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萱不禁看得痴了,突然被一股暖流击中心坎,内心道,“这么英俊,这么好的哥哥,怎么会是假的呢?”
她突然一阵悲从中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世界上,爹爹死了,她孤身一人,除了眼前的哥哥,她还可以依靠谁呢?
李安然坐在她身边,温柔关切地询问她。李若萱感到一阵委屈,卸下了所有武装,对哥哥流下泪来。
李安然问她上午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敢说出真相,只说在院西的树丛下,树影斑驳,她好像看到了二叔。
李安然叹息道,“傻丫头,以后不要胡思乱想。等哥哥伤好了,就多陪陪你,过一阵子,情况会好些,山庄里又会像从前那么热热闹闹的,到时候,你想怎么玩,哥哥都依你。”
她木然地点点头,洪伯的话又像阴云一样布满了她的心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晚上她想问晓莲,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晓莲对哥哥是一副很信任很乖巧的样子,估计是不会怀疑的。如若华叔在,还可以和华叔商量,可是他已经死了。身边再没有说话的人。最为担心的是,她怕她一旦话说出口,就会被李安然知道,那么他会,杀了自己。
她一个字也不敢说。整整一夜,她恐惧地瞪大眼,洪伯的话一遍遍回响:他不是爹爹的亲儿子,他害死了爹爹,害死了三叔和二叔,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哥哥有极高的武功,可是对爹爹见死不救!他会杀了自己,可为什么要对自己好?
第二天一大早,李若萱的人更加憔悴。
晓莲想尽办法为她做了好几样小菜,可她尝了几口,再也吃不下。
她让晓莲出去了。一个上午她躺在床上,身体没有半点力气。
挨过了中午,李安然费尽力气让她喝了碗参汤。下午四顾无人,只有阳光斜照在床上。她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她想去见洪伯。
洪伯在几棵败落菊花满地的角落里,沉默地晒太阳。
她走了过去,洪伯对她道,“小姐可是相信老奴说的话了?”
若萱道,“他若不是我哥哥,他会是谁?”
洪伯的喉结动了一下,很奇怪地笑了,“你问我他是谁?”
“是的”,李若萱道,“他不是我哥哥,他会是谁?”
洪伯镇定地望着她,对她道,“明天下午未时,他会在山庄东五里大柳树下现身,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他的身份和他的目的。”
李若萱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洪伯道,“三十年前,老爷在河南商丘救过一个叫阿洪的刺客。这么多年来我在山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隐忍,就是为了报老爷三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小姐,信不信我,你去还是不去,全由您自己定夺,老奴不再多话。”
李若萱道,“可是,……”
洪伯不等她说话,已独自踽踽而去。
李若萱站在下午的阳光里,看见一片梧桐叶翩然落下,落在她的脚下,没有声息。
为什么,生命的凋落,竟会没有声息。李若萱拿着那片泛黄的梧桐叶,在阳光里静静地发呆。
第二天下午很快就到了。若萱支走了晓莲,鼓足了勇气。
她独自踏出了菲虹山庄的大门。向东,五里。
那棵大柳树,在秋天的暖阳里依然绿柳依依。
洪伯在树下等她。
她也没有迟疑,奔过去拭着额角的汗珠,问道,“洪伯!你说我哥哥会在这里出现,他在哪儿?”
洪伯笑了起来,那堆满皱纹的笑脸像极了一个干枯的核桃。
若萱道,“你笑什么!我哥哥呢!”
洪伯一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笑眉笑眼地对她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他是不是你哥哥!”
若萱顿知自己上了当,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竟然骗我引我出来!”
洪伯一挥手,两名黑衣人从树后出来,用绳子将若萱的双手捆绑得结结实实。若萱正大骂,被人从后面一击,昏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正处在一座大堂的中央。自己的正前方是一个拾阶而上的神坛。神坛上一位黑衣蒙面的女子冷然静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神坛两侧则燃满了火炬,照得大厅一片雪亮。
洪伯正在不远处领头站着,周围聚集了二十多个人,皆黑衣,肃然伫立,如临大敌。
洪伯见她醒了,对她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他是不是你亲哥哥,我已经通知他说你在我们手上,告诉他,亥时之前来这里赴约,时辰一过,就让他来给你收尸!”他说完,不禁高声而笑。
那厅里很有回声,使他的笑声很可怖。他突然敛笑道,“李安然正身受重伤,他若来,说明他是你亲哥哥,若是他顾忌自身安危不来救你,那他就是假的,大小姐,我这个主意可好?”
