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飘然远去。慕倾蓝突然觉得,在他转身而去的刹那,这个男子,美若月光,没有让人灼痛的光热,却在一瞬间,占满人心。
李安然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近午夜。他的房里亮着灯,掩着门,他轻轻推门而入,楚雨燕已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的睡容安静甜美。两排长长的睫毛,淡淡的阴影,惹人怜惜。她的旁边,放着一盅东西,已凉了。
李安然揭开盖看,是一盅浓香的小鸡蘑菇汤。
李安然温柔地笑,拍着她的脸颊轻唤道,“燕儿!”
楚雨燕醒来,睡眼惺忪地一下子跳起来。李安然不由笑了,“你怎么了,我会吃了你?”
楚雨燕回过神,慌乱道,“你,你回来了,我去热,……”说着,端起汤盅便向外走。李安然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已凉了,微微喝了一口。
不多时,楚雨燕端着汤盅进来,热气腾腾的,轻声道,“我傍晚买的新鲜蘑菇,炖了汤,大哥和四哥都说好吃,不知道你晚上吃了什么,就给你留着。”
李安然道,“正好,我正觉得饿了。”说完喝了口汤,笑道,“味道很鲜!我多吃点。”
楚雨燕看着他明媚地笑了,李安然伸手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说道,“还记得对我笑,乖。”
楚雨燕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趴在桌子上看李安然贪婪地吃,在一旁浅浅地笑。李安然吃完了,她起身收拾,被李安然一把拉到怀里,将她放在腿上。
楚雨燕娇羞地低着头,李安然垂首对她耳语道,“你想好该唤我什么了吗?嗯?”
楚雨燕语迟道,“二,二哥。”
她的声音很小,李安然在她脸颊旁笑,似有意逗她,“决定叫二哥了吗?叫一声我听听,若是不好,就再换。”
楚雨燕的脸顿时烧起来,半天张不开嘴,李安然笑道,“那日在白宅,大大方方的,怎么现在变得扭扭捏捏的了。”
楚雨燕的脸快红到了脖子根,只是娇羞不语。平日里冰雪般的人儿多了层艳丽,可爱极了。李安然失神了半刻,只觉得她微微张开的红唇像是无言的诱惑,不由低下头吻上去,啄住了她娇润的唇瓣。
楚雨燕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叫,半推半就的挣扎转瞬成了迷醉。这个男人温柔的吻带着雄霸的占有和情爱的甜蜜,她不由抱住了李安然,闭上了眼。
怀里的人,那么乖,任凭自己在她的唇齿间纠缠,温顺如洁白的羔羊。
桃花开了。
陶杰和冯春时果然不辱使命,经过半个多月的明察暗访,列出一笔清晰的账目给李安然,告诉李安然,大掌柜宋贤在杭州商铺里的人脉关系盘根错节,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的人。近几年杭州不是不赚钱,而只是账目上赔钱,数目不小的款项都进了宋贤等人的腰包。
李安然笑道,“账目是最难查的,你们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找出的蛛丝马迹?”
冯春时这几天越显清瘦,他略显疲惫地对李安然道,“公子,我年纪虽不大,可我在咱们山庄却呆了十年。山庄里各个铺子,情况大同小异,小人心里还是有数的。我爹从小教我查账,做账,这里面的猫腻,我都是一清二楚。何况宋贤,这么多年一手遮天,难免疏忽大意。加之我二人年轻,处处示弱,装作一副奉命行事的样子,他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李安然露出赞许之色,说道,“那包世天是怎么一回事?”
陶杰惊讶地望着李安然,说道,“少爷!你竟然知道包世天!看你从没管过这边的事,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李安然笑而不语。陶杰道,“包世天开大和钱庄,平日里和宋贤来往过密。因为我们到资金有时需要钱庄周转,宋贤大笔的钱也需要流出商铺外,所以,大和钱庄成了宋贤销赃的窝点。”
李安然问,“那我们丢的那笔银子,与他们俩有关系吗?”
陶杰搔搔头,说道,“以现在的证据看,与他们好像没有关系。”
李安然看着冯春时,淡淡道,“春时你看呢?”
冯春时的一双大眼睛有点忧郁,他沉吟道,“总觉得,这事情有点太顺利了。”
陶杰道,“我们处处示弱,他们才放松警惕的。”
李安然突然道,“宋贤掌柜,有没有问过我?”
两人俱是一怔,冯春时道,“有两次倒是提到过少爷,一次是刚见面时,他问少爷怎么没来,一次是昨天,他问我们,少爷正在忙什么,他想过来探望,怕少爷不方便。”
李安然道,“我这次出来,所有人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并不仅仅是因为咱们那笔钱,而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我的命。想必宋掌柜,也很清楚这点。”李安然突然心一凛,望着冯春时道,“看你很疲惫的样子,是不是这几日休息不好?”
