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起身来,推开屋门,逍遥子正立在院中,头上不远就是蓝蓝的天空,远处雪峰耸立,美得如画一般。
我怀着一丝希望道:“师父,这里是哪儿?”
逍遥子见我醒了,又是他那仙人一般洒脱如风的微笑:“这里是天山缥缈峰。”
我的脑子当下就罢工了一秒。
逍遥子继续向我介绍,或者说炫耀道:“此处曾有先人隐居,我将它稍稍修葺,以作你我居住之所。”
我现在住的这屋子,全是拿整条杉木架支,松木作家具。从外面看不说气势宏伟,单论建筑之奇巧之精妙,就足以独树一帜。
逍遥子又吟道:“天山之美,有如神迹,飘然来去,遗世独立焉,岂不正合我逍遥派之意旨?”
你逍遥了,我不逍遥。
我居然是未来的天山童姥。
第62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二)
我虽说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但倒也接受得快。
天山童姥,不,现在应该叫做巫行云,虽然在原著里是个大坑,但有逍遥子这个大佬中的大佬做师父,武学上的成就,在天龙里笑傲群雄。
单论武功这一点我就拒绝不了。
何况我现在是个小孩子,离了逍遥子,十天半个月都活不过。
我在这里住了下来,正式和逍遥子见了师门之礼。
我们现在的居所并不大,远不是原著里楼阁一片的灵鹫宫,现在也不叫灵鹫宫,逍遥子随意起了个名字,叫做逍遥极乐宫。
逍遥子带我在宫里逛了一遍,这宫依山而建,越往里处走,越往山腹中去,一处处山洞越发幽深诡秘。
而后他带我来到了一间石室,洞里无灯,他手指一抬,一团火焰烧在指尖。我看到石壁上尽是些雕刻,全都是些线条扭曲的小人,看起来有些顺序,却又杂乱无章。
逍遥子叹道:“这是数百年前先辈在此精研武学,留下的遗作,我活了数十载,尚不到他们成就的一半。”
我道:“师父春秋正盛,一定能得偿所愿。”
逍遥子笑道:“你说的话总合我心意,可是人不过沧海一粟,穷尽一生,只怕也不能将想学的东西学透学尽了。”
我好奇道:“师父的武功有哪些?”
逍遥子抚须笑道:“为师游历天下数年,自创了不少功夫,也寻到了不少功夫,你以后就会见到了。”
这人还喜欢装神秘。
我在极乐宫中住了些天,简单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逍遥子下山采买了些日用的东西,还叫人给我做了几件衣服,全都是清一色的广袖白衣,和他身上的一个样式。
他生性洒脱不拘,也不需要我早晚去拜他这个师父,规规矩矩地执礼。甚至他已经算是辟谷,很少吃东西,我连他的膳食都不用管,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
见我自己能活下去,他平日里也不多操心我了,除了教我一些练武的基础,让我认穴认经脉之外,他自己就是坐在那间石室里修习,一呆就是数天。
学武的那些基础知识哪里能难得倒我,我早已记在骨子里了。但为了不引起逍遥子的怀疑,我还是又重头学了一遍。
逍遥子再次出关时,对我考校了一遍,见我能活学活用,还是大为惊奇,抚掌道好。
他欣慰道:“为师真是没有收错你这个徒弟,大慰我平生也。”
他上上下下看了我一遍,道:“你跟我来。”
逍遥子带着我去了他那间石室,里面已用夜明珠照明,想来是他怕生火熏坏了这些壁画。石室中有一个桌案,一张写满字的白纸铺在上面,笔就搁在一旁。
逍遥子坐在案后,我坐在案前,他微微笑道:“为师还没有跟你说我的身份来历吧?”
我点点头,逍遥子稍稍敛容道:“你可听说过大理长春谷?”
我摇摇头,我原著又没精读,知道才怪。逍遥子道:“大理有一处奇谷,名不老长春谷,谷中有神泉,据说人们饮了它,都能活到一百多岁,但是从此之后,就不能再离开那处山谷,否则神泉功效尽失,人也会很快老死。”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为师我,就是来自那谷里。”
我顿时提起了好奇心,关于天龙里的大理,我基本只知道段家的风流韵事。我道:“那师父也喝了神泉?”
逍遥子点头道:“是啊。”
他眼中仿佛藏着很多心事,我不问,他绝不会干脆地说,我道:“那师父您怎么出来了?”
