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他……他……"
我向小菊指的看去,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浑身是血,正倒在一丛灌木后,如果不是小菊眼尖,根本就发现不了。
我淡定地咬了一个枣,向那乞丐走过去。他脸上胡子拉碴,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模样。但身上的伤却很多,大大小小不下十几处,那些伤一看就是刀剑砍出来的。
这家伙肯定不是个普通的乞丐。
我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大发慈悲救了他。我与小菊合力把他扶到后山上原主养花的小楼里,让小菊下山去买些伤药来。我自己则胡乱处理了他的伤口。反正他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找大夫的,我也不能把他带回家去,教我爹知道,这位乞丐兄肯定被他先丢牢里去。
第2章 不见梁元帝,唯有佛诵
好在我现代那点急救知识还没全忘,我刚给他清洗完伤口,好歹给他止了血,他就睁开眼了。
虽然看不清脸,不过乞丐兄的眼睛挺好看。
我觉得我越来越外貌协会了。
他盯着我,想说些什么。但动了动嘴唇,声音却微弱得很。
“你不必急,这里很安全。”我道,端过一碗水给他喂下,他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带着戒备,缓缓才道了一句:"多谢。"
嗯,声音也不错。
我知道他的戒备不是针对我,而是他自己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淡淡道:"一会儿药会买回来,你自己好生休养。"
我没问他叫什么,他也没有问我。
小菊偷偷摸摸地回来了,乞丐兄拿到了药,也没好意思让我一个女子替他包扎。我就和小菊下了山,第二天,我吩咐小菊偷偷地送了些吃食给他。
小菊回来后,跟我说那个人是狼心狗肺,对着救命恩人连句话都不肯多说。
我听后不以为然地一笑,又过了几天,我又想吃枣了,拽上小菊就上了山。
这次我拿了篮子,一篮子枣装得满满的。正打算下山时,迎面一个人跳了出来。
小菊一声尖叫,我捂着胸口惊魂未定,抬头一看,却是熟人。
"沈城公子?"
正是那天把我从小潘安手下救出来的小少年。
沈城也被我们两个吓了一跳,在看见我后,脸不由得红了红,有些局促地道:"凌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我微微一笑:"这是凌府后山,我与小菊来这里玩耍。"
沈城抱抱拳惶恐道:"在下不知这里是凌府后山,若有冒犯,请恕罪。"
他道歉是理所应当的,这座山早就属于我便宜老爹的私人地盘。我摇摇头:"沈公子言重了。"我话音一转又问道:"沈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少年顿时懊恼地一拍头:"哎呀——"他又抱拳道:"凌小姐,在下想请问下,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生人?"
生人?我立刻就想到几天前被我捡到的乞丐,沈城叹气道:"家师最近伤重,府中便有强盗趁虚而入,非但盗窃财物,还出手伤了好几个人,此等贼人穷凶极恶,若小姐看到,请务必告诉在下。"
说起来,沈城是我的恩人,更是荆州城里有名的少年侠客。
但我还是没有告诉他乞丐兄的事。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大概是因为那人那一双冷淡却清亮的眼睛,让我一眼就认定了他并不是个坏人。
沈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但还是提出要亲自送我下山。我有些担心我回去后他会再去山上找人,于是就以答谢他那日的相救之恩为由,请他去了荆州城最大的那家酒楼吃饭。
他推辞不过,只得去了。在跟沈城闲聊时,酒楼里关于"连城诀"的话题又起。
沈城是个现成的说解人,毕竟他的师父是万震山。见我有些兴趣,他也便告诉了我。
"‘连城诀’的传说,由来已久。"他喝了一杯酒,缓缓道:"约摸几十年前,湘中武林名宿,"铁骨墨萼"梅念笙武功独步天下,靠的就是‘连城剑法’,据说连城剑法从连城诀中化来,而连城诀里,还隐藏着更大的一笔宝藏。"
我好奇道:"宝藏?是财宝吗?"
"有人说,是一门天下最高深的武功,有人说,是富可敌国的财宝。"沈城叹气道:“当年我师父与他师弟两人有幸拜在梅大侠门下,不想梅大侠在与西藏“血刀门”掌门决战时被暗算重伤,不久去世,连城剑法也没有了踪迹。”
沈城看了我一眼:“又过了不久,江湖上流传起有一人继承了梅大侠的衣钵的传说。”
我道:“丁典?”
沈城失惊:“你怎地知道?”
