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应了声是,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等到将这一头繁琐的发饰都卸下来之后,言笑也端了水进来,宋湘宁迫不及待地跑去洗漱,没等沈诀回来,便吹灭了房中的蜡烛,匆匆上了床。
宋湘宁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饭的时辰,身边也没有了沈诀的身影。
锦心过来替她梳头,还没等她发问,便主动说沈诀是被易钧叫走的,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宋湘宁懒洋洋地点了个头,并没有说什么。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在意沈诀会和谁一起出去了,就算他真的这么迫不及待,大年初一就去见他那个养在沈府的外室,她也完全无所谓。
等到她请来了和离的圣旨之后,他们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再不会有任何的牵扯。
这个时候,沈诀出去了也好,省得他留在家里,她反倒不知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她不是没有想过给沈诀一个解释的机会,只可惜这些日子以来,他还是会时不时地出府,每一次她问起来,他都会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如果说之前她还抱有一丝期望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心中唯有厌烦疲倦,只盼着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好在如今除夕已过,离解脱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了。
-
宋湘宁今日虽起得晚,但却并没有多饿,于是只叫锦心准备了几块糕点来垫垫肚子。
今日是大年初一,街上的集市开放,热闹非凡,她索性在家无事,便决定出去逛一逛。
因为去的晚了,已经过了最热闹的阶段,街上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提着一兜又一兜买回来的东西,准备归家。
宋湘宁慢悠悠地走在集市上,这个摊子看两眼,那个店铺逛一逛。她什么都不缺,出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凑个热闹。
倒是锦心和言笑两个人跟在她的身后,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泡@沫
三人一路从东街穿到西街,拐过巷口的时候,锦心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立在原地,盯着一个方向看。
言笑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宋湘宁也跟着回过头,顺着锦心的视线望过去,但是却什么都没看见。
锦心的脸色有些奇怪,看见她们二人疑惑的目光,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言笑见状,撇了撇嘴,嘟囔了几句,便没再多问什么,可宋湘宁却知道,锦心不会无缘无故露出那样的表情,于是在言笑跑去一边的商贩那里买东西的时候,她偷偷拉过锦心走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方才看到什么了?”
“这……”锦心支支吾吾了半晌,却就是不肯说出来。
宋湘宁皱着眉头打量着,沉声道:“现在连你也有秘密要瞒着我了吗?”
锦心闻言,连忙慌乱地摆手道:“没有没有!奴婢不敢欺瞒公主!”
她垂下头沉默半晌,似乎在和自己作斗争,宋湘宁也不催,就静静等着她。
终于,她一咬牙,小声说道:“奴婢方才,好像看见了那天在沈府见过的姑娘。”
宋湘宁神情一愣,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她看到锦心苦着一张脸,像是在纠结着什么,不由得问道:“你好像还有什么要说的?”
锦心张了张嘴,正准备说,却看见言笑买完了东西,笑眯眯地朝她们跑了过来,于是又低下头闭上了嘴。
言笑性子不够沉稳,这件事情要是让她知道了,难保不会告到皇后那里,让皇后替公主出头,所以现在,还是暂时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宋湘宁瞥了她一眼,在言笑跑过来之前,低声道:“回府之后再告诉我。”
言笑不知道两个人谈论了什么,她方才和那边卖首饰的摊贩磨了好久,终于以一个便宜的价格买回来了一对簪子,这会高兴的不行,给了锦心一个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要她把另外一个给自己带上。
宋湘宁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道:“这簪子看着也无甚特别,还不如平日里我赏给你的那些,怎么之前就没见你这样开心?”
“公主不懂。”言笑晃了晃脑袋,煞有介事道:“簪子好不好看倒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与那商贩讨价还价的过程嘛。”
锦心闻言也是一笑,道:“这丫头平日在府里可憋坏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出来让她大展身手。”
言笑这回倒是没有反驳,甚至还满意地点了点头,冲着锦心竖起了大拇指。
宋湘宁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己烦闷的情绪也跟着消减了些。
但她心中却还是存着疑虑,不知道锦心方才还有什么话想说,于是接下来的一段路,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言笑注意到她的神色,只当她是身子不舒服,于是便早早地提出回府。
等到回府之后,宋湘宁遣走了她们两人,自己倚在小榻上等了片刻,锦心果不其然地推门进来了。
她将自己手中的话本扣放在被子上,看着锦心,缓缓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方才在街上你想说的是什么了吧?”
