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那一战活下来的人并不多,他们虽然又新招了些教众,只是与从前相比,实力还是大大减弱。
他们被朝廷的军队逼得走投无路,连连败退,只好又重新躲藏了起来。
但宋星晖此去的目的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自然是要乘胜追击的,谁知红月教如今的教主是个阴险狡诈之人,他为了自己逃脱,不惜牺牲教众来引诱他们,宋星晖在去探查那教众尸体的时候,不慎踩到了他们布置的机关,如果不是温琼瑜推了他一把,那沾了毒的箭就一定会射穿他的喉咙。
他们本以为这箭上的毒和沈诀曾经中过的是同一种,可是直到太医给他服下解药,却还是未见好转之后,他们才明白,这毒跟沈诀中的毒,是完全不一样的。
太医从未见过此毒,一下子就束手无策起来,只能凭着自己多年从医的经验,每日开些药给他服下,来吊着性命。
可是西疆到底地处偏僻,许多药材都没有,而且温琼瑜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再也不能耽搁,只好启程回京。
“只可惜,叫那红月教如今的教主和两个长老逃掉了!”
宋星晖望着天,双手紧握成拳,狠狠锤向一边的廊柱。
宋湘宁连忙把他的手扯下来,安慰道:“哥哥不要自责,他们只剩下这几个人,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
宋星晖看着宋湘宁紧张的神色,终于还是收起了自己脸上的戾气,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他自己心里却清楚,红月教的人一日不除干净,他便一日不得安宁。
两个人在一边谈完话,又回到方才的地方等着,约莫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几名太医走了出来,脸色凝重地向皇上禀报。
“回陛下,温公子中的毒此前从未见过,就算用了沙雪草的解药,也无济于事。恳请陛下,能够再给微臣一些时日,让微臣等好好研究研究。”
沙雪草便是沈诀曾中过的毒药的名字,温琼瑜中的不是此毒,所以沙雪草的解药自然是不管用的,可是这些太医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因为他们认为,既然都是红月教的人做出来的,那么必定会有相似之处,所以即便这解药不管用,也至少能缓解一二。
温母一直紧张地听着,听见太医说现在没有办法,还需要些时日,她心里越发焦急,竟就这么昏了过去。
场面混乱起来,宫女着急忙慌地将温母扶到隔壁的屋子,皇上则连忙指派了个太医去替她诊治。
方才说话的,正是如今太医院的医正刘太医,他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向皇上行礼,道:“微臣斗胆,请皇上派人请张太医过来,张太医从医数年,经验丰富,或许能够有办法。”
宋湘宁闻言,眼中露出一抹希冀,连忙跟着附和道:“对对对!张太医医术高明,一定可以的!”
见皇上点头应允,宋星晖便道:“此事不宜耽搁,我现在就派人出发。”
见宋星晖匆匆离去,宋湘宁的心堪堪放下了些许。
只要请了张太医过来,温琼瑜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可是很快,她便又想起一件事。
从京城去江南,路途遥远,再快也得七八日的时间,而张太医年岁已高,定然不能匆忙赶路,等将他请回来,又要到何时了呢?
温琼瑜,他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刘太医像是看出了宋湘宁的担忧,出声安慰道:“公主且放心,在张太医没来的这些日子,微臣等也会尽力研究解毒的办法,同时用药吊着温公子的性命。”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宋湘宁点点头,有些疲惫地向他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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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内,皇上坐在上首,沉声问道:“你说还有事情要禀报给朕,是什么?”
宋星晖将自己手中的一个帕子呈上去,皇上垂眸去看,只见那帕子似乎是有些年岁了,边角有些泛黄,上面的刺绣也不甚精美,帕子的右下角,绣了个字,虽然已经开线,却还是能够辨认出来,是个“许”字。
“儿臣此去西疆,救下一个被他们囚禁起来的人,此人正是当年许哲家里的小厮。”
许哲,便是从前主动请缨,要当朝廷在红月教的卧底之人。
他善于察言观色,当年甚至坐到了长老的位置,就连朝中有的大臣都不愿意相信他会真的归顺,结果到最后,还真的多亏了他,朝廷才能顺利歼灭红月教的大部分教众。
“听说许哲当年从红月教逃走的时候,连带着将红月教制毒的方子全部都拿走了。不仅如此,他还把红月教搜刮来的财宝换了个地方藏起来,当年红月教的教主和两位护法身死之后,便只有他一人知道藏宝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后来许哲身死,这些人不死心,又想去找他的妻儿,好追问制毒方子和财宝的下落。值得一提的是,许哲的夫人,姓沈。”
皇上神色一凛,看着太子道:“此话何意?”