李若萱“呸”地一声,骂道,“我哥哥才不会上你的当!你这怪老头,到底是什么人,要来害我和哥哥!”
洪伯冷笑,正色道,“亥时马上就到了。李安然若是没来,我就拿你先来祭奠白龙神观,黑鹰,准备剖心!”
一名黑衣人拿出一柄亮晃晃的利刃抵住李若萱的胸脯,洪伯道,“大小姐,现在你也该死心了,就算他是你的亲哥哥,他也没来救你!”
突听那位女子道,“洪叔,你错了。”
洪伯一怔,失声道,“白大姑娘!这,……”
白大姑娘冷声道,“李安然已经来了。”
所有人都在四处搜寻。
李若萱什么也没找见,哪里有哥哥的影子?
李安然的声音在那白大姑娘身后响起来,他说,“放开若萱!”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没有商量。
黑鹰一下子放下了手里的刀,忌惮地望着白大姑娘。
白大姑娘的脸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俊秀的眼睛,双眸翦水,很美。
众人都十分紧张地望着她,望着她身后那一身白衣的李安然。李安然神采奕奕,几乎是很愉快地微笑。他对白大姑娘道,“我可以问姑娘一个问题吗?”
白大姑娘道,“请讲。”
李安然道,“他们叫你白大姑娘,请问姑娘是不是江南白家白梦鹤的后人?”
白大姑娘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用废话了!我们白家三十二口人死在你爹手上,这个仇,不共戴天!”
李安然道,“这件事,我的确听说过,当年家父痛失爱妻,整整三个月未理世事,令尊之死,白家的灾难,表面上与菲虹山庄关系密切,但家父从未承认过,他也曾找高手调查,只是一筹莫展。”
白大小姐一声冷笑。
李安然道,“我知道我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只是今天晚上,我用你换回家妹,我们之间的恩仇,日后再清算如何?”
白大小姐道,“不用了!我今天来本来就没打算要活着回去!”话说完,刀光一闪,数十把细小的飞刀流星雨一样射向身后的李安然。
李安然躲闪,最后还是站在白大姑娘的背后,抵住了她的后心。
白大小姐怔住,洪伯大声道,“你放了白大小姐!我们放了李若萱!”
李安然道,“好!你们给若萱松绑。”
洪伯使了个眼色,黑鹰动手想要挑断捆绑若萱的绳子。白大小姐突然凄然大声道,“洪叔!黑鹰!你们不用管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你们快动手!”
黑鹰住手,不知所措。
白大小姐将自己的身体狠狠向后撞去。李安然急闪,一个回合,扼住了白大小姐的咽喉。白大小姐如瀑的青丝散乱着,半盖住李安然的手。
李安然可以看见她美丽的眼睛。
那本是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眸子很深,很黑,很亮,很清澈。
她望了李安然一眼。目光中突闪过一丝绮丽的哀艳,仿佛满天夕阳在绚丽地燃烧。
她似乎在笑。温存而纤细。
李安然突然“呀”的一声,却阻止不及,任凭她的身体瞬间僵硬,缓缓倒在自己怀里。
白大小姐服毒自尽了。众人见此,眼睛都红了,发疯地一齐扑向李安然!
李安然腾跃起,刀急剑快,划破了他的衣衫。
洪伯用一柄碧落龙泉剑,剑光点点,宛若飞絮濛濛。
李安然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原来是洪一舟洪老前辈!”
洪伯道,“不错,或许你还不知道,我和白大哥不但是最好的朋友,白大哥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洪伯话说着,从七十二个方向刺出了一百零八剑。
李安然道,“前辈名不虚传,好快的剑!”话说着,只听“铮”的一声,李安然从一名黑衣人手里夺过一把刀,正好格在洪一舟的剑上,洪一舟剑断。李安然飞身而去,落在李若萱身边。
李若萱道,“哥哥!”
李安然没有说话,他嗅到空气中危险的味道。
洪一舟握着断剑,虎口缓缓流出血来。众黑衣人围聚在他周围,准备再战。洪一舟道,“多谢少侠手下留情,若是用暗器,怕是我们已经横尸遍地了。”
李安然道,“我只想救出若萱,白大姑娘的死,我很遗憾!”