冯春时道,“偶尔熬夜,夜里睡得香,却总觉精神不济。”
李安然道,“过来我看!”
冯春时听李安然的口气非同寻常,遂走过去伸臂让李安然把脉。李安然沉默了半晌,叫陶杰过来,陶杰有点紧张,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
李安然不语,抓过他的臂来看脉,陶杰几乎是羞涩地说,“少爷,我身体一向很好,就是,就是最近,老是起夜。”
李安然松开他的脉,默默叹了口气。
陶杰和冯春时面面相觑,问道,“少爷,怎么了?”
李安然苦笑道,“我没算到这一招。是我没照顾好你们,才让你们中了毒。”
两人都有些惊怖,陶杰道,“中毒?我们,我们没乱吃东西啊!”说着他猛地想起来,“那茶,那茶,是宋贤给我们端来的!”
李安然叹息道,“一到江南就遇到许多扑朔迷离的事情,让我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边,却忽略了你们。其实这期间我有两次偷偷去过商铺,并未发现异常,以为交给你们就足够,以为商铺的银子仅仅是引我出来的幌子,不想是人家最重要的一步棋。”
陶杰和冯春时静静地听着,望着李安然。李安然道,“你们中的毒,除了施毒的人,怕是只有我李安然才会解。”
冯春时的脸还是那一副苍白瘦弱的表情,他说道,“少爷为我们解毒,就是他们杀你最好的时机,是不是?”
李安然浅浅地笑,“他找了很多高手杀我,其实他也知道他们杀不了我,幕后的人只等着让你们中毒,而那些精彩的杀招不过是用来迷惑我的判断。”
陶杰年轻的脸上出现忧虑之色,冯春时却冷静而果断,他轻轻地道,“少爷,我不用你为我解毒。”
陶杰也一下子醒悟过来,说道,“少爷!我也不用……”
他话没说完,李安然示意他停住。李安然对他们淡淡笑道,“你们的父亲和我爹一起打天下,论理,我也应该是你们的大哥。哪有自己兄弟中了毒,做大哥的袖手旁观的道理?有危险就只顾自己,不管兄弟,这样下去,山庄里谁还愿意跟着我?”
冯春时面无表情,淡淡道,“少爷,我们还可以活几天?”
李安然道,“七天。”
冯春时一笑,对李安然道,“我冯家得老爷少爷的恩惠,春时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危急之时,怎肯再拖累少爷!家中母亲妻女烦劳少爷照顾!”话说着,他拔出匕首向自己前心刺去!李安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匕首落地,李安然训斥道,“你这胡闹什么!动不动去死,这样我身边的人还不得全部死光了!我说了没办法了吗?”
冯春时苍白着脸,执拗地望着李安然,陶杰刚才吓了一跳,也惊惶地望着李安然。李安然沉着脸对冯春时厉声道,“你还不认错!我还想历练你让你成为菲虹山庄的栋梁之才,不想你,就这么不争气!”
冯春时怔怔望着李安然,一下子跪在地上,磕头道,“少爷!……”
陶杰见李安然发火,迟疑了一下,也跪在地上。
李安然望着他们,沉默了半晌,缓和口气道,“你们都起来吧,当什么事也没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件事我另有安排,你们不用担心。先出去吧。”
他们两人沉默了半晌,看李安然不容商量,遂起身静静地退出去。
李安然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下午的春阳温丽,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盛,楚雨燕正在桃树下弹琴。
她的琴声断断续续的。李安然走过去,她正望着枝头桃花发呆,李安然在她身后咳嗽了一声,她猛回头,惊鸿般,带着微微的心悸,看见李安然一身白衣,在阳光中淡淡地笑。
她亦展颜。
李安然又仿似在她的眉宇间看到了淡淡的月光。她的眸子很黑很清很亮,她的笑容,很美。
李安然静静地望着她,疼爱地抚着她的头,对她道,“怎么听你弹琴,心神不宁的?”
楚雨燕笑,露出浅浅的小酒窝,她赌气似的道,“四哥教的曲子太难,老是学不会,记不住!”
李安然带着笑,在她对面坐下来,一枝桃花就在他的肩后横斜着。他对楚雨燕道,“学了琴,不好好练习,却在走神。你四哥怎么不管你!”
楚雨燕耸着肩道,“四哥无聊,教我琴不过打发时间玩玩,若真要拜师,他才不收我呢!”
李安然伸手掐着她的小脸,笑道,“我最喜欢弹琴的女孩子,不行我去和楚狂说,让他教你。”
楚雨燕娇俏地打掉李安然的手道,“我才不!四哥弹得曲子都长得要命,打死我也记不住,他脾气那么坏,不知道怎么收拾我。”
李安然道,“我让他看我的面子,打得轻一点就行了。”
楚雨燕撒娇地凑上前去,鼻子都快碰到李安然的鼻子尖了,她做鬼脸道,“你要我学琴,我偏不学琴!”
