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和离了吗——西窗微语
时间:2021-07-31 09:38:58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沈诀的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痣,颜色淡淡的,若不是仔细瞧还真瞧不见。
  常听人说,鼻尖有痣的人往往官运亨通,想想沈诀中了状元,又深受爹爹的喜爱,看来传言还果真不假。
  合卺酒饮完,沈诀将自己的酒杯倒扣在盘上,等候的嬷嬷喜笑颜开,贺喜道:“祝公主、驸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话音落下,她们便有序地一个接一个退了出去,最后一个走的人还不忘贴心地替他们把门给带上。
  屋内一下子寂静起来,宋湘宁本来平静的心又开始突突直跳。
  “公主。”沈诀突然出声,嗓音淡淡的,一如往常在宫宴上见到的那样。
  宋湘宁猛地抬头望过去,就见他的目光落在她头上的凤冠上,淡淡道:“天色不早,臣帮公主把这凤冠卸下来吧。”
  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脖颈的确是有些酸痛。
  今晨嬷嬷把凤冠戴在她头上的时候,她还觉着沉重,可是一路走来,经过了那么多繁琐的仪式,心思早就已经不在那上面,自然也察觉不到了。
  现在他这么一提醒,她才真觉着有些坚持不住了。
  只是她到底没好意思让沈诀帮她,自己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道:“我自己来就好。”
  沈诀便也没强求,仍旧坐在原处等着她。
  宋湘宁慢吞吞地卸下自己头上的凤冠,随后便是其他的珠翠、耳环。她透过铜镜,看到身后的沈诀也在整理自己的冠帽,一下子就晃了神。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也是知道的。
  临出宫前,娘娘交代给她的话还言犹在耳,可是宋湘宁这会却突然害怕起来,耳根逐渐染上一层绯红,原本就不算快的动作越发拖沓起来。
  沈诀却也没催她,将自己的冠帽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后,便又坐回去等她。
  宋湘宁再怎么磨蹭,终究还是将自己头上的钗环都卸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总不能一直逃避,于是便拖着繁复的裙摆走了回去。
  沈诀凝视着她,柔声道:“天色晚了,公主可要歇息?”
  宋湘宁点点头。
  于是沈诀便起身,将屋内的烛火全部熄灭,只留了那两只龙凤呈祥的蜡烛。
  他脱下自己的喜服挂好,身着雪白的里衣,重新坐在她身侧,伸出手来,替她解开嫁衣前襟的扣子。
  这嫁衣工序复杂,一层又一层,暗扣和系带多得数不胜数,早上嬷嬷们服侍她穿的时候可费了好大一阵功夫。
  可这会沈诀替她将衣裳解开,动作不慌不忙,她看着竟也不觉着有多麻烦。
  嫁衣脱下,便只剩一层里衣,沈诀的动作却还未停下,伸手欲解她里衣胸前的系带。
  “等、等一下!”
  宋湘宁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沈诀的动作陡然停下,他抬眼望着她,昏暗的烛火之下,他的神情看得并不真切。
  宋湘宁微微向后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偏头躲开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道:“我……我今日……有些不舒服。”
  沈诀闻言,将自己尚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放下,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喜怒,只道:“臣知道了。”
  他倾身掀开里侧的被子,示意道:“那公主早点歇息吧。”
  宋湘宁避着他的视线,挪到床的最里侧躺下。
  嬷嬷们只准备了一床被子,虽然足够大,可两个人一同盖,中间难免还是会留有缝隙。
  宋湘宁不敢和他挨得太近,只自己缩在墙角边,盖了被子的一角。
  她仰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腹部,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子,却久久都不能入睡。
  明明是她盼了好久的新婚之夜,可方才她为何要那样说?
  沈诀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想来心中也有些不快吧。新婚之夜,她说出那样的话,如何能叫人不扫兴呢?