逍遥子笑了笑,道:“不老长春谷的传说的确为真,我在那谷中呆了十几年,只为找到那里的秘密,找到了,我自然就能离开了。”
他低着头看向桌案:“为师找到的,就是这一门不老神功。”
我向桌上的纸上看去,只见卷首几个大字:天长地久长春不老功。
这名字一定是逍遥子取的。
逍遥子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犹如在看待珍宝一般,脸上却有着痛惜之意。他道:“这门神功练成后,非但长生不老,且天下无敌,但我寻到它时,却发现要练成它,非得将近百年不可。为师我纵使有此奇缘,却天不假年,只能和它失之交臂了。”
逍遥子看向我,寄托着殷殷期望道:“行云,这门功夫就交由你来练,务必练到大成,圆我毕生心愿。”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找个小小孩童来做弟子。
原来是为了这门长春不老功。
我曾经遇到上官老魔头时,他也说有一门神功来要我练,转眼就把我困在山谷几十年。
逍遥子的坑比起他来只大不小。
我还记得原著中的描述,天山童姥六岁时练此功,一直到她死,练了一辈子。这门功夫,主攻手少阳三焦经脉,使人生长迟缓,巫行云二十多岁还是个女童身材。
她二十多岁时本有希望发功长大,与常人无异,却在练功的紧要关头被李秋水暗害,终生都没有恢复。
非但如此,这功夫每三十年就要返老还童一次,返老还童期间武功尽失,要一天天地练回来。
李秋水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在这期间找上门来,要不是有虚竹,巫行云早就被折磨死了。
我也奇怪过为什么巫行云要六岁时就练这功夫,不能等十几岁长成之后再练。
原因自然只能是她师父逍遥子了。
逍遥派不乏其他的功夫,北冥神功,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小无相功,每一门都是绝学,但巫行云偏偏只选了长春不老功来练。
她初时练它,想必就是因为逍遥子,直到后来,想放弃也晚了。
那我呢?到底要不要练它?
当然是不得不练。
我向逍遥子行了一礼:“弟子谨遵师命。”
逍遥子很高兴,甚至已有些激动了:“好,好!你定然不会让为师失望。”
他把我拉到他身边来,让我坐在他旁边,指着纸上的字道:“这些字,你可都认识?”
我点点头,逍遥子道:“为师一句句教你,你一定要记牢了。”
我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将晦涩的功法要诀记住,逍遥子便立刻开始指导我练功。我记得原著里巫行云练功时的情形,什么鼻孔冒烟一手指天,但逍遥子教我练习的时候,却只是很正常的打坐姿势。
逍遥子生怕我不懂,哪里练岔了,自己的功夫都不管,每天只盯着我练功。
我的心性本就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练了些时日,就发现了问题。
这门功夫不仅难练,而且属性至阳,根本不适合女子修习。
逍遥子是知道的,并且显然早有准备。一日他又默了数句口诀出来交给我:“这是化阳为阴的法门,你现在差不多已步上正轨了,先将进度缓一缓,来练习这法门,将阳气转化为阴气。”
我好像明白了原著里天山童姥练功时为什么需要喝鲜血,还要摆那稀奇古怪的姿势了。
她将至阳的功夫转化为至阴,返老还童时,阳气不足,自然需要饮血来补充。
这样的转换对于平常习武之人自然极难,甚至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但巫行云对此熟练得很,不仅掌握了属性为阳的天山六阳掌,连生死符都只是她练功的一个小小的副产品。
我低首遵命,虽然嘴上答应着,可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练下去了。
照这样的方法,对我的身体损害太大,我虽然追求武学巅峰,但也没到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地步。
我前几世练功,都是用神照经打好了基础,才练其他的内功。神照经号称奥妙无穷,犹如海纳百川,练成之后,再练什么高深的内功都迎刃而解,什么后遗症都通通没有,这也是我纳闷前世为什么会走火入魔的原因。
眼下我没练神照经,若照这样修习长春功,就会像掉进流沙里,越往上爬陷得越深。
逍遥子之命我不敢违拗,我静下心来学习那转换的法门,内里却悄悄放缓了练习的进度,慢慢地将已练出的功力化进经脉中。
如此几个月过去,我的内功不进反退,逍遥子饶是修为高深,见多识广,也只认为是功法出了错误,或是我天赋不够,绝没有想到我会知道怎么隐去自己的功力。
他又琢磨了好几个月,让我试了好几种别的门派的方法,但我情况依旧,他也失望了,吩咐叫我好好练功,自己就下了山。
我瞒他也是不得已,实在是原著巫行云的经历太坑,我不想也得个天山童姥的美名。
逍遥子走后,我一个人留在极乐宫,他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就留在这里,开始练神照经。
练它我早已驾轻就熟,而且这门功夫自带伪装能力,与逍遥派的小无相功有些相似,就算逍遥子发现了,我也能把它变成长春功。
逍遥子一去就是三四年,在我以为他是不是挂了,要给他立个衣冠冢的时候,他回来了。
身边还带着个比我小一些的小男孩。
第63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三)
逍遥子出去几年,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仙风道骨,对我道:“行云,这是我新收的弟子,无崖,快拜见师姐。”
无崖子原来就叫无崖。
那小男孩长得清秀标致,不用想,他一定符合我这师父的收徒标准。无崖恭恭敬敬地对我行礼道:“见过师姐。”
我点头道:“师弟好。”
但愿你将来不要坑我。
逍遥子领着无崖进了极乐宫,就跟当初对我一样,亲自安排住所,亲自带着到处逛,看得出来他也极满意无崖这个弟子。
无崖今年七岁,刚好比我现在的年龄小三岁。我忽然想到,我练长春不老功没有成果,逍遥子会不会转而让无崖来练?
