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颜——布衣祺/白衣祺儿
时间:2021-08-01 09:36:28

  楚雨燕浅笑着低声道,“我自己猜的,如果不好,哥哥们勿怪。”
  众人齐声说好,邱枫染竟也食欲大开,吃了不少。李安然将自己的与楚雨燕分吃,楚雨燕微红着脸,吃了几口,起身去奉茶。
  在客栈里简单吃了午饭,邱枫染离去,众人都去小憩,李安然躺了半个时辰,起身去花溪苑。
  花溪苑里落花将尽。黑衣人仍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呈青灰色,身上落满了疏疏密密的花瓣。
  的确有人来过,邱枫染不算,至少还有两人来过。
  李安然伸手点中黑衣人的筋缩穴。端开他的下巴将一粒药丸送进去,从泉眼处取水给他喂了几口,大约两炷香的时间,黑衣人悠然醒来。
  他一瞬间懵懂地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转目四望,看见一身白衣的李安然盘腿坐在樱花树下小憩,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只觉得他俊美平静得像是一尊佛。
  黑衣人吃力地欲坐起身,复又倒下。
  李安然靠着树,半仰着脸,望着那遥远的蓝天,阳光很好,风很细,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青草春花的香。李安然对他道,“你现在还不能起来,先休息一下吧,像我一样,晒晒太阳,该来的人都来了,该走的,也应该都走了。”
  黑衣人放松四肢躺在地上,身下是落花娇嫩的质感,鼻息有着淡淡的香。他对世界突然有了一种鲜活的感知,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孩子,看世界的所有东西,都生动,都美好。
  李安然伸了伸左腿,舒服地迎着阳光,浅笑道,“这么好的天气,真该带壶酒来,可惜出门时忘了,晚上的时候,我请你喝。”
  黑衣人望着李安然,嘴角翘起来,眼里是淡淡的笑,说道,“你救我,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喝酒吧?”
  李安然笑道,“不是你自己让我救你的吗?怎么成了我上赶子?”
  黑衣人玩味地望着他,说道,“我自己?”
  李安然道,“你一开始就不想杀我,也不想自尽,那不是想让我救你脱身是什么?你不要告诉我,我真的可以那么顺利的就留下活口,凭你的本事,打赢我或许有些困难,但是自我了断,可不是由我控制的。”
  黑衣人轻笑道,“都说李安然为人厚道,我怎么也没看出来。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还非说得这么直白呢?”
  李安然悠然望着天上的云。春天的云很舒卷,白得轻盈。偶尔残存的花瓣又随风轻轻地落,在空中划着优美的曲线,多情地打着转儿。他说道,“我本来也不想说,可是你非要问,我也只好说啊!”
  黑衣人莞尔,将脸埋在落花之上,静静地闻着春天泥土特有的芳香的气息。李安然瞧了半天云,转头对他道,“你经络应该已经完全疏通了,可以起身活动活动,然后把这衣服换上。”
  他拿出一身普通的藏蓝棉布衫扔给黑衣人,黑衣人长叹一口气,缓缓起身换了衣服,默默地拿出一个残月弯钩的金属东西,卷在旧衣服里,烧掉。
  跳跃的火苗,浓重的烟,黑衣人年轻冷峻瘦削苍白的脸。李安然起身走到他身边对他道,“从今以后,这世界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还活着。不过你得改一下兵器,不能再用这么又细又长的剑。”
  黑衣人的表情有几分决绝落寞,对李安然道,“安然兄,大恩不言谢,在下项君若,今日在此别过,他日如有机会,”项君若感伤地望了一眼地上的残月弯钩,说道,“定当赴安然兄痛饮之约,效犬马之劳!”
  李安然道,“项兄既然有事在身,望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项君若说完,大踏步离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内。
  李安然复又坐下,看着樱花树单薄的枝桠。太阳的光开始温和无力,不久要黄昏了。李安然静静地想起苑主,想起她意味深长的话和难以言说的美丽风华。
  项君若说,苑主要是知道他昨夜回来,一定会等着,见他一面。
  花溪苑的花已落,溪水长流,也只能见证人事的破败荒芜。
  落樱依稀,当年颜色。独来醉酒,人生几何?
  似乎这花间缺少一壶醉人的酒。
  很快的,夕阳烧得天上人间一片哀艳,地上如雪的落花像极醉酒的海棠,一种零落的娇艳。
  李安然冷冷地审视自己热血沸腾的感觉。一夕死,天下杀。血如残霞。这句流传天下的预言,在妖艳夕阳的辉照下,细细咀嚼,说不出是惨烈,还是凄美。
  有人踏着夕阳而来,拖着长长的影子。
  地上是燃尽的余灰,一枚残月弯钩的金属东西在闪着诡秘而冷艳的光。
  来人穿着艳丽的衣裳,散着浓郁的芳香。他的脸冷静得发白,一双眸子的颜色仿似夕阳沉没夜幕降临时的那种揉进了灰黑的浅蓝,俊得非凡。他淡淡地望着灰烬中的残月弯钩,淡淡地望着李安然。
  李安然坐靠在落花之上,被夕阳染成绯红。他淡淡地笑着,艳若残阳。
  来人颇为好奇地望着他。李安然全身上下都松松散散的,一种淡定的慵懒。
  来人忍不住笑了一下,对李安然道,“传说中的李安然,是这个样子吗?”