  宋湘宁懊悔地闭上眼睛,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烛台上的蜡烛突然响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吓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将自己的身子朝沈诀的方向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偏过头去看他,发现他合着双眼,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宋湘宁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股子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从她今日见到沈诀的第一面开始,就没见他笑过。
  若说在席间,他须得顾及着宾客,酒过三巡,有些不耐烦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在见到她之后,他依旧没有露出过一个笑脸,哪怕只是微微勾一勾嘴角。
  他与她拜堂、喝合卺酒,再到方才……
  都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没有掺杂任何的私人情感。
  自从婚期将至,宋湘宁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她知道自己从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性子难免有些骄纵,担心婚后会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惹得沈诀和他母亲不快,还特意找了宫里的老嬷嬷重新又教了一遍规矩。
  她这样谨慎小心,紧张又激动,可是再看沈诀,好像这桩婚事并不足以让他的内心掀起一丁点的波澜。
  可明明当初传旨的赵公公说,他是满意这桩婚事的啊。
  宋湘宁想不通,只好赌气地翻过身,不再看他。
  她揣着心事,一晚上睡得并不算安宁,夜里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第二日一早,也是天才蒙蒙亮就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昨晚入睡之前看到的白墙,而是雪白的绸缎里衣,她的手也不知搭在了什么上面,她下意识捏了捏,才发觉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宋湘宁抬眼一看,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枕在沈诀的肩膀上,而她的手臂,也极为亲密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想来是夜里凉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灌了进来,她觉得冷,便下意识地寻了个自己觉得温暖的地方。
  宋湘宁只觉得好似有一团火烧到了自己的颊上,她猛地收回自己不安分的手臂,悄悄挪了挪身子,想趁着沈诀还没有发现的时候赶紧挪回原位。
  谁知她才有动作,沈诀便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朝她这边望过来。
  宋湘宁吓得不敢再动,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他。
  他的眼神还有些许迷茫,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晌,微微启唇,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和慵懒。
  “公主怎么醒得这么早?”
 
 
第6章 你可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湘宁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边挂着的外衫披到身上,道:“我还得去给母亲敬茶呢,不能起晚了。”
  虽说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她身为公主,身份尊贵,原是不必去向婆婆敬茶的,可她却想着,既然嫁进了沈家,就不能再摆什么公主架子了。
  婆婆独自一人将沈诀抚养成才,必然是经历了不少苦楚的,她身为新妇去敬个茶,也是应当的。
  沈诀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宋湘宁便扬声唤了锦心和言笑进来,她昨天特意交代过她们,到了时辰就要唤她起来,是以这两人早就在门外候着了,一听见里头传来的动静便立刻推门而入。
  沈诀没有叫人进来服侍,穿好衣服之后,便自行出门洗漱。
  言笑见到他出门,这才收起了脸上强装出来的稳重,笑着问道:“公主昨晚的洞房花烛,过得怎么样呀?”
  宋湘宁还未开口,锦心便皱着眉锤了她一下:“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竟敢这样拿公主打趣!”
  言笑有些委屈地撇撇嘴:“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嘛。”
  可锦心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于是便有些不安地望向宋湘宁:“奴婢一时高兴,忘了规矩,公主可千万别生气。”
  宋湘宁柔柔一笑,没有说话。
  锦心和言笑两人从小便跟在她身边,是她最亲密的人,她待她们二人也同旁的宫女不同,言笑只不过是同她打趣了一番,她自然不会去斥责。
  宋湘宁想着今日是新婚的第二日,于是便选了一身枣红金丝祥云纹的百褶裙,头上戴了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耳朵上戴了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做点缀,整个人看着好似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喜庆又可爱。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觉得奇怪,忍不住回身问锦心:“会不会太夸张了?”
  锦心将她拉起来,搀着她朝外面走,一边走一边信誓旦旦道:“不会的,公主这样打扮最好看了,而且长辈们都喜欢这样的呢。”
  她将信将疑地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是吗?”
