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话间,方才出去煎药的侍女又端了一碗药进来,宋湘宁见状,便吩咐她去喂药,自己则拉着温琼瑜走了出去。
她想要去问问大夫,有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法子。
温琼瑜听了她的想法,连忙把她给拉住,劝道:“你现在去了,定是听不到什么想要的答案。”
按照同和说的,那些大夫才进去书房没多久,估计连一本医书都还没翻个遍,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解决的法子。
医者仁心,他们必定也很希望自己找出救治沈诀的办法,此时只怕是焦头烂额了。宋湘宁这个时候过去,除了给他们增加压力以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宋湘宁听了他的话,不由得有些泄气。
沈诀是为了救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可她除了干等着,却什么事情都不能帮到他。
她抿抿唇,调转方向朝外面走去,道:“那我去看看妍妍吧。”
虽然乔令安说妍妍没事,但她不亲自去看看,还是不放心。
温琼瑜便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同她一道去,谁知两人才出院子,转了个弯,便在回廊处碰见了宋秋敏。
宋湘宁连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有些哽咽地唤了一声:“姑母。”
宋秋敏将她揽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知道,自己这个侄女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定是吓坏了。
宋秋敏安慰了她半晌,这才问道:“你们这是准备上哪去?”
宋湘宁便告诉她自己准备去看望温如妍,谁知宋秋敏却摆了摆手,道:“我刚从她那里过来,她好着呢,不用担心。”
“倒是……”
她扬起下巴对着后面院子的方向点了点,“他怎么样了?”
昨日他扑上去替宁宁挡了一刀,她在一旁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匕首几乎是全部刺进了他的皮肉里,想来一定伤的不浅。
提起沈诀,宋湘宁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她抿唇,摇了摇头道:“不太好。”
宋湘宁想起来,昨天夏意说行刺的人是红月教的,看他的神色,似乎对这红月教极为忌惮。
她和温琼瑜都没有听说过红月教,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红月教早在他们出生之前就犯上作乱了,后来被镇压下去,所以他们不知道。
可如今,他们应当是又卷土重来了。
想到此,宋湘宁便问道:“姑母,你可知道红月教?”
如果她的猜想没有错的话,姑母一定是听说过的。
果不其然,在她问出这句话以后,宋秋敏的神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她抓着宋湘宁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你说什么?红月教?”
宋湘宁没想到姑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不禁心下有些骇然,她拉着姑母坐到回廊的凳子上,说道:“是夏意告诉我的,他说昨天来行刺的人,是红月教的人。”
害怕姑母不知道夏意是谁,她又解释道:“夏意是父亲派来的,说是来保护我的安危。”
宋秋敏在过了那一瞬间的惊诧之后,慢慢缓过神来,迎着宋湘宁好奇的眼神,她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我私心里是不想让你知道的。若你真的好奇,等回到京城之后,再去问你的母亲吧。”
宋湘宁瞧着她的神色不大好,于是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点点头,应了声好。
“二婶。”一旁沉默不语的温琼瑜突然唤了宋秋敏一声,迎着两人不解的视线,他缓缓开口道:“二婶既然知道红月教,那么对他们所用的毒是不是也有所了解?”
宋湘宁在一旁听着,原本还不明白他此话是何意,但转念一想,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沈诀中的毒,会阻止伤口的愈合,让伤口不停地渗血,中毒之人只能绝望地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
乔令安已经把江南的名医都请了回来,可他们都说没有见过这种毒,那么只能说明,这毒是红月教的人自己做出来的。
如果这种药是红月教的人数年前就用过的,那么姑母或许会有所耳闻,知道该如何解毒。或者,知道何人能解此毒。
想到此,宋湘宁顿时激动地抓住宋秋敏的手,道:“是啊姑母!你去看看吧!”