  李安然道,“那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有兴趣吗,一起坐。”
  来人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决定站着,李安然笑道,“不想阁下和我那三弟一样,也是有严重的洁癖,这花从枝头落到地上,很脏吗?”
  来人笑,仍是盯着灰烬里的残月弯钩看。李安然叹息道,“很俊的剑,很可惜是吗?”
  来人道,“被你李安然杀了,不可惜。”
  李安然望着他华美的袍,夕阳一样的颜色,衬得他的脸,美得让人魅惑。他挺拔的身姿,俯瞰的目光,让人以为他是一个悲悯苍生的君王。
  李安然很仰慕地望了他片刻,对他道,“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会在一刹那就爱上你,只凭看了一眼阁下的姿仪。”
  来人莞尔。李安然道,“可以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吗?”
  来人道,“在下慕倾蓝。”
  李安然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慕倾蓝道,“原本取得是这个意思,后来改成了倾国倾城的倾。”
  倒也算名副其实。李安然笑。
  慕倾蓝不时望地上的那枚残月弯钩,似乎那里面包藏着某种秘密。李安然对他道,“我查看先后已来了三个人。以为他被弃尸于此,遂将他火化。实在不知道,你是他的朋友,赶来为他收尸。”
  慕倾蓝冷睨着李安然道,“我不是为他,是为你收尸!”
  说完他的广袖一拂,从华美的锦袍里闪出两道幽蓝的冷光直刺向李安然。
  那是秋水无痕剑。剑过,如水逝。带走它想带走的,留下它想留下的。
  李安然本慵懒地坐在落花上,突然剑气袭人,落花似带上秋水的寒凉,迎面而至。
  那柄残月弯钩被凌厉的剑气卷起,此时已接近咽喉。
  李安然一斜肩,那柄残月弯钩擦着衣领,带着细细的风声插入后面的樱花树。
  蓝色的幽光在眼中凝聚成星。剑的锋芒已至。
  李安然斜身。
  剑刺穿他右肋的衣襟,在剑与衣交缠的刹那,他的暗器出手。
  暮色苍凉,夕阳的光华散尽,夜色悄然而至。
  李安然失手了。只听“叮”的一声,打出的暗器又直直地返回,直直地逼入咽喉,而后面,那柄秋水无痕剑已挟带着风声,刺向他的后心!
 
 
第28章 纷繁背后
  李安然在空中直旋身,秋水无痕剑贴着衣服刺过,耳边响起暗器刺入泥土的闷哼声。慕倾蓝似已料定他有此招,秋水无痕剑如影随形,追了上去。
  李安然的暗器出手。
  慕倾蓝没看到暗器的微光,似乎也没听到暗器的声音。在幽暗的光色中,只有他的秋水无痕剑剑,幽蓝如鬼影,煮沸满地落花。
  他的手腕一震,剑落,光坠如流星。
  慕倾蓝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腕,痛而麻,沉重如巨石。
  他怎么可能,没留意到暗器的光亮和声音?
  唯一的理由,就是暗器非常尖细,细如蚕丝。直至已打入腕内,却几乎找不见它刺入的痕迹。
  胜败好像是瞬间的事。任何与李安然的决斗都并不精彩,因为李安然喜欢用暗器,不喜欢招招式式的纠缠。
  落花仍在空中沸沸扬扬地飘。李安然长身站在对面,蒙着淡淡的月光。
  慕倾蓝久久地望着他,想起他靠在树上松散的懒洋洋的样子。
  两个男人都很沉默,直到落花一片片静静地复又落在地上,月光也渐渐清亮。李安然望着慕倾蓝静美的容颜,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对我也下了不少功夫!”
  慕倾蓝淡淡道,“从你横空出世的那天起,我便钻研了你的各种暗器套数,寻找破解的办法。不想,还是防不胜防。”
  李安然道,“我出道的时间还不很长,出手的机会也不是很多,相信再过一些年,说不定我就会败在你的手上。”
  慕倾蓝挑着嘴角顾自笑了。笑得让李安然有些迷惑,原来男人俊起来比女人的美更倾动人心。所以李安然颇为认真地望着他,对他说,“阁下应该是,鲜卑慕容的后裔吧?”
