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肆意坐在床边,眨眨眼睛道:“我就说没事的,对了,你要是再不出门,可要迟到了!”
薛景恒轻轻吁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就去。”
崔肆意蓦然站起,到外间的桌子上,随手拿起一个小包子,然后又折了回来,塞到他嘴里:“还没凉,吃完再去。”
薛景恒听话地将小包子嚼完,而后到前院的书房,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向国子监走去。
“呦,薛大人在国子监任职两年,还是第一次迟到!”
“不过,薛大人刚刚成婚,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
“薛大人脸皮薄,你们快少说两句吧!”
不出所料,薛景恒刚刚走进国子监的堂屋,就遭到了众人的调侃。
薛景恒略带歉意地看向王祭酒:“下官家里临时有点儿事,一时没注意来晚了。”
王祭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以往每次都是薛大人来得最早,现在偶尔迟到个一次半次,也不要紧。”
见王祭酒没有放在心上,薛景恒和各位同僚简单见过礼后,就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伸手拿起桌角的书卷,开始了一天的公务。
国子监里,薛景恒在辛勤办公,玉泉寺里,沈融谦却在悠闲喝茶。
只因从前教授沈融谦棋艺策论的范悬范先生上京了,沈融谦特意向礼部告了假,上门看望范先生。
范悬与玉泉寺的了无大师是知己好友,此次上京,就是在玉泉寺落的脚。
“先生畏寒,久居南方,怎么突然想起上京了?”
杨西雨一边为范先生倒茶,一边问道。
范悬也是杨西雨的先生,范悬上京,她没有不来看望的道理。
“了无说京城这两日有雪,我就想过来看看,现下既然已经看到了,明日就走。”
为了看一场雪,跋涉千里,也许在别人看来,简直可笑。
可沈融谦和杨西雨了解范悬,他就是这样潇洒肆意、随心所欲的人。
其实,以范悬的学问,早可入仕,不过是他不想罢了。
“这茶也太难喝了!”
范悬嫌弃地咂咂嘴,看向杨西雨道:“你去厨房取些泉水,再要些六安瓜片来,为师可不像融谦一样,什么都能往肚子里灌!”
杨西雨点头称是,转身出了屋子。
范悬看着她的背影,瞥了沈融谦一眼:“我记得从前倒是你让着她多些,怎么现在你们之间,像是掉了个个儿?”
沈融谦语气淡淡:“先生莫要为她说话。”
范悬忍俊不禁:“你这可就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你千万不要心软屈就,别的不说,单说你的相貌,也可谓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了,就是比起我年轻时,也不遑多让。”
沈融谦看着范先生的小眼睛、塌鼻梁,不禁对自己的相貌产生了怀疑。
“再加上你的出身才学,将来配个天仙似的公主郡主,也非难事。至于西雨,相貌只算得上清秀,棋品还不好,你配西雨,本就是委屈了你,若是她还不识好歹,你一定不能轻易原谅她。”
“最重要的是,若你们真在一起了,那我每年收到的两份年礼,岂不是变成了一份?所以,听为师的,你们万万不能在一起!“
沈融谦浅笑不语。
这种时候,若是有人一味地劝他想开些、大度些,他反倒没那么容易释然。
可现在听范先生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变着法地将杨西雨数落一顿,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
他不知道范先生是否了解他这两年受的煎熬,可却从心底里感激他的开解。
再说国子监这里,眼看着到了下衙的时间,薛景恒左思右想,还是惦记着崔肆意肩膀上的伤,于是破天荒地准时出了国子监的大门。
傍晚,夜幕降临,天寒地冻。
崔肆意坐在烧着地龙的房间里,悠哉悠哉地吃着蜜饯,喝着热茶,见薛景恒这么早回来,还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国子监倒闭了?”
薛景恒没好气道:“你的肩膀,可好些了?”
原来是为了她啊!
崔肆意立马虚弱地靠在软塌上,蹙眉道:“一碰就疼,也没人给我上药。”
薛景恒面有疑色:“你的丫鬟呢?”
崔肆意委屈地看他一眼。
“茴香肚子不舒服,我放了她的假,芸豆她娘今日过生辰,我一大早就让她回王府去了,剩下的都是些笨手笨脚的丫鬟,我用不惯。要不你帮我上药吧?”