我微微一笑:“我常来此处,总是能听得一些的。”
他点点头,又继续道:“梅大侠便是由此人造墓立碑。”他望了望大厅道:“那丁典原也是武林世家子弟,只是声名不显,梅大侠的墓被人发现后,不久就有人去他家寻他,找不到他人后将他家付之一炬。此后各路人马全去寻那丁典,开始的两年还有些消息,后来却杳无音信了。”
沈城状似无意地看着我,我只一副沉浸在故事里的模样,又与他聊了几句后,便回了凌府。
小菊不是傻子,回府时担忧地向后山上望了一眼:“小姐……”
虽然她骂那人狼心狗肺,但还是担心他的命。
我摇摇头,拉着她就进了府,把我老爹养的鸽子抓了出来。
老爹养它们是为了给自己传信,平常却是我闲着没事喂它们。我抓出那只老去后山小楼找野鸽子的鸽子,把我头上细绢扎的梅花往它脚上绑了一朵,接着把它放飞。
我后山小楼里什么花都有,就是没有梅花。
铁骨墨萼梅念笙的梅花。
但愿乞丐兄能看得懂。
当天晚上,我是被小菊叫醒的。
“小姐!后山……后山……”小菊急得话都不会说了,我披衣起身,向窗外望去,后山的方向隐隐有火光。
小菊终于捋顺了舌头:“后山小楼起火了!”
我知道她是在担心那里的乞丐兄,我也着急,但我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后山不会无缘无故起火,乞丐兄也不会烧了小楼来暴露自己的行踪,那么会这么干的……
我有些不愿意去怀疑那个见义勇为救了我的少年。
我关上窗户,对着急得团团转的小菊道:“爹自会管,咱们休息吧。”
小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那……那……”
我捂住她嘴巴,这可是武侠的世界,我一点都不会怀疑隔墙有耳,笑道:“心疼你的枣子了?集上便有卖的,少不了你的。”
小丫环终于领略到了我的意思,再也不提乞丐兄的事。我径自上床睡觉,至于乞丐兄,我也只能给他在心里烧香点蜡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去后山,也没有提乞丐兄的事。我便宜爹又找人去重新修了小楼。我这才知道小楼里还放着我便宜娘的旧物,我便宜爹怕睹物伤情,一向都不会去。
过几日就是我便宜娘的忌日,老爹提前买了新衣服,我也收拾好,跟着他坐上轿子就去拜祭了。
老爹在坟前呆坐了许久,直到日暮西垂,他才带着我回去了。
但刚走到半路,一群蒙面人就冲了出来。
老爹是个老江湖,就算荆州城是他的地盘,平时出门也都带着几个护卫。但这次人实在太多,老爹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不小心,两个人就冲我的轿子扑了过来。
老爹气急:“贼子休伤我女儿!”
老爹呀老爹,你现在知道女儿我想学武的一片赤诚之心了吧。
我一个打滚险险地避开一刀,再把吓傻了的小菊推开。那些人除了缠住老爹,剩下的都朝我而来。我滚出轿子,向着旁边的树林使出我当年百米冲刺的速度逃跑。
我跑了半晌,那些人居然还没追上我。
他们似乎并不着急,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实在摸不清他们到底想干嘛,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我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坏人就已经被他打败了。
我泪目,我就知道,我一定是主角,哪里有那么容易死。
黑衣人一号捂着受伤的胳膊怒道:"‘南四奇’的水大侠,你为何在此?"
"路过而已,见有不平,水某就来管闲事了。"
我这才看清救我的是什么人,与其说是大侠,不如说是个文士,大概三十岁左右,留着小胡子,手拿一管长萧,半转着收回袖中,好不潇洒。
重点是,他太帅了。
可能也是因为他太帅了,黑衣人一号自卑得连脏话都憋回去了:"水大侠可知我等是何人?"
这位帅叔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鼠辈而已。"
怼得漂亮!
旁边的黑衣人二号冷笑一声:"水大侠不知我等,我等却知水大侠。还望你今日不要插手,否则坏了我等的事,纵你’南四奇‘声名贯彻江南,也吃不了这挂落。"
"今日这事,我水某还管定了!"水大侠凛然不惧,依旧挡在我面前。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英雄救美那么流行了。
可为什么我堂堂一个大小姐,以前碰上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伪君子?
黑衣人一号能屈能伸,狠狠瞪了水帅哥一眼,挥手道:"既然如此,后会有期,撤!"
