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平长公主一面由侍女按着肩膀,一面关切地看向儿子。
江勉开门见山:“母亲什么时候向舅舅舅母提亲?”
“原是为了这个,前些日子,我向你舅母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你舅母说阮阮年纪小,还想多留她两年,所以我也没好开这个口。”
德平长公主笑着啜了口茶。
江勉皱眉,略一思索道:“即便要晚两年成亲,早日将亲事定下,也是好的。”
德平长公主没想到自家儿子这么心急,安抚道:“好,母亲会看着办的。”
江勉得到肯定的回答,这才放心出了门。
德平长公主看着门口,良久后开口道:“柳顺家的,依你看,此事该怎么办?”
“依奴婢看,乐舒郡主是大梁家世顶尖的贵女,又是您的亲侄女,此事本就是亲上加亲,更何况奴婢瞧着二公子对郡主又是一往情深,已到了非郡主不娶的地步,您倒不如遂了他的愿。”
蓝衣妇人放下手中正在清点的账簿,恭声应道。
德平长公主抬手屏退侍女,怅然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我虽是长公主,却只是庶出,和四哥的关系,到底不如六哥这个一母同胞的来得亲近,若是能和六哥结成亲家,想来和四哥的关系也能更进一步,勉儿也可在官场多些助力。”
“可我怕的就是他这个一往情深、非卿不娶,他但凡待阮阮差些,我早就点了头,可他是一颗心都放在了阮阮身上,房里几个婢女,他是一个也没碰过。他日若阮阮真进了门,他必定也是千依百顺。”
“偏阮阮是个好张扬的,偏又出身太好,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到时候这家里还不得翻了天,她又如何能做好这个当家主母?说到底,作为侄女,我对她是喜爱的,可若说是儿媳妇,实在不是上上之选。”
“而且勋儿身子不好,虽是娶了妻室,但一直没有子嗣,更别提勋儿媳妇还是个闷嘴葫芦,要不是勋儿身子骨弱,以她的出身品貌,哪能嫁到我们这样的人家?以后这个家,说不定还要交给勉儿媳妇来当……”
柳顺家的将手中的账簿整了整,站了起来:“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只看长公主如何取舍了。”
德平长公主笑着摇头:“你倒是个通透人!罢了,下个月了无大师回京,到时将勉儿和阮阮的八字送过去,合一合,若是合得来,那我便到赵王府给勉儿提亲去。”
渝国公府这边说着通透,薛府里却有个不通透的人心情烦躁,即便看书习字,也静不下心来。
“竹叶,把昨日国子监学生的作业拿过来。”
“公子,您后日才有课,明日再看也不迟,今日夜已深了……”
“让你拿就拿,哪那么多话?”
“是。”
第20章 传书 他的心乱了。
距离那日在府中见面,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崔肆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薛景恒故意躲着她,反正她是再也没有见过薛景恒,就连去他上衙必经的长庆街守株待兔,都碰不到。
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难道姻缘已尽?
那可不行!
崔肆意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好法子。
“公子,乐舒郡主说清心书铺最后一本《庐山游记》被您买走了,她想借您的看看。”路青小心翼翼地说道。
薛景恒从书架抄起,随手扔给他:“不用还了。”
五日后。
薛景恒下衙,见桌子上又放着那本游记。
路青小声道:“郡主说借就是借,一定要有借有还。”
薛景恒准备将那本书放回书架,却见里面掉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谢谢你借书给我,我感觉我离和你的思想共通又进了一大步,另附点心一盒,聊表心意。
薛景恒扫了一眼桌角的紫檀木食盒,他还以为是伯母给他准备的。
今日下衙晚了,他也确实有些饿了,于是打开尝了一块。
嗯,味道还不错。
路青将头低得更低,声音像蚊子哼哼般:“郡主说您吃了她的点心,就是欠了她的人情,让您陪她七夕一起去玉带湖看焰火……”
“咳咳咳……”
薛景恒差点呛死,忍不住呵斥道:“她还看了我的书呢!”
路青捏着衣角道:“郡主说她的点心比您的书贵多了……”
薛景恒气得都要冒烟了:“你到底是谁的小厮?”