宋秋敏迎着她的眼神,轻叹一声,道:“我先说好,我的确对他们所用的毒药有所耳闻,但是怎么解毒我是不清楚的。我可以过去看看,但是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虽然她是这样说的,但宋湘宁已经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只听到了那句“对他们所用的毒药有所耳闻”,于是连连点头,起身拉着她走回到院子里。
宋秋敏先是去了卧房里,叫同和把纱布揭开,看看沈诀的伤口,宋湘宁本也想跟着一道看看,却被温琼瑜拉住了手。
“你还是别看了,万一被吓到怎么办。”
宋湘宁方才是关心则乱,直到被温琼瑜拉住,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和沈诀已经没有了夫妻关系,她这样贸然地去看他的伤口,未免有些于理不合。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宋秋敏便从里面出来了,宋湘宁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
宋秋敏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快,听见她的话,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你们猜得没错,还真是他们怪用的计俩!”
第46章 多谢你那日救了我
宋湘宁听见她这样说,心里起了些许期冀,接着问道:“那这么说,姑母你是知道他中的什么毒了?”
是不是也能知道,该怎么解毒了呢?
但这句话宋湘宁没有问出口,因为她害怕,万一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宋秋敏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那刺客的匕首还在不在?我想看一看。”
宋湘宁自然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处理的,下意识看了一眼温琼瑜。
温琼瑜想了想,指着书房的方向道:“那匕首在大夫手里,他们现在在书房。”
因为匕首上面还沾着剩下的毒药,所以那些大夫便一道带进去研究了。
一行人来到书房门前,敲了敲门,过了片刻,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门被拉开,一张憔悴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开门的正是昨天向乔令安汇报沈诀情况的那个大夫,他看见宋湘宁,下意识以为她是归来询问他们研究的结果的,于是直接摆了摆手道:“我们已经翻了十数本医书了,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不过您放心,沈大人这两日都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也会尽快找到方法的。”
他说完,便想将门关上,宋秋敏眼疾手快,一把将门撑住,问道:“那把匕首在哪里,让我看看。”
大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她衣着不菲,便猜出她约莫是府上两位主子的母亲,于是便侧过身子让开,将门推开了些,指着里面的一张桌子道:“就在那放着呢。”
宋秋敏先一步踏进院子,正准备伸手将匕首拿起来,那大夫却突然尖叫了一声,吓得她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夫人呐,您可千万不能这么直接拿,这上面可还有毒呢!”
大夫只当她是好奇,轻叹一声之后,上前拿起一方帕子,将匕首包得严严实实的,递给她道:“您就这样看看就行了。”
宋秋敏知道他是害怕自己会不小心划伤手,于是便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点点头从他手中将匕首接了过来。
宋湘宁也好奇地上前去瞧,那匕首上的血迹已然干涸,随着宋秋敏转动手腕的动作,隐约能看到刀刃处泛着青色的光。
宋秋敏只看了几眼,便将匕首重新放了回去,道:“确实没有错,这匕首上的毒,和他们数年前用的是一样的。”
当年红月教的人,就是用这种毒,将大周朝的将士害的苦不堪言。
她还未出嫁时,曾经见过中了此毒的将士,他临死之前的挣扎与痛苦,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种毒,比其他的穿肠毒药更为残忍,那些毒药吃了,不会痛苦太久就能解脱,可若是中了这种毒,便只能绝望地看着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消亡。
幸好后来,宫里有太医研制出了解药,这才稳定住了军心。
可是……
宋秋敏迎着宋湘宁满怀期望的眼神,有些不忍,终于还是轻叹一声,道:“这毒的确是可以解,只是,解药在宫中的太医院。”
宋湘宁听着她的话,眼里的光又消散了下去。
虽说夏意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回京城送信了,可是就算再快,等朝廷派了人过来,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
可沈诀,他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宋湘宁拉着宋秋敏的袖子,声音有些低落,“姑母知不知道解药是用什么做的?让大夫重新做也可以啊。”
宋秋敏摇了摇头,且不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解药是怎么做出来的,就算她知道,时隔这么多年,她也早就忘记了。
她看着宋湘宁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件事情了。
明明是有解药的,可是解药却远在皇宫,这比没有解药更让人绝望。
温琼瑜站在宋湘宁身后,清楚地看见她面上神色的变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知道沈诀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担心他的安危也是应该的,可是他看着她所有的心思都系在沈诀身上,心中竟难以抑制地生出了几分嫉妒。
温琼瑜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提议道:“若是我们现在出发,或许能来得及在半路和朝廷派来的人碰面。”
宋湘宁猛地转头看他,正准备应好,可是却突然想起来,“你不是说,我们现在出发不安全吗?”