然而我好像想多了,逍遥子半点也没提长春功的事情,而是搜罗来了各种书籍名画,无崖被逍遥子带来天山之前是个正常长大的孩子,字都没认全,逍遥子便亲自教他读书认字。
我继续自己一个人练着功,日子又是一天天过去,逍遥子有时候自己要闭关修习,就把无崖交给我。
我带他到了极乐宫的书房,无崖坐在我对面,一身同款白衣,小小的年纪已初露风采。
我道:“师弟想听什么?师父教到哪儿了?”
无崖看了我一眼,低着头,仿佛心不在焉,又仿佛愁眉苦脸:“师父教到我庄子的《天地》篇,这里我不会。”
我道:“是哪句不会?”
无崖低头翻了翻书本:“师姐全给我讲了吧。”
他这么说,我作为师姐,当然不好拒绝。我给他一句句从头开始讲起,他低着头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我叮嘱他哪里是重点,哪里易理解错,他微微一笑,仿佛自己毫不在意。
一篇讲下来,我事无巨细地给他说尽了,但他旁边就是笔,却一个字的注解都没记。
我没好气道:“师弟,你都记住了?”
无崖点点头,直起身子看着我,脸上淡淡道:“都记住了。”
我微笑道:“那合上书,我提你说?”
无崖很无所谓地将书一合,放到一边去,我只提了开头一个字,他就开口背道:“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
我心中惊讶,又提了他一些词,他也都明其意,甚至还笑了笑:“师姐,你该问些难的问题,这些都只是基础。”
我无语,他让我教他,我自然要先把基本的东西教了。
我点点头,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那好,你想让我问你什么?”
无崖从容道:“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但我却不懂,万物欣欣而向荣焉,何以无为为万物之本?是无为为之?还是有为为之?”
你这就扯到很哲学的问题上了。
若真的要给他解释清楚,我得给他讲讲儒家是怎么怼老庄的。
无崖说完,看着我道:“这个问题,师姐你会吗?”
我丝毫不动怒,隔空从一边书架上捞来一本孔子的语录:“此说法,不过一家一言,各不相同而已,万物瞬息万变,既受天地之道,又有主观能动之性,两相加之,缺一不可。”
我把书翻开几页,递给他:“这篇文章里有细讲,师弟天资聪慧,于你想必不难。师姐才疏学浅,恰好也想探讨此题,烦请师弟写一篇见解,不吝给师姐解惑。”
无崖这才惊道:“无崖不敢。”
我看你很敢。
无崖的确很聪明,不仅很快就读懂了各家的经义,对琴棋书画,诗词卜易,天文地理都极感兴趣。我前世对这些懂得也不少,但我早已习惯了醉心武学,干脆就说自己什么也不懂,无崖又从来都是一副自得的欠揍样,久而久之,他也只向我请教些武功或书本上的小问题。
逍遥子出关之后,他又亲自得逍遥子教导,我们之间,说的话也就渐渐一天也没几句了。
无崖每天由逍遥子带着,亲自教导他学武,我就在后山自己找个幽静地方练功,有时逍遥子也会查看我的进度,但我的长春功依旧是老模样,他总是摇首叹息。
无崖却已习得了逍遥子传授的北冥神功,短短时日就飞速进步,逍遥子大喜,从此一番心力更加在无崖身上,顾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