失望。
想是大户人家的子女都娇贵,连朱钗都要买磨的钝钝的,生怕伤了自家主子。
他递了回去,带着叹息说道:“若日后有机会,季小姐不如换个锋利些的钗,必要时还能当个防身物件。”
言歌接回,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他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手,半天才下了决心一般,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咬了上去。
言歌愕然。
江让这一下确实是使了力气,食指被挤得发白,从只见冒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来。
说时迟那时快,言歌还没理解他做什么,就见江让伸手猛地向她眉间点来。
随即她便两眼一番,人事不知了。
江让接下她倒下的身子,看着自己的血在她眉间点出殷红一点,片刻的功夫又好像融进了皮肤一般,逐渐消失。
他轻轻眨一下眼,言歌的身形在他眼中又是另一幅形态。
恶蛟形状的精魄蛰伏在言歌灵魂深处,这会儿被红色的灵气一包,仿佛入了冬眠一般,一动不动。
江让笑笑,擦了擦言歌的眉心,确认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好好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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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言歌被推醒时还有些茫然。
连翘见她醒了,忙给她搀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睡这么久,夫人喊您吃晚饭呢!”
言歌一听更茫然,她回头一瞧,身后只有自己方才躺着的躺椅,还有一池怎么也钓不上来的红鲤。
她皱皱眉,不明白自己这么钓着鱼就睡着了。
连翘只当她睡得失了神,这会儿连哄带推地拉着她去吃饭,果不其然季夫人季老爷已经等了半天了。
言歌不再多想,露了个乖巧的笑容。“爹~娘~孩儿不知怎的就睡着了,没耽误什么吧?”
季老爷作息及其规律,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永远都是固定,这会儿见言歌来迟片刻,不由眼睛一瞪,就要数落。
季夫人先开口。“在家里能耽误什么,坐下吃饭吧。”
说着不动声色瞧了季老爷一眼,季老爷要说的话就这么被憋在了喉咙里,被噎得赶紧喝了口茶水。
言歌偷笑,爹爹再古板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听娘亲的话。
正吃着,季老爷想起什么。“言儿,明日你就可以出门了。”
言歌一顿,有些疑惑。
季夫人解释道:“今日江让上门致歉,顺便来告辞,这会儿应是已经走远了。”
言歌略微张大了眼睛:“那怎么没叫我?”
季夫人无奈看了她一眼:“你爹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言歌闷闷地应了一声,不知是个什么心思。
看来江让真的不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说不勉强就不勉强。
如此风平浪静了两年,朝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帝于别宫被刺,刺客当场自尽。
圣上虽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只是捡回一条命,只剩了一口气吊着,太子中庸,皇帝正值壮年,本以为自己还有很长时间去教导,然而终究是来不及。
朝中分了派别,太子派举正统大旗,三皇子派举贤者居之,
他爹虽离朝甚远,但朝廷里里外外都清楚,他人在哪儿不要紧,到底是皇上心腹,自然要战派别。
季大人这个老古板,自然是支持太子。
他与皇上的想法相同,纵然太子平庸了些,然而加以教导,终不至于酿出大祸。
而三皇子……此刻虽口上说着是为前朝乱臣贼子报仇,实际上的身份还有待考量。
三皇子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季大人耿直的性子惹了许多人不待见,却也得了许多人的尊敬,他这一回去,竟隐隐成了太子派的核心。
季大人本是让言歌和季夫人在家中等他,然而他们都知道,此事关乎性命,很难保证这次的生离不是死别。
表面上京城倒是没人为难她们,然而实际上却并不好过。
她们谨小慎微,生怕做了什么被抓住把柄,害了季大人,也害了太子一派。
可有些事不是谨慎便可避免的。
被找上门的时候言歌还不知此事因她而起,那日他们与平时无异,言歌正心神不宁地修着花,就听外头一阵吵闹。
没等她前去查看,便有人闯了进来。
带头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模样看着不大,一双眼倒是老成。
连翘护在她身前。
“大胆!你们是何人!怎敢擅闯季府!”
少年不答,摆了摆手,言歌先是惊,再是怒。
“娘!”
他们竟将季夫人绑了上来!
季夫人被绑着,看着言歌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形势不明,言歌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
敢这样闯入季府的定不是普通人,言歌打量一番,这群人训练有素,怕不是……
那小公子勾着唇角拱了拱手:“在下姓梁,是三皇子殿下的客卿,见贵府妖气冲天,这才轻请示了陛下前来看看。”
他说着放下了手。
“季姑娘,这妖气从何而来,你不会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