薛景恒愣在原地,仿佛被她的话吓到了。
崔肆意才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拉着他的手,就向里面走去。
等到了床边,崔肆意趴到床上,背对着他,解开了衣领,又轻轻拽下上衫,露出背后的淤青。
“就在左边肩膀下面,我够不着,药膏在床边柜子上,麻烦你了。”
薛景恒拿起手边的药膏,脚下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衣衫半褪,香肩裸露,雪白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就连那块算不上好看的淤青,落在她背上,也像是冰雪琉璃世界里开出了罕见绿梅,耀眼得很。
偏主人还不觉得,嘴上不停地催促他快些,使得丁香色的肚兜带子轻轻晃动,直看得人心猿意马。
薛景恒闭上眼睛,准备硬着头皮给她上药,却还是在触碰到她滑腻肌肤的那一刻,收回了手。
“你还是找别的丫鬟吧!”
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逃出了屋子,像是后面有狼撵着他一样。
崔肆意一个人在床上笑到岔气。
良久后,才向门外喊道:“小红!”
小红打帘儿走了进来,恭谨道:“郡主有何吩咐?”
崔肆意瞥了一眼自己的后背,小红登时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赵王妃给她挑的丫鬟,就算是二等丫鬟,也是出了名的乖巧伶俐,至于刚才那些说她们粗苯的话,不过是逗薛景恒玩的。
崔肆意一边摆弄床边的穗子,一边随口道:“薛景恒刚才出去时,表情如何?”
小红摇摇头:“奴婢当时没敢抬头,只觉得大人走得很快,似乎有些慌张。”
崔肆意又想笑,却不小心扯动了肩膀,让小红手下的力气大了些。
“奴婢不是有意的!”小红连忙解释。
崔肆意温声道:“是我的错,不怪你,你继续吧。”
“多谢郡主体谅。”
小红一边更轻柔地用手指为崔肆意上药,一边在心里暗叹道:她们郡主这后背可真漂亮,冰肌玉肤,柔软无骨,就是她一个女子,乍一眼看了,也要面红耳赤,更别说薛大人了。
第37章 偏转 我可以要一个奖励吗?
都说瑞雪兆丰年, 瑞雪是吉兆。
这不前一日刚刚下了大雪,今儿个一早,宫里就传出孟皇后有孕的消息, 还传赵王妃和崔肆意一同入宫觐见。
崔肆意走在宫道上,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 就像被棒槌狠狠锤了一下似的。
她记得梦里的孟皇后根本没有再怀过孕,在九皇子早夭后, 就抑郁成疾, 一病不起, 然后不到一个月就薨了,怎么现在凭空多出一个孩子?
难道是因为他们救了九皇子,九皇子没有早夭, 所以孟皇后没有因九皇子之死抑郁成疾,而是慢慢调养好了身子,所以才又有了身孕?
崔肆意不知道这个孩子会带来怎样的变数,但是她确定故事的走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偏转。
赵王妃没她那么多心思, 她和孟皇后交好, 现在听说孟皇后身子大好,还又有了身孕, 自是为她高兴。
虽说赵王府不在夺嫡中战队, 但赵王妃和孟皇后出阁前就有交情, 若是婚后突然断了来往,反倒面上不好看, 不过是时时谨记着分寸罢了。
“阮阮今日这是怎么了?等会见了皇后娘娘,可不许摆出这幅表情!”
经过拐角时,赵王妃见四下无人, 忍不住提醒道。
天子之家,就是亲伯父伯母,又如何?
还是需要处处谨言慎行。
这个道理,崔肆意从小就懂。
闻言,崔肆意莞尔一笑:“我就是为皇伯母高兴,一时高兴傻了。”
赵王妃放下心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两人一起向长乐宫走去。
一踏进殿中,就迎面感受到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息。
景祐帝怕孟皇后摔倒,在整个宫殿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羊绒毛毯,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就是不慎将花瓶推了下去,也不会有丝毫裂痕。
不过,听说这羊绒毛毯一小块就价值千金,足可见景祐帝对孟皇后这一胎的重视。
至于宫里的桌子上、角落里,更是摆满了各种庆贺孟皇后有孕的礼品,有补身子的,有放着观赏的,还有拿来把玩的。
整个宫殿是被塞得满满当当,连个落脚的地儿,都不好找。
即便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宫人往里头送东西,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看来大家都感觉到这宫里的风向要变了。
孟皇后身子好转,这打理后宫之权,迟早要回到她手上,而且孟皇后已经有了一个嫡出的皇子,若是这次,又是个皇子,那么几个庶出的皇子,只怕希望不大了。毕竟这两年,景祐帝的身子骨还算硬朗。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阮阮见过皇伯母。”
赵王妃和崔肆意敛声屏气,上前行礼。
孟皇后坐在软榻上,一边扶着肚子,一边轻轻抬了抬手。
“弟妹和阮阮快起来吧,本宫怀着身孕,就是想扶你们,也不方便。来人,快赐座!”