路青低头不敢说话,半晌后才答道:“实在是郡主身份高贵,而且郡主身边的云侍卫太过威严,奴才不敢不听……”
薛景恒叹了口气,其实也不能怪他,伯母本意是看他老实,不会拐了自己学坏,可也太过呆气。
“罢了,你明日去回了伯母,我身边有竹叶和松针就够了。”
“是,郡主还说……”
路青还欲再说,却早已被有眼色的竹叶推出了房间。
得,薛景恒觉得自己这几日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又被这张纸条打乱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脚向简玉楼走去。
“怎么今日有空过来?有些日子没见你,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朋友。”
沈融谦嘴上抱怨,手上却摆好了棋盘。
“心烦,想找人说说话。”
薛景恒执黑子先下。
沈融谦紧跟其上,唇边浮起了然的笑意:“女人?”
薛景恒抬头看他。
沈融谦耸耸肩膀,轻笑:“很简单,你父母早逝,太傅夫妇又是出了名的贤良人,你基本上不用为家事烦忧,再说仕途,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四品官,还颇受圣上重用,可谓顺风顺水。”
“至于国子监那些课程,对你来说更是手到擒来,就算偶有一两个调皮的学生,罚他抄一千遍文章也就是了,这事你又不是没干过。那么,除了女人,还能是什么?”
薛景恒无奈摇头,也不知今夜找他是对还是错了。
“漂亮吗?”沈融谦实在是好奇。
薛景恒想起和崔肆意共乘时她嘴边的水迹,摇了摇头。
沈融谦歪头:“性格好吗?”
薛景恒的头摇得更坚定了。
“那完了,既不漂亮,性格也不好,还让薛大人如此挂心,看来薛大人已经深陷其中了。”
沈融谦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没有,我只是有些心烦。”薛景恒显然不认同他的结论。
沈融谦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你输了,看来果然是被女人扰乱了心智。”
薛景恒微晒:“便是从前,我也没有赢过你,京城第一棋手,又岂是浪得虚名?”
两人相视一笑,薛景恒被扰乱的心情稍稍好转。
七月初六那日国子监有小考,故七夕那日虽是休沐,但薛景恒和几位老先生一直忙到晚上,才堪堪将文章批改完。
“今日是七夕,薛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剩下的收尾工作由我们几个老头子来就行。”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这七夕也没什么好过的,你们年轻人可得抓住机会!”
“是啊,我老伴都入土好几年了,现下是想过也没机会过了,薛大人现在嘴硬,到时候可别后悔……”
薛景恒还想推辞,几位老先生却自顾自地将文章整理成册,按照号码逐一登记成绩,完全将他当做了透明人。
见此情景,薛景恒也只得乖乖走出了国子监。
他本想像往年一样早些回薛府休息,可越靠近薛府,那人的脸就越清晰,耳边也时不时响起她的声音。
“薛大人,陪我去玉带湖看焰火吧!”
薛景恒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在踏进薛府大门的前一刻,停住了脚步。
要不就去看一眼,天色这么晚了,她应该已经回去了。
看一眼比较安心,他也能睡得好些。
终于说服了自己,薛景恒转身向玉带湖的方向走去。
大梁民风开放,只要不是未婚男女单独出行,都算不上逾矩,若是定了亲的男女,即便单独出行,只要报了父母,也是合乎礼数的。
当然像崔肆意这样整日纠缠薛景恒的,肯定是越了礼数的。
不过,她心里本就不在乎什么礼数。
今日又是七夕这样的日子,街上不乏结伴而行的男女,不管是婚前两家相看,还是已经定亲的男女培养感情,今日都是极合适的日子。
尽管薛景恒平日里过着衙门、薛府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但见到街上五颜六色的花灯,还是不由弯了嘴角。
哪有人不喜欢这样的景象呢?
等穿过大街,走到玉带湖附近,远离了商贩的叫卖声,整个世界逐渐安静下来。
薛景恒环视四周,除了几个玩烟火棒的小孩子,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果然早就回去了吗?
说不上失望,也算不上如释重负,薛景恒的心情还算平静。
他转过身,准备打道回府。
“我还以为薛大人不来了呢!”