  慕倾蓝扬眉“哦”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含着笑。
  李安然道,“我只是随意问一下,听说慕容家族的人,无论男女都姿容绝世。”
  慕倾蓝浅浅地笑,对着月亮的光华。他华美的袍在月光中收敛了张扬的颜色,变得有些静谧。他微微叹气道,“今夜的月色这么好,安然兄有意留下来喝一杯吗?”
  他说完不待李安然同意,朝空中打了个响指,不多时,七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捧着精美的餐具,鱼贯入樱花园,放在怪石旁的桌子上。
  一切像是做梦一样。刚才充满了杀气的樱花园,转瞬间变成了浪漫的欢聚。慕倾蓝请李安然入座,他自己一坐在椅子上,就有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跪下来为他处理腕子上的伤口。
  女孩子为他吸了毛针,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固定住,动作轻柔娴熟一气呵成。慕倾蓝挥了挥手,那个女孩子退下。立刻有另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子上来,为他和李安然斟酒。
  所有的餐具都是白水晶,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杯里淡黄的琼浆波光潋滟,桌上的菜肴在水晶碗中似乎不是食物,而是美奂美仑的观品。
  有四个女孩子,琴筝笛箫,吹奏起悠扬的音乐。
  李安然不曾听过的乐曲,柔静而旖旎。
  慕倾蓝向他举杯,顾自饮了。李安然轻轻呷了一口,入口温润,泛着微甜。
  慕倾蓝道,“安然兄可知道,在下为何与你为敌。”
  李安然道,“不知。”
  慕倾蓝笑,“理由很简单,你太强了,所有优秀的男人都想与你为敌。”
  李安然笑道,“如此说来,我未免太荣幸了。”
  慕倾蓝悠然吃着菜,浅笑道,“是你的荣幸,也是你的不幸。”
  李安然道,“承蒙慕兄看得起在下。雁过留声,秋水无痕,秋水无痕剑被慕兄这样惊采绝艳的使出来,只让人恍若隔世。”
  慕倾蓝静静地听着,喝酒。
  李安然道,“看到它幽蓝的剑光,让人想起二十多年前,它初出炉时夺目的光辉。看到你,也让人遥想当年,慕容冰舞剑的风采。”
  慕倾蓝嘴角的笑渐渐泛冷。他的杯中酒尽,斟酒的女孩子没有马上续上,慕倾蓝甩手一个耳光,将女孩子抡飞出去。
  斟酒的女孩子重重地跪在地上,伏着身,畏惧地轻轻地抖。雪白的脸颊上赫然紫红色的大手印,嘴角缓缓地渗出血来。
  音乐声一下子停住了。少女们都惊惧地跪在地上,似乎在等待惩罚。
  慕倾蓝一动不动,神色冷冽。
  李安然静静地望着他,淡淡的表情,没有说话。
  慕倾蓝沉声喝令你斟酒的女孩子,“将我飞出的剑寻来。”
  斟酒的女孩子一骨碌起身,不久战战兢兢地捧回剑来,跪在慕倾蓝面前呈给他,吓得直抖。
  慕倾蓝望着幽蓝的剑光,挑目看向李安然,忽地温柔地笑了,伸手托起女孩子的脸,柔声道,“疼吗?”
  女孩子不敢回答,目光惊惧。
  慕倾蓝怜惜地轻抚她被打过的脸,柔声道,“下去吧。”
  他的手松开,女孩子如蒙大赦般磕了个头,匆匆退下。
  慕倾蓝蓝色的眼睛闪着忧郁的神色,他望着月亮,轻叹道,“慕容冰是在下的生身父亲,可惜,我两岁时他便过世了。我爹爹号称天下第一剑,在下不才,令家父蒙羞。”
  李安然道,“对不起,不想因此,害你发脾气。”
  慕倾蓝的目光有些迷离,似自语道,“外面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李安然独自喝酒。
  慕倾蓝突然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杀我?你本来,可以杀我。”
  李安然道,“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呢,我能看得出,你似乎从没有想过会输,你对死,更没有任何概念。”
  “我对死有没有概念,跟你杀不杀我有什么关系?”
  李安然道,“不知生,焉知死,一个对死亡没有概念的人,对生命也没有厚重的思考。我喜欢成熟男人之间的对决,不喜欢让一个没有经历过挫折的人,刹那之间接受死亡。”
  慕倾蓝不以为然地哼笑道,“你又不老,干嘛说的老气横秋的!”
  李安然道,“老不老只是年龄,但人最根本的,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慕倾蓝道,“连狗也有对世界的认知,何况人!”
  李安然笑而不语。
  慕倾蓝盯着他,冷冷地,缓缓地道,“有一天,你会因为今夜没杀我,而后悔,……”
  他的话突然顿住,李安然望着他,浅笑,很明媚,像和煦的朝阳。他笑着对慕倾蓝道,“希望有一天你能知道,杀了我,也是一件令人后悔的事情。”
  他已起身,踏月而去。中途回眸,浅笑道,“像这样,赏赏月,喝喝酒,聊聊天,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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