脸色红润,笑容明媚,再也不见从前的病色。
看来孟皇后的身子,是真的大好了。
赵王妃笑着打趣:“哪敢让皇后娘娘亲自扶我们?一会儿让圣上看到,又该说我们的不是了,回头不敢让我们进宫了,可怎么好?臣妇可不想为了娘娘这一扶,而平白少了许多与娘娘说话的机会。”
崔肆意一边好奇地打量四周,一边附和道:“就是就是,皇伯父日理万机,却连皇伯母宫里用什么样的毯子之类的小事都能考虑到,皇伯父待皇伯母的心意不可谓不明显。”
“就你嘴甜!”
孟皇后低首浅笑,说着又看向崔肆意:“阮阮才刚成亲没几天,本宫就将你叫了来,也不知薛司业会不会在心里埋怨本宫。对了,薛司业待你可还好?”
崔肆意嫌弃地撇撇嘴:“虽是块木头,但还不至于朽木不可雕。”
孟皇后被她调皮的语气逗笑,吩咐身后的宫女将一个紫檀木盒子呈了上来。
只见里面躺着一只七色琉璃盏,造型精致,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睛。
“你们成亲前两日,本宫就有意叫你入宫,只是太医说本宫不宜劳累,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这个琉璃盏是罗川国的贡品,听说可以为人带来好运,本宫就将它送给你了。虽说迟了几日,但到底是本宫这个做伯母的一点儿心意。”
崔肆意笑着上前,双手接过。
“其实,皇伯母不用惦记阮阮,皇伯父知道您疼阮阮,特意给阮阮添了不少嫁妆。不过,这既是皇伯母的心意,阮阮只好收下了,毕竟这琉璃盏也是真的漂亮,皇伯母宫里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孟皇后温柔笑笑:“你这个促狭鬼!”
赵王妃缓缓道:“说到底,谁都不如娘娘的福气好,前头有了九殿下,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身子也比从前好了许多,还望娘娘小心保重凤体,来日平平安安地诞下皇嗣,圣上也可放心了。”
孟皇后抿嘴而笑:“本宫明白你的心意。”
说话间,九皇子蹬着小短腿跑了过来,额角还挂着薄汗。
“母后,母后,我想和宫女们一起玩打雪仗,可以吗?”
孟皇后嗔他一眼:“就知道玩,还不快向你婶婶和堂姐问好!”
九皇子依言走了过来,拱手道:“婶婶好,堂姐好。”
赵王妃和崔肆意连忙向他还礼。
其实,自从在薛景恒那里知道九皇子摔死宠物和鞭打宫女的事情后,崔肆意内心深处就对这个堂弟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即便他面上表现得再乖巧,崔肆意依旧有些害怕。
“启禀皇后娘娘,德平长公主求见。”
赵王妃微微垂眸,主动道:“既是如此,臣妇和阮阮就先告辞了,皇后娘娘安心养胎,等过些日子,臣妇再来看望娘娘。”
孟皇后隐隐约约听说赵王妃和德平长公主因崔肆意和江勉的婚事未成,生了些嫌隙,闻言也不好再留,唤掌事姑姑亲自送她们出去。
到宫殿门口时,赵王妃和德平长公主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打了招呼,但崔肆意总觉得母妃和姑母之间,好像有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
赵王妃看出女儿的疑惑,轻声道:“你姑母那个人啊,算计太深,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殊不知人人心里都有杆秤,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聪明!”
崔肆意挽了挽赵王妃的胳膊:“既是让母妃不喜,母妃以后少来往些就是了。”
不想她们前脚刚说完德平长公主的闲话,后脚就迎面碰上她的儿子江勉。
“舅母,阮阮,”
江勉没想到陪母亲进宫,还能遇上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表情既惊喜又犹疑。
崔肆意悠然一笑:“表哥好。”
赵王妃淡淡道:“我看见你母亲刚刚进去,估计一会儿才能出来,勉儿就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吧!”
说罢,就拉着崔肆意,向宫外走去。
等离得远了,又忍不住嘱咐道:“勉儿这孩子倒是个好的,对你也肯用心思,只是你既然已经和景恒成了亲,即便是表兄妹之间,也要注意保持距离。”
“我明白的。”
崔肆意乖巧应下,心想自己早就在薛景恒那里吃过苦头了。
说着,又看向赵王妃:“只是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