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歌把长-枪拎进屋,她早就备好了包裹,就等着长-枪入鞘了。
“主人,我先把这兵刃安置好。”
江景止坐在桌前,揉揉额角示意她继续。
言歌于是不再管他,把长-枪包好,许久不听背后有动静,转头一看,江景止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言歌迟疑。
江景止最近的状态属实不对,不说之前,便是此刻,按照他的习惯也会将手洗个十遍八遍再嘱咐她把玉石剑洗干净才会去休息,更何况现下情况不明,他竟来不及多说一字便睡着了。
言歌生出了迟来的担心。
但江景止不说,她也不便多问,只能打了水将江景止的手洗干净,又给他净了脸,这才拖着他放到了床榻。
折腾这一番,言歌总算可以好好休息,然而各式各样的面孔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想到一个人。
梁文修。
先前他们以为这人是逐青编造的,但倘若不是呢?
那逐青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言歌想不通,也无人能给她解答,只能强行闭上眼,一切等江景止醒来再从长计议。
虽说恢复的好,但确实实打实地受过伤,言歌第二日竟比江景止起的还迟。
她是被一阵香味馋醒的,睁开眼,江景止正背对着她坐在桌边啃着包子,身上的衣袍已经换了一件。
也不知今日吹的什么风,这位爷居然屈尊亲自去买吃食了。
“婢子该罚,居然起迟了。”
这话的内容不错,如果没有配上一副懒洋洋的口气的话会更显真诚。
江景止自然是没有怪罪的意思,听了她这么句装模作样的话,扯了扯嘴角并未答话。
言歌翘着一头乱发,慢吞吞地系着衣扣,待洗漱好了才坐到了江景止对面。
江景止点了点包子,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去买的,现在那包子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言歌也不客气,夹起一个咬了一大口。
这口下去她整个人一愣。
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
刚化形的那些年她不懂厨艺,江景止又是个贪口腹之欲的,每每都是他进厨房烧出那么一桌子好菜来。
这包子是江景止做的。
江景止不欲多说,只简单说句借了客栈后厨。
言歌不再多问,只低下头啃着包子。
江景止出手的包子自然不同,也不知他加了什么料,两个包子下去,言歌虽已愈合但还隐隐有些刺痛的魂魄此刻竟毫无异样。
她垂下眼。
收拾妥当后,江景止慢悠悠抛了个惊雷出来。
“匕首鞘不见了。”
言歌双眼睁大了。
“可我们下过禁制……?”
江景止颔首。
“所以不会是有人从外面放进来的。”
言歌皱眉,不太懂他的意思。
江景止解释道,“这禁制只能防人从外面进来,却不防屋里出去。”
他顿了顿,继而说道:
“有人从一开始就在这屋子放了东西。”
第十二章
这话一出,言歌不由一惊。
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搞这些动作,实非常人所能办到。
究竟是何方神圣?
江景止明白她在想什么,当下摇了摇头否定。
“世间能做到如此不留痕迹的人不多,若是那些人来也不会如此畏手畏脚。”
这话倒是言歌不懂了,好在江景止这次终于没有揶揄她的意思,见她不懂又补了一句。
“能不留痕迹的除了太强,还有另一种可能。”
言歌眼前一亮,立刻明白。
“主人是说是个普通人搞的鬼?”
江景止颔首。
这便说得通了,普通人没有灵力波动,二人自然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言歌眯了眯眼,倘若对主人有所了解,那想到他们来这儿之后会选择最大的客栈也不难,只是他如何确定他们所在的房间并加以布置?
她想了想,二人来客栈之后,给他们推荐房间的是……
“店小二?”
她倒是跟江景止想到了一处,今早江景止下楼已经稍加打探过,“老板说昨日是那个小二最后一天当值,今日已经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这是早就准备好跑路了。
言歌一拍桌子,起身就要追,江景止点了点桌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别急,我已托了人去追。”
言歌这才放下心来,但心里还有些别扭,那个店小二平日看着和和气气,没想到背地里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倒不难查,二人叫了掌柜上来,掌柜一听贵客丢了东西,当下冷汗直流。
“贵人明察啊!我是看那王桥可怜才收留他在这儿做工,实在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包天啊!”