他们全部滚蛋之后,水帅哥扶起了我:"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我低着头,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并非我不想抬头继续欣赏水帅哥的脸,而是我刚刚又跑又滚,脸上肯定花了。
水帅哥帮人帮到底,把我送回我便宜爹那里。我这才知道水帅哥是回荆州奔丧来了,他的妹妹嫁到了荆州的汪司马家,前几天刚刚病逝。
老爹谢过水帅哥,便带着我回了府。刚刚坐下没多久,他就把自己的小弟们召集了起来,吩咐了一顿后又出府了。
我在屏风后躲着看了一会儿,我老爹的势力已经遍布两湖,这次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毛了老爹,他老人家要发飙了。
老爹一走,我就回了自己房间,换身衣服洗了个澡。小菊嘴角抽搐地看着我淡定地继续啃上次没吃完的枣:"小姐,您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了。"我一边啃一边道"瞧我这不是在压惊吗?"
小菊无语地沉默,转身出了房间。我一边啃枣,一边想着要怎么用这次的事情,让我老爹同意我学武。
虽然我已经过了学武的最好年纪,但学一些防身总是好的。再弄一些毒药啊什么的,等闲人谁敢惹我。
正当我畅想着未来文武双全的美梦时,老爹却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回来。荆州城处处戒备森严,我天天在门口翘首以盼,也没把老爹盼回来。
没盼回老爹,我倒是在街上碰见了水帅哥。我提出要去汪司马家吊唁,他就带着我去了。路上闲聊之下,我才知水帅哥果然文武双全,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这么帅的人,已经有了个女儿,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我头一次恨自己生得太晚。
提起女儿,水帅哥表情前所未有地柔和:"笙儿虽然脾气娇纵了些,但性情还是好的。"他又提起他的结义兄弟来,南四奇"共有四人,江湖人也称"落花流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每个人都人品都和水帅哥一样好。
我自己倒没什么好谈的,老爹只有我一个独女。他江湖上的事倒是没刻意避着我,但水帅哥也不好多打听。于是我们就继续谈着琴棋书画到了汪司马家。
我照例给汪家夫人上了柱香,就被人招待着坐下了。汪司马坐在一边,搂着他的独子神情黯然,瘦得皮包骨头。见他这样,虽然我平素与他几乎无交集,也不由得叹了一声。
我坐了一会就和小菊一起告辞了,刚回到家,门房便激动地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我本来想高兴的,可是看到他神情惶惶,不由得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跑进老爹的院子,老爹的屋门打开,几十个拿刀拿剑的人从外面一路排进去。一个穿着深蓝短打的人正和一个穿着黑色长跑的人对峙。
"穆老二,今日弟兄们都在这儿,你就实话实说——是不是你故意假装失手,才让凌老大被那恶贼砍伤的"
我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跌倒。但我还是强撑住,快步去床前——老爹身上的衣服全都是血,一个花白胡子的大夫,正在慌慌张张地施救。
出去时还是活蹦乱跳,怎么回来时就成这样了?
老爹面无血色,只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我看得眼眶一酸,忍不住转头去寻他的那些手下。
老爹平日的亲随傅一平不知所踪,得力的亲信穆飞鹰和正在张不疑争论。这两个人我是认识的,穆飞鹰是两湖龙沙帮的二当家,算是老爹的黑手套,而张不疑则是当年随老爹闯天下的元老,在帮里很有威望。
我皱了皱眉,这两个人……
见我看过来,张不疑忙道:“大小姐,穆老二有反心!凌大哥这次受重伤,就是他干的!”
穆飞鹰不甘示弱:“姓张的,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是眼红凌老大器重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子信口雌黄。”他也看着我道:“请大小姐不要被他蒙骗了。”
是请大小姐不要被蒙骗,而不是请我主持公道。
我知道老爹一直把我拿一个大家闺秀养着,帮里的人虽然对我尊敬,却不会真的听我的话。这两个人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纵有心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又有谁肯听我的
大夫已经诊完,我忙问他情况。穆老二和张疑这也才安生了下来,房里数十双眼睛齐齐盯着那老大夫。
老大夫吓的说话都不利索:"大……大人受伤颇重,那剑已伤及心脉,所幸暂时还无性命之忧。"
"那爹什么时候醒过来?"我问道。
老大夫看看床上的病人,摇摇头。
我心底一颤,都有些不想去看旁边人都是什么表情。这些往日里跟在老爹身边的江湖人,在这危难时刻又能有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