  “是是是,锦心说的没错,公主就不要再担心了。”言笑站在她另一侧,也跟着点头。
  见她们两人都这样说,宋湘宁这才打消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沈诀一早就收拾好了,站在院中等她,看见她出来的时候,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阵。
  宋湘宁有些不安,刚想问自己这样打扮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就见沈诀已经收回了视线,朝她伸出了手:“走吧。”
  沈诀的母亲是个模样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妇人,衣着打扮虽不算华贵,却恰到好处地衬出了她温和的气质。许是长年操劳的缘故,她看起来要比同龄岁的人更显年长些,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也会泛出淡淡的细纹。
  宋湘宁依着礼仪,规规矩矩地向她敬茶,恭敬地唤了她一声“母亲”。
  沈夫人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茶,饮了一口之后,便将尚在行礼的她扶了起来,有些局促道:“这我怎么受得起。”
  一旁的沈诀闻言,目光落在宋湘宁身上停留半晌,眼睛没有直视沈夫人,却道:“她如今既是母亲的儿媳,母亲自然受得起。”
  宋湘宁愣了一瞬,随后便乖乖地弯了弯唇角,也跟着应和。
  沈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眼睛里全是满意。用早膳的时候,还不忘关心她住得习不习惯,一个话题谈完又不着痕迹地起了另一个,席间谈笑不断,宋湘宁心中那小小的紧张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用过早膳,沈诀要去上朝,宋湘宁还要回去整理一番自己的嫁妆,便同沈夫人告了辞。
  等她走后,沈诀也准备出门,谁知才走出几步,便被母亲叫住,他闻声回头,恭敬道:“母亲有什么吩咐。”
  沈夫人挥挥手遣散了一旁的下人,示意他离自己近些,随后小声嘱咐道:“公主嫁到咱们家来,那是下嫁,你可一定要对公主好些,莫要辜负了她才是。”
  沈诀眼睫下垂,掩住了自己眸中的情绪,可虽然如此,他落在身侧的手还是忍不住攥紧成拳。
  沈夫人见他没有回话,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你听见了没有?”
  沈诀心中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他抬头望着沈夫人,眼底里有浓浓的不甘,“母亲可知,娶了公主,我便不能……”
  “好了。”沈夫人出声打断他的话,“皇上为你和公主赐婚,那是皇恩浩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说了,公主千金之躯,却不骄不躁,这样好的媳妇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母亲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成家立业,如今这不就正好两全其美了吗?你可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诀疲惫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不复方才的失态,重新恢复了端正沉稳的模样。
  他终究是没有再同沈夫人多言,只淡淡应了一声之后,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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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湘宁虽然说要整理自己的嫁妆,可是在看到那长长的单子时,便又犯了懒。
  皇上和皇后只有她一个女儿,自然对她格外重视,她的嫁妆礼也是大周朝历代公主里最隆重的一个,各种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装了一个又一个箱子,至于田地和铺子,也是多得数不胜数。
  宋湘宁只懒懒地扫了一眼那张礼单,便随手丢给了锦心,颓然道:“还是你找人去弄吧,我不管了。”
  锦心知晓她的喜好,到时候挑几盒首饰和几匹缎子出来,剩下的就全部都装进库房里好了。
  锦心笑着将礼单收好,还不忘打趣她:“公主怎么这就犯了难?到时候帮驸马爷打理内宅,可有的是公主烦心的时候。”
  宋湘宁闻言,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将原本平整的发髻弄得凌乱不堪。
  锦心却是早就习惯了,一言不发地站到她身后,替她重新将发髻梳好。
  见宋湘宁依然皱着眉头,锦心笑着安慰道:“其实公主也不必忧心,皇后娘娘不是派了身边的李嬷嬷来教您吗?再说了,您真有不懂的,也大可以去向沈夫人讨教啊。”
  说起沈夫人,宋湘宁皱着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
  她的这位婆婆,倒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可怕。她看过那么多话本子,里面的婆婆大多都是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鲜少有像沈夫人这样和蔼可亲的。
  不过想想她能教出来沈诀这样的儿子,倒也不算奇怪了。
  宋湘宁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极了,能有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夫婿,还有这样一位和颜悦色的婆婆,只怕京中好多女子都要羡慕她呢!
  正想着,就见到言笑小跑了过来,站在她身前,笑眯眯道:“公主,小厨房那边都打点好了,公主可要现在就过去?”
  宋湘宁想做的事情很简单,她准备亲手为沈诀做一道菜。
  她从小口味就刁,御膳房做的吃食好多都不合她的口味,后来也不知皇上从哪里寻来一位厨娘,做的饭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她在宫中闲来无事,便跟着那位厨娘学了学,虽然比不上师父的手艺,却也能叫人回味无穷,就连皇上和皇后吃了,都说远比山珍海味还要美味呢。
  她从前在话本子里看到过,说那些千金小姐嫁人了以后为夫婿“洗手作羹汤”,从此两人便“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她不晓得如何打理内宅,可是做做饭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不过她已经有许久未曾下过厨,怕是有些手生,所以便想着提早做准备,免得等到沈诀回来以后,再手忙脚乱的。
  公主府的下人们没见过她,自然不知晓她平日在宫中是如何行事的。知道她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要亲自下厨,都战战兢兢地在一旁候着,不敢多言。
  宋湘宁倒也没为难她们,言笑已经让人把所有的食材都准备妥当,她只需要动手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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