宋星晖接着道:“据儿臣所知,沈大人也有一个类似的帕子,上面绣着的,正是个沈字。”
皇上蹙眉沉思,理着这其中的关系。
如果沈诀是许哲的儿子,那么一切便说得通了,为什么红月教的人会出现在平屿村,为什么他们要寻找沈诀的下落。
想必当年,许哲知道自己会被人追杀,所以把这个秘密交到了自己妻子的手中,后来许哲身死,贼人的目光又放到了许夫人的身上。
许夫人应当是将沈诀交给了那小厮,所以红月教的人才会将他抓回去,来询问沈诀的下落。
皇上面色微沉,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你回去再调查一番,看看沈诀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宋星晖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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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宁担心着温琼瑜的伤势,每日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祈祥殿问问他的情况如何,每次得到的都是“暂无大碍”的答案。
这一日,距离宋星晖派人去江南已经过了三日,宋湘宁心里着急,在下朝的时辰堵在了去东宫的路上,见到他之后,连忙上前问道:“哥哥,你派去的人现在到哪里了?”
宋星晖被她这么一问,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才三日而已,哪有这么快?”
虽然这答案是意料之中,可宋湘宁还是有些失落。
她蔫巴巴地回了一句“那好吧”,就准备转身离开,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看到秦婉若正朝着这边走来。
说起来,她与秦婉若也好久没见了,上一次见,还是在太子妃的封妃大典之上。
隔了这么些日子,秦婉若似乎清减了些。
宋星晖一见到她的身影,连忙走上前去,关切道:“你身子还没好,不是让你好好在宫里修养吗?”
秦婉若摇了摇头,继续走到宋湘宁面前,向她颔首示意。
“我听宫女们说,温家的公子中了毒,在等着张太医过来诊治?”
见宋湘宁点头,秦婉若从自己的腰间取下来一个香囊递过去,柔声道:“数年前我在山上帮过一个医女,她对解毒一事颇为擅长,若是等不及张太医,或许可以找她一试。这个香囊是当时她给我的信物,里面有她的住址,拿着这个去找她,她一定会帮忙的。”
这个消息对于宋湘宁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她连忙将香囊接过来,郑重地向秦婉若道了声谢。
秦婉若亦是笑着回了她一句“无妨”,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偏过头猛烈地咳了几声,宋星晖见状,连忙和宋湘宁道了别,牵过秦婉若的手就朝东宫走。
宋湘宁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唇角边漾起一抹笑。
看来自家哥哥对秦婉若,还真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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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宁才回到诸宜宫,便吩咐夏意按照香囊里纸片上写着的地址,去将那位医女请进宫来。
夏意办事利索,得了宋湘宁的吩咐,一路快马加鞭,晚膳时分便将那医女给带了回来。
宋湘宁本以为这医女至少也得同自己母亲的年岁差不多,谁知等夏意将她抱下马之后,她才惊讶的发现,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最多廿五廿六的样子。
她正准备上前搭话,谁知那医女一站稳脚跟,便猛地冲到一旁的花圃,惨白着一张脸,抚着胸口不住地干呕。
过了片刻,她终于直起身子,长叹一声道:“颠死我了!”
她转过头,愤愤地盯着夏意,怒道:“都怪你!”
夏意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故意板着脸道:“还不快见过公主殿下。”
医女像是才注意到宋湘宁似的,连忙收起自己脸上的神色,一本正经地向她行了一礼。
她从未学过宫中的规矩,这一礼行的不伦不类的,不过宋湘宁自然是不会追究这个,她笑着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
“我……”医女开口,却突然发现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又改口道:“草民叫周静涵。”
这一句“草民”,说的人别扭,听的人也别扭,宋湘宁便道:“不必如此拘谨。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不知道你可否愿意?”
周静涵本以为宋湘宁会命令她去做什么,没想到她竟然还好声好气地询问她的意见,她这一路颠簸过来的怨气瞬间就散了个干净,连连点头道:“愿意的愿意的!”