洪一舟道,“你虽放我们一条山生路,但堂堂七尺男儿,士不为知己者死,有何面目存活在世上!”说完扔下断剑,大声道,“弟兄们!我们今天来,可曾想要活着回去!”
众人异口同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未落,他们一股脑冲杀过来。
李安然割断了绑李若萱的绳子。整个大厅的顶,在微微地塌动。
李安然的心一紧,众人已黑云般压过来,而大厅就会在顷刻间毁灭!
没有机会了,就算不丧身刀光剑影里,也会葬身与这一片瓦砾之中。
李安然夹起若萱,飞步后退,然后一掌打在后面的厅壁上。
厅壁轰然而塌,听得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整个世界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动摇。
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然落地,土屑如雨。
李若萱一下子窒息,浓烈的硫磺味让她气也喘不过来,过了好久,她才在相对清新的气流里不断地咳嗽。
身边的哥哥严厉地望着她。
她不敢说话,也不能说话,不断地咳嗽,几乎咳成一团。
清冷的夜风,吹得她有些冷,她住声,抬头看见一弯半圆的明月。
李安然站在她身边,静静地注目着远方月下的废墟里升起的缕缕青烟。
李若萱也不敢说话。
青烟不熄,似乎已逝去的人依旧蒸腾着的怨气。
一个女子,刚烈果断地了结自己,那该是出自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而当年的白家,以医术享誉江湖,救死扶伤,个性中正委婉。
世事可以让人改变太多。李安然伫立良久,神情既肃穆,又惆怅。
李若萱不懂。她感到哥哥正在生气,生很大很大的气。她望着哥哥的背影很紧张,一动不敢动。这时李安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头望向她,看见若萱一身狼狈跌坐在地上,清亮的眸子怯怯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安然半是悲悯半是责备地看着她,李若萱不敢对视哥哥的眼睛,遂悄悄垂下头。李安然一把将她拎起来,对她道,“回家再说。”
第10章 心仪的人
他们回到菲虹山庄的时候,已是子时。晓莲见了,非常激动欢喜,可见到李安然神色冷峻,又不禁噤声。
李安然温声道,“晓莲,我们到书房去。”
在书房里,李安然问若萱,“若萱,从我来到现在,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李若萱垂下头,摇头。
李安然道,“那么现在,你可认我是你哥哥?”
李若萱点头。
李安然道,“那好。晓莲,你去把我爹打若萱的板子拿来。”
李若萱害怕地猛抬头,看见哥哥正看着她,忙又低下。晓莲一下子怔住了,转而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求道,“少爷,是我没看住小姐才让她跑出去,是我的错,您要打打我吧。”
李若萱正欲说话,李安然道,“我要管教若萱,不关你什么事,去把板子给我拿来,快点。”
晓莲迟疑了半天,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把板子拿来。那把戒尺三寸宽,一寸厚,二尺半长,上好的檀木,间歇雕刻着云形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李安然叫晓莲出去,关上门。然后他问若萱,“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打你吗?”
李若萱怯怯地不敢抬头。
李安然严厉道,“说话!”
李若萱心一惊,腿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哭道,“哥哥,……我,我……”
李安然严厉地望着已经吓坏的李若萱,见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于是训斥道,“你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不听话,白家的人死了,连你自己也差点没命了!你要我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待!”
李若萱流下泪来不吱声。李安然气还正盛,责骂道,“就算你怀疑我不是你亲哥哥,怀疑我害死了爹,冤枉了二叔三叔,还会杀了你!你,你就该跑到外面去送死吗?你应该怎么办,你应该小心翼翼讨好我,做出一点不知内情、永远不会有任何威胁的样子!那样我利用你,拿着你是我妹妹的伪装独霸整个菲虹山庄,才会留着你的命!你一个人跑出去,要帮手没帮手,要武功没武功,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你杀得了我吗,你还不是自寻死路!”
李若萱抓住李安然的衣襟大哭。
李安然挥起的戒尺一下下落在若萱的背臀上,力道颇为凌厉,打得若萱嗷嗷地叫。
晓莲在外面听得心惊肉跳,七下,八下,九下,十下,十一下?晓莲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忍不住了要冲进去,却一下子发现声音停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晓莲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李安然把戒尺举在手上,看着李若萱抱着头无处躲的可怜样子,便不忍心打下去。好半天李若萱觉得哥哥不再打她了,忍不住偷偷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