站在他身后的崔肆意外着白色披风,里面穿的是白紫相间的绣花望仙裙,头上的珍珠紫玉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也不知在河边吹了多久的风,鼻尖冻得通红,一边说话,一边还用手呵气。
“算了算了,来了就好。”
崔肆意扯着薛景恒的袖子,向河边走去。
砰——
一束耀眼的光线咻地飞上天空,然后噼里啪啦地爆开,瞬间点燃了整片天空,然后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又回归黑暗。
“糟糕,是最后一个了!早知道你来这么晚,我应该包下整个焰火店的,到时候想放多少,就放多少……”
耳边传来她财大气粗的声音,薛景恒觉得自己的心有点儿乱。
对,不是烦。
“天色不早了,郡主早些回府休息吧。”
“小心着凉……”
也许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稀松平常的话,可是崔肆意知道能让薛景恒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难得了,这其中不知包含了多少她的心酸血泪。
于是笑眼弯弯,语调微扬道:“薛大人也是!”
第21章 游湖 钓鱼。
自从七夕那日回来晚了,崔肆意就一直被赵王妃拘在府里。
枉费她提前找了崔绍帮她打掩护,结果从后门溜回来时发现崔绍早已被发现,正在被赵王罚扎马步,而她自然也逃不过去,被罚在佛堂抄佛经。
不过,不管赵王妃怎么问,她都坚称自己只是去外面看花灯了,茴香芸豆的嘴巴,也是一个比一个严。
至于云起他们,从父王给她时,就只供她一人差遣,她从来不担心他们会反水,最后赵王妃想着她贪玩,倒也没有深究。
虽说只是小惩大诫,但单单不让她出门这一项,就快憋死她了。
不让她出门,她还怎么完成她的勾搭薛景恒大计?
眼看着薛景恒七夕那晚都有点儿松动了!
现在不乘胜追击,等过两日他脑子清醒过来,她岂不是又要重头再来?
可惜纵是心急如焚,她这两日也只得陪着谢令仪绣绣花、看看书,然后等崔绍晚上从军营回来,还得看他们两人眉来眼去,当真是折磨。
“嫂嫂,你和哥哥成亲前是不是就见过面?”
崔肆意觉得崔绍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不可能随便给他指个妻子,他就像现在这样百般呵护的,而偏偏母妃说要为他求娶安国公嫡长女时,他就一口答应了,而且婚后两人还如胶似漆。
谢令仪一听这话,先是红了脸,想着她和崔绍已经成亲,而且崔肆意是自家小姑,也不是旁人,这才柔声道:“今年年初,我和两个妹妹去郊外踏青,正好碰上夫君上山打猎,打过一次照面……”
“所以哥哥对你是一见钟情?”
崔肆意的好奇心按捺不住了。
谢令仪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夫君当时似乎有些呆愣,半晌没有说话……”
“那就是了!”
崔肆意一拍大腿,崔绍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见了心仪的姑娘,走不动道了呗!
不过崔绍运气也太好了吧,心仪的姑娘正好是父母为他选中的妻子,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
怎么自己在梦里嫁了薛景恒不但夫妻不和,还苦兮兮地死于非命了?
“看来哥哥嫂嫂是天定的姻缘!”崔肆意由衷感叹道。
谢令仪弯眸低头,继续绣绣绷上的鸳鸯。
午后,当崔肆意终于从绣花的苦海中逃脱、回到自己的褚玉苑时,就见林清媛跟在小红后面,走了进来。
“现在王府的门房都认识我了,我刚到门口,门房就让小红姑娘去接我了。”
林清媛口中的小红是褚玉苑的二等丫鬟。
“不是在家忙着绣嫁妆吗?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我?”
崔肆意嘴上嗔怪,可眼里的笑意却是掩不住的,她实在在府里闷太久了。
“时公子邀请我去游湖,母亲已经同意了,我想让你陪我同去……”
自从婚事定下后,林夫人就没有再为难过林清媛,反正既然已经卖了赵王妃的面子,倒不如卖的彻底,左不过是个女儿,一副嫁妆好好送出去,也就是了。
“还是算了!”
在家中看惯了哥哥嫂嫂眉目传情的崔肆意本能地拒绝,人家小俩口携手游湖,她跟着去凑什么热闹,说不定还会惹人家时泽恩厌烦。
林清媛看出了她的心思,继续道:“听说薛司业和沈四公子也要去钓鱼,正好与我们同行。对了,我本来还邀请了西雨,只是她说前两日感染了风寒,身子不适,还是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