掌柜不想惹事,嘟嘟囔囔半天这事与他无关,言歌心下不耐,仍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她拍拍掌柜的肩,又往他手里塞了些碎银,笑笑说道:“掌柜大可不必惊慌,我与主人并无责怪你的意思,也无意声张,只是丢失的东西于我们实在重要,还要劳烦掌柜帮忙指个去处。”
银子到手,掌柜也擦擦汗肉眼可见地冷静下来,他转了转眼,谄媚一笑:“二位贵人太客气了,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从他口中,言歌很快明白了真相。
原来店小二原本是跟着戏班子卖杂耍的,只是他的卖点实属上不得台面——他是操纵老鼠的。
掌柜所言,他那个老鼠灵性的很,好像真能听懂人言一般,王桥说什么那畜生便做什么,后来班主嫌他赚不来多少钱,便把他赶了出来,掌柜看他是个会来事的,就留了他在这儿。
只不过跟着他的那个灰鼠却再没见过。
言歌眼珠一转,继续问:“那他近日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是见了什么人?”
掌柜想了想,有些为难:“没什么不对……实话跟您说,我跟他也不过是掌柜和伙计,真有什么他也不会跟我说啊。”
言歌一琢磨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不再言语了。
事情很简单,匕首鞘定是被那老鼠偷去了,倘若他们一开始发现了老鼠,也只会觉得这家店不干净,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两个惊才绝绝的人就这么被一只灰鼠戏耍了。
言歌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江景止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在这儿栽跟头。
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下神态,叫掌柜领着他们去小二的房里看看。
掌柜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二人过去。
这掌柜对待伙计倒不小气,王桥没有自己的家,掌柜给他在杂物间旁空了间房出来。
“唉,都是平头老百姓,大家出来都不容易,想着能帮衬就帮一把,左右杂物旁就没几个客人愿意住,不如空出来让王桥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言歌了然,难怪不论他们何时回来都看得到那店小二,原是本就住在这儿。
推开王桥那间房门,看得出他早有准备,里面的干干净净,能带的都带走了。
江景止进内走了一圈,靠墙处有个桌子,桌子上有个方方正正的痕迹,好像曾有什么方形的东西长年累月放在这儿。
他探手摸了摸,又比量了一下痕迹大小,转头问掌柜:“他可曾供奉什么东西?”
那痕迹刚好可以放个贡台。
掌柜皱眉回想一下,随后连忙点头。
“有的有的,他好像是拜个什么神仙……我见过一次,但我也确实孤陋寡闻,具体供奉的是什么还真不知道。”
江景止垂了垂眼,继续问:“你可知他是哪里人?”
这个问题掌柜还是能回答的:“具体哪里我倒不记得了,只知道是个北方来的。”
江景止点点头,心里有数。
言歌见问不出什么,打发了掌柜后就跟着江景止回了房间。
“主人可是有什么头绪?”
“嗯。”他应了一声,“北方有狐黄白柳灰的说法,那店小二约摸着是供奉了保家仙。”
言歌恍然大悟。
保家仙多少沾了仙字,他们在它手上吃个亏还不算丢脸。
想到这儿言歌又有些想笑,主人怕是调查店小二是假,为自己找台阶是真。
江景止斜了她一眼,“笑什么。”
言歌忙轻咳两声。
“没什么,主人果然见多识广。”
她想了想,有些好奇:“主人托何人去追?”
她怎么不知道他在这边还有相熟的人?