李安然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楚雨燕跌坐在座位上,捂着人头,撅着嘴。李安然对她笑道,“一共没听话了两天,就原形毕露了,你忘了该听谁的,我说学就得学,不学也得学。”
楚雨燕放手在琴弦上乱拨,嘴里嘟囔着,“学琴,学琴,才不学什么破琴!”
正在胡闹着,听到楚狂的声音道,“哪个肉皮子痒痒了,敢在哪里乱弹琴!”
楚雨燕炮烙一样把手从琴弦上拿开,楚狂已一下子在李安然身边坐下,他高大的身躯好像挡住了不少阳光,一张俊脸似笑非笑,责问道,“燕儿?”
第29章 幽隐的情事
楚雨燕背着手,望着楚狂,脸上是讨好的笑。
楚狂对李安然道,“我若是询她,就打扰了二哥你们谈情说爱;可我闲着无聊,看见你们良辰美景在桃树下,就忍不住来凑凑热闹。”说着,对楚雨燕道,“去,给你两个哥哥沏壶好茶来,就饶了你!”
楚雨燕起身乖巧地跑开了。楚狂望着她的背影打趣道,“这丫头刚来时低眉顺眼好像见谁都害怕,这没过几天,就判若两人了,看来二哥你太过宠她了。”
李安然道,“我宠她,不是有你每天教训她吗?你管住她就是了。”
楚狂捣了他一拳,半笑道,“你若把她给了我,我就管住她,只可惜你舍不得!”
李安然道,“我把她给了你做徒弟学琴吧,放任你严加管教。”
楚狂道,“教教她学琴倒是可以,我可不能收她做徒弟,这丫头心思不静,对声音的领悟力不高,打死她也成不了高手,丢我楚狂的人!”
李安然笑道,“她的资质有那么差吗?”
楚狂也笑,“二哥!我倒是看中了你,你若是跟我学,我给你叫师父都行!”
李安然仰天叹气道,“你这是什么辈分!等我有一天清闲了,能天天跟你厮混在一起,估计不用学,看也看会了。”
楚狂道,“到时候也种几棵这样的桃花,也是一个这么好的天气,夕阳西下的时候,喝喝酒,弹弹琴。”
楚雨燕端茶过来,斟好,一一送到他们手里。楚狂呷着茶,斜看着楚雨燕笑道,“燕儿,你二哥说了,让你跟着我好好学琴,让我做四哥的,好好管教你,你倒是愿不愿意。”
楚雨燕玩着辫子,歪着头笑道,“二哥吩咐了,我哪敢不听。再说,我给你下过跪,磕过头,认作哥哥,便是不学琴,也是要被你管教的。”
楚狂笑道,“这丫头的嘴今天怎么这么乖!刚才是谁,把琴拨得乱响,吵着不肯学啊!”
楚雨燕半低着头道,“刚才是我和二哥淘气呢,以后不敢了。”
李安然和楚狂见她的样子,不由笑了。楚狂笑骂道,“别假装认错了,过来把我教你的曲子弹来听听。”
楚雨燕欣然应了声“是”,温柔的风拂过怒笑的桃花,天空一片绮艳。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
天与地都是一片嫣红的色彩,一个冰雪般清灵的白衣女子,垂着头拨动琴弦。李安然含笑看着她,只觉天地清净。
楚雨燕一曲完毕,灿然一笑,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看见手中的茶,清亮的绿与夕阳的粉紫交辉成艳丽的色彩,不由惊呼道,“二哥你看!四哥快看,这杯里的茶好漂亮啊!”
两个男人都在看她,各自在笑。
楚雨燕有些羞了,流连地看了几眼茶水,轻轻喝了几口。楚狂看李安然的脸上满是爱宠的神色,无奈起身道,“噢,对了,这么好的良辰美景,我好像应该走掉是吧,你们两个谈。燕儿,别忘了给我做菜,一会儿就去啊!”
楚狂拍了下燕儿的头,转身走了。楚雨燕一下子凑在李安然的跟前,亲昵地唤“二哥”。
李安然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楚雨燕乖得像只邀宠的猫。李安然捧着她扬起的小脸,望着她黑而清亮的眸子,含着笑,吻住她,吻得人的心要变成夕阳般灿烂迷醉的色彩。
楚雨燕早就被吻得上瘾了。
夕阳暗淡下来。天地间被染上一层夹着灰紫的蓝,幽幽暗暗的。楚雨燕依偎在李安然的怀里,唇齿间仍是热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