第29章 这回倒是没有骗她呢
锦心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奴婢说了,公主可别生气。”
宋湘宁不由得有些好笑,锦心不过是看到那个赵姑娘而已,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总不能她不仅看到了赵姑娘,还看到了沈诀吧?
若真是如此,那她就不必等到哥哥成亲之后再去请旨和离了。
沈诀若是像从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她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将这件事情挑明。
可如果他真的敢这么明目张胆,置她们皇室颜面于不顾,那就别怪她不顾念往日的情分了。
锦心看到宋湘宁的表情,大抵也猜出来了她在想什么,连忙摆手道:“不是公主想的那样!奴婢没有看到驸马。”
迎着宋湘宁的眼神,她小声接道:“只是奴婢方才正眼瞧见那姑娘,乍一看还以为是秦家小姐,所以才有些惊讶。”
“奴婢也是那个时候才想起来,为什么昨天见到秦小姐的时候,会觉得有些熟悉了。”
宋湘宁听着锦心的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照锦心的意思,是说那赵小姐同秦婉若有些相像?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锦心接着道:“其实也没有特别一样,只是眉眼间有些相似而已,奴婢当时是无意间瞥到,所以才险些认错。公主明鉴,奴婢没有任何诋毁秦小姐的意思!”
宋湘宁这会儿才算是知道锦心为什么会怕她生气了。
秦婉若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人亦温厚宽和,是京城女子的典范。
可赵姑娘,却甘愿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仰人鼻息而活,这两人简直是云泥之别,又怎可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说秦婉若与她的样貌有些相似,可不就是诋毁了秦婉若吗?
秦婉若如今是准太子妃,说她不好,那就是变相地说太子不好。
宋湘宁知道,锦心并非有意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只是今日恰好看见,觉得凑巧,所以随口一说而已。
她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锦心见宋湘宁的神色不似生气的样子,也放下心来,行过礼之后便退下了。
宋湘宁本以为锦心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告诉她,却没想到只是这样的一件事。
她并不觉得锦心说得是什么稀罕的事,毕竟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刚好这两个是她们都认识的罢了。
那赵姑娘长得像谁,她一点也不在乎。
宋湘宁拿起自己看了一半的话本子,继续倚在小榻上翻看。
这话本是最近京城里最流行的,故事也极为坎坷,说有一世家子弟,在发妻病逝之后郁郁寡欢,终日茶饭不思,直到有一日见到与发妻模样极为相似的姑娘,不由得动了心,费尽心思将姑娘娶进了门,从此恩爱非常。
然而就在那姑娘怀孕后不久,却突然发现自己只是被丈夫当做亡妻的替身,悲怒交加之下,竟直接带着腹中的孩子离开了。
宋湘宁才看到女主角发现自己是替身的桥段,整个人的心都跟着揪起来,恨不得将那故事里的世家子弟给千刀万剐。
她愤愤地翻过一页,盼着在下一页就能看到女主角收拾包袱离开,可她才扫过两行字,整个人就突然间愣住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
锦心方才说起秦婉若和那位赵姑娘有些相似,她只当做是巧合,可是现在想来,会不会不是巧合?
会不会跟这话本子里写的一样,正是因为那赵姑娘和秦婉若有些相似之处,所以沈诀才会将她养在城南的沈府,让她做自己的外室?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的脑海中又冒出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比如之前,沈诀的确和秦婉若有过传言,只是当时她不愿意相信,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现下想来,那传言或许有几分真,如若不然,哥哥又怎么会如此按捺不住,亲自去请了给她和沈诀赐婚的圣旨呢?