江景止勾了个懒洋洋的笑;“我们平民百姓的,丢了东西自然是要请知府大人主持公道的。”
言歌:“……”
哑口无言,只能再一次对江景止投去赞叹的目光。
也不知这地知府是个什么样雷厉风行的人,当天下午衙门就派了人过来,说店小二被抓住了。
言歌再一次对江景止产生了敬畏。
江景止与官差交涉片刻,又给了些银钱,衙门也不愿大费周章,于是同意了私了的要求。
不消片刻,店小二就被带了回来。
两人带着他回了房,江景止于主座坐下,不急不缓地喝上了茶,言歌就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才离开客栈半天的店小二面如土色,一室静谧,气氛更显压抑,终于他受不了这股氛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贵人饶命!小的也是受人胁迫,绝没有贪您钱财的意思!”
“哦?”
江景止挑挑眉,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店小二做贼心虚,跟着这声音抖了一下。
他也不知为何,面对这二人竟比方才面对衙门中人更怕上几分。
他不敢抬头,低垂着脑袋道出实情。
“是有人知道我供奉保家仙,威胁我若不帮他办事,就要找道士来收了仙家!”
这倒不奇怪,真正能称得上仙的保家仙极少,且大多能化人形,店小二供奉的说白了也只是些开了灵智的妖物,有多管闲事的道人要收他们也实属正常。
这也是为何保家仙鲜少出现在城中的原因。
“何人威胁你?”江景止又问。
店小二有些犹豫,他也不知道那人姓名。
“长相嘛……普普通通的脸,没什么特点,又不像您二人谪仙似的,小人实在形容不出啊……”
这番话没什么信息,却又信息量极大。
主仆二人不由地想起了一个人。
逐青当日也是这样形容梁文修的,加上这被偷的匕首鞘,世上总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以防万一,言歌还是问了一句;“可是那日与那老人同来的青年?”
她说的是付起与逐青,店小二若不是犯了这样的错应当是个极好的伙计,他只回想了一下,立刻明白言歌说的是谁。
他摇头,十分笃定:“不是那人。”
言歌不动声色与江景止对视一眼,果真有梁文修这个人。
其他消息店小二知道的还不如他们多,线索到这里竟是断了。
店小二本想避避风头,等二人走了再回来做工,没曾想不过半日便被抓了回来,现下可好,掌柜说什么也不肯再用他,他也只能寻他处谋生。
只不过临走前被言歌笑眯眯地拦住:“那个人当真只是威逼,没有利诱?”
于是白银三千就进了言歌的腰包,店小二是真的人财两空。
等到无人时,言歌这才愁眉苦脸地往桌上一趴。
“怎么办啊主人,追查不到线索。”
江景止不知从哪儿寻了个话本,正在一旁翻得津津有味,闻言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只敷衍地“哦”了一声。
言歌抽了抽嘴角。
“哦?就哦一声就完了?”
江景止这才把视线转过来,带了点疑惑地看向她,无声反问。
对啊,不然呢?
“可是!”言歌直起身子,皱着眉头指责。“我们都还不知道付起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逐青为何会死,还有那个梁文修!不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他翻过一篇书页,继续道:“急什么,他若是可着我们算计,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可,”言歌犹豫一下。“他万一趁着这个机会兴风作浪?”
江景止打了个哈欠:“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何况他闹出事端,也更方便我们去寻他。”
言歌恍然。
这一路的奔波叫她习惯了去追查,差点把这当成自己的责任了。
想通了之后也就释然了,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梁文修搅出些什么风浪来。
江景止想到什么。
“不过还真有个事是我们现在要去做的。”
他放下话本,从包袱里掏了个东西出来。
拘灵符。
言歌的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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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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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是先前被困在槐树的游魂。
江景止想过了,最擅长超度的还应该是和尚,而他恰好就认识那么一位高僧。
两个人也不磨蹭,决定好了后就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只是这长-枪有些让人犯难。
“主人,我们要不要先将这兵刃送回山上?”
二人避世而居,江景止嫌麻烦,挑了座人迹罕至的深山,远是远了些,但也省的有人打扰。
本是轻装上阵,背着这长-枪有些过于招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