的确是不安全,但沈诀如今危在旦夕,他们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江南最有名的抚顺镖局,曾经替温家的钱庄押送过不少银两,他与抚顺镖局的大当家有些交情,要是拜托他护送他们一程,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还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一旁听着他们谈话的大夫却抢先开口,一口否决了这个办法。
“这绝对不行!以沈大人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是承受不起路途颠簸的!”
他们好不容易才用药将他伤口渗血的情况止住了一点,这要是再长途奔波,那岂不是都前功尽弃了。
好不容易想到的办法却又不能实施,宋湘宁忍不住垂下眼睫,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看着他死吗?”
“要是当年做出来解药的太医在这里就好了。”
宋湘宁只是无意间呢喃出声,可宋秋敏却猛然拊掌,笑道:“我想起来了!”
“太医院的医正,老家就在离江南不远的槐花镇,算算时间,他应当已经致仕了吧?”
宋湘宁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加快,但她却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小声道:“如今太医院的医正是刘太医,姑母说的可是他?”
宋秋敏摇头:“我说的是张太医,既然他不在宫里,想来是已经致仕回乡了。”
这个消息瞬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期望,毕竟张太医曾经为研制解药出了不少力,一定知道制作解药的方法。
温琼瑜抬眼看了看天色,沉吟道:“槐花镇离这里不算太远,如果现在出发,应当傍晚就能到。”
解毒一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温琼瑜说完便转身出门,边走边道:“我现在就出发,如果快的话,明早就能赶回来。”
张太医毕竟年事已高,不能同他一样骑马赶回来,只能坐马车,但如果连夜赶路,倒也应当来得及。
宋湘宁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我也要去。”
温琼瑜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膀,劝道:“如果带上你,我一分心,岂不是要耽误时间?你就在这里等着,明日一早我定会回来。”
宋湘宁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虽然心中很是担忧,但终究还是松开了他的袖子,叮嘱道:“那你路上小心。”
温琼瑜点头,大步朝马厩的方向跑去,宋湘宁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在心头许愿。
希望这一次,不要再让他们白高兴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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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温琼瑜是和夏意一起去的,可宋湘宁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红月教的人对他们出手可怎么办?
红月教的人既然知道她在江南,还知道她会参加温如妍孩子的满月宴,想来一定有自己的眼线。
说不准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呢。
想到此,宋湘宁不由得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紧了被子。
然而现在已经快要入夏,她没过多久便觉得有些热,只好将被子给蹬开了。
她仰躺在床上,放空自己的心绪,突然发现自己方才的猜想有些不对。
她来江南是临时决定的,他们没理由一开始就埋伏在这里啊。
如果他们真的要出手,早在她来江南的路上就动手了。
宋湘宁突然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可是在江南很有名的。
如果红月教的人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才过来……
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发出一声哀鸣。
所以最后,居然是她把红月教的人引过来的吗?
如果她没有异想天开地在泉安楼做什么菜,或许红月教根本就不会知道她在江南,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她长叹一声,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
但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至少能够证明他们没有在乔府安插眼线,所以温琼瑜此行一定是安全的。
有了这个安慰,宋湘宁总算是放下了心,开始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第二天一早,她迷迷糊糊地听见锦心在她耳边说话,她强忍着困倦睁开眼睛,果然看见锦心站在床边,一脸兴奋道:“温公子把张太医请回来了!”
听了这话,宋湘宁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披起衣服下了床,示意锦心快点为她梳妆。
锦心一边替她束发,一边道:“公主不用担心,张太医已经去给沈大人诊治了。”
宋湘宁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她看着铜镜中有些憔悴的自己,转过身对锦心说道:“瞧我这眼下的乌青,一会可要好好给我拿粉遮一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