难怪昨日在宫宴上,秦婉若的神情那样不好。
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即便是拥有了太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也依旧让人高兴不起来。
宋湘宁皱着眉头,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
沈诀确实是在科举之时才来到京城的,与秦婉若见面的次数也只有寥寥几次,如果他真的对她有意,大抵就是在南塘镜的那次诗会吧。
当初京城里的流言也的确是在诗会过后才有的。
宋湘宁站起身子,将话本撂到一边,自己走到窗户跟前,望着窗外的景色,长叹了一声。
这一切说到底都只不过是她的猜想,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不管沈诀心里的人是秦婉若还是赵姑娘,总之都不会是她。
她如今待在这里,越发觉得度日如年。
一抹青色的身影闯入宋湘宁的视线,她微微一愣,来不及躲开,就看到他的眼神望过来,随后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沈诀在她面前站定,与她隔着一道窗户,回过身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好奇地问道:“在看什么?”
宋湘宁仰着脸望他,他身披一件青色的大氅,整个人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之下,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心情不错。
她撑着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去哪里了?”
沈诀闻言,从自己怀中摸出来一个首饰盒递到她手里,道:“和易钧有事相商,所以约在南塘镜见了一面。顺便……给你带了这个。”
宋湘宁伸手接过首饰盒,唇角露出浅浅的一抹笑来。
沈诀这回倒是没有骗她呢,看来只有在和那位赵姑娘见面的时候,他才会费尽心思地想要掩盖自己的行径。
她打开首饰盒,只见里面躺着一只做工精美的玉镯。这镯子通体清透,里面做成了红鱼衔尾的样式,对着阳光转动,还能看到水波纹,当真像是在这镯子里面养了两尾鱼似的。
沈诀看着她面上的表情,语气里透着些许不自然,问道:“怎样,可还喜欢?”
宋湘宁正打量着那镯子,听见此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从前他送什么东西,可从来都不会管她喜欢不喜欢。
不过或许也不怪他,以往她总是在看到礼物的下一瞬间就脱口而出一句“我很喜欢”,根本来不及让他有问这句话的机会。
宋湘宁的眼睛没有看他,仍旧打量着那镯子,在余光瞥到他露出一丝失落的表情之后,才柔柔一笑,点了点头,道:“喜欢。”
沈诀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那就好。”
他伸手将镯子从她手中拿过来,亲手替她戴上。
宋湘宁的手生的小巧,手腕也较细,往常戴镯子除非是宫里特意为她定做的,否则都会有些大,不过这只镯子倒是刚刚好,甚至比她从宫里带回来的几只还要合适。
沈诀将镯子为她戴好之后,手却没有松开,仍旧攥着她的手腕,手指一点点下移,插进她的指缝里。
宋湘宁心头猛地涌出一抹异样的感觉,她下意识将手抽回来,背在身后,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沈诀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下,转过身准备走进屋子里来。
“沈诀!”宋湘宁突然叫住他。
沈诀的脚步顿住,回过头望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宋湘宁本来只是一时冲动,刚想说没什么,可是迎着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开口将心中所想的话给问了出来:
“如果没有赐婚……你会娶什么样的女子。”
沈诀一愣:“公主何出此言?”
宋湘宁的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那只镯子。
“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若是不想说,那便算了。”
她只是想知道,沈诀原本,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
见沈诀沉默不语,她微微垂眸,将手从背后伸出来放到窗框上,准备将窗户合上,谁知沈诀却突然从窗外将手伸进来,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皇上没有赐婚,我大抵会娶一个温婉贤淑,蕙质兰心的女子。”
温婉贤淑、蕙质兰心。
她跟这两个词,可真是半点关系都沾不上。
往常在宫里,她就性子跳脱,跟宫人们玩闹起来没个正形,也是嫁进来之后,才逐渐收敛了些许,不过终究还是离他心目中妻子的形象相差千里吧。
若是没有赐婚,他或许能有一桩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美满如意的姻缘,只可惜她的出现,让他的想法成了泡影。
宋湘宁此刻竟不知是否该怨他,他们两人之间,究竟谁亏欠谁多一点,还真是不好说。
她随意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起风了,我要关窗了。”
沈诀还在等着她的反应,却骤然听见这样一句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往后退了一步,他才离开窗户边,宋湘宁就毫不留情地把窗户给合上了。
沈诀揉了揉鼻尖,望着紧闭的窗户,不由得低笑了一声,转过身朝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