于是宋湘宁便叫夏意先退下,自己则带着她赶往祈祥殿。
祈祥殿内,太医院的太医基本都在这里,埋头苦读医书,寻找解毒的法子。毕竟皇上有旨,如果温琼瑜没能撑到张太医过来,那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没有一个人敢松懈半分。
当宋湘宁提出要让周静涵进去诊治温琼瑜时,刘太医瞬间就发出一声嗤笑:“她?就是一介女流,瞧着也才不过花信之年吧?还是别来添乱了,万一给温公子治出个什么好歹来,皇上可是要怪罪在我们身上的。”
在他之后,又有一太医紧接着开口附和道:“就是啊,公主,微臣知道您心里着急,可是也不能什么人都找过来啊。”
宋湘宁皱着眉,正准备开口反驳,却见周静涵上前一步,哼道:“你们这些白胡子太医,自己医术不高,就来怀疑别人?可曾知道有句话叫‘术业有专攻’?你们擅长的是治病,至于解毒,那是我擅长的事情。”
此话一出,那一群“白胡子太医”都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反驳的话。
而周静涵却不愿意再跟他们废话,愤愤地从他们身侧绕过,推开卧房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宋湘宁也跟在她后面进去,剩下一群太医留在门外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开口道:“刘太医,这……”
刘太医轻哼一声,道:“咱们也进去瞧瞧,看看这丫头究竟能有多能耐。”
宋湘宁才一进门,就听见周静涵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她连忙伸手止住宋湘宁上前的动作,道:“公主还是别过来!这伤口有些吓人。”
宋湘宁顿时愣在原地,而后面进来的太医听见周静涵的话,则是在心里冷笑一声。
果然是小姑娘,连这个程度的伤口都看不下去,还怎么诊治?
周静涵拉过屏风挡住宋湘宁的视线,自己则坐在温琼瑜的床头替他把脉,从宋湘宁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她认真的侧脸。
周静涵起先面色还很是随意,可是过了一会儿,眉头就开始皱起来,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宋湘宁看着,不由得越发担心起来,而其他的太医见状,只认为是周静涵没有能力解毒,被温琼瑜的情况给难住了。
其中一个新上任不久的太医冷笑一声,准备出声嘲讽她两句。
她刚才说他们这群太医是“白胡子太医”,可他今年才刚过而立之年!这怎么能忍!
他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却见周静涵站起了身子,语气有些冷淡,“你们给他用过了别的解药?”
为首的刘太医昂着脑袋,应道:“这是自然,他中了毒,我们自然要想办法给他解毒了。”
周静涵呸了一声,道:“你们根本就是在乱治!连他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就乱用解药,如今倒好,解毒更麻烦了。”
刘太医面上神色僵硬了一瞬,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哼道:“依我看呐,你是想不出来解毒的办法,所以故意这么说的吧。”
“小姑娘阅历浅,这种毒你没见过,不知道怎么解,这很正常,不用给自己找补了。”
周静涵轻嗤一声,不屑道:“谁说我解不了?”
宋湘宁一听,心中顿时起了几分期冀:“真的吗?要怎么解?”
周静涵目不斜视地越过一众太医,走到宋湘宁身边,轻声道:“我们出去说吧。”
太医们自然都迫不及待地跟了上来,想要听听她要如何做。
到了院中,周静涵长叹一口气,开口道:“其实这办法倒也不难,如果我没猜错,这些白胡子太医给那公子用的,是另外一种毒的解药吧?”
见宋湘宁点头,她接着道:“这解药讲究的是以毒攻毒,所以解药其实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是毒。那公子体内原本只有一种毒,这回被他们一搅合,变成两种了。”
宋湘宁听了,顿时紧张地问道:“那怎么办?”
周静涵摆摆手,示意她不要焦心,继续道:“其实这样,倒是让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一边踱步,一边分析:“以中过毒之人的血做药引,将解药和我配制的草药炼到一起,就能再一次‘以毒攻毒’啦!”
宋湘宁听得迷迷糊糊的,只听懂了一句话。
她需要人的血来做药引,而且还必须得是中过毒之人的血。
只是……
“那是要中过什么毒才行呢?”
周静涵耸耸肩,指了指对面站着的那一群太医,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毒的解药,那就是中的什么毒咯。”
宋湘宁这回是听明白了,周静涵需要的,是中过沙雪草毒之人的血。
可沙雪草是红月教研制出来的毒,宫里只有解药没有毒药,如何能……
宋湘宁的思绪猛然止住,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