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忙扶她起来,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和若萱本来就是一对小姐妹,她叫你一声姐姐总行吧,若萱,过来。”
若萱一把拉住晓莲的手,亲热地唤道,“晓莲姐姐!”
晓莲羞红了脸。若萱却眼圈一红,拉着她的手哭出声来,“晓莲你不要离开我。阿七和华叔都死了,家里没人了,你千万不要离开我,晓莲,……”
晓莲拥着她,热泪横流下来,哽咽道,“小姐,我不走,我,真的不走,……”
李安然看着二人,微微笑了。
三人坐在一起,李安然拿出两把两寸长的贴身小刀,拔开刀鞘刀身顿时闪出碧莹莹的寒光,李若萱道,“哥哥这是干什么用的?”
李安然道,“送给你们防身。”
李若萱摇头道,“不用了,我们不懂武功,留着你防身吧。”
李安然道,“我浑身上下都是暗器,这是我不用的,你们带在身上,必要的时候至少可以给你们壮胆。”
李若萱接过来,像平时玩耍一样别在了腰间,李安然道,“你这样带刀怎么行,又不是让你去卖。”说着将若萱拉过来,将小刀固定在她右手袖子里,对她道,“平日里不妨碍你走路做事,情急的时候,腕子向后一弯,它就落在你手里了。”
若萱称是,遂一遍遍尝试刀从袖子里落到她手里的过程,李安然将小刀在晓莲腕子上固定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晓莲道,“晓莲,我觉得,这屋子怪冷清的,明天你去帮我剪一大瓶菊花来,要半开的,各种颜色的。”
晓莲的脸带着羞涩的嫣红,轻声应了。李若萱本来颇为好奇地试来试去,却突然停住,沉默了半晌。李安然道,“怎么了,若萱?”
李若萱冒冒失失的道,“哥哥,二叔会不会来杀我们?我听爹爹说,三个叔叔里面,他,他的武功最好。”
李安然怔住,看着若萱认真的哀戚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他要来就来,不来就不来。”
李若萱道,“哥哥,叔叔们为什么要杀我们?他要什么,我们给他什么就好了。”
李安然抚着她的头道,“即便我们把整个菲虹山庄给他们,我们什么也不要,他也会杀我们。”
李若萱不解道,“可是为什么啊!”
李安然突然沉默不语,
李若萱哀求道,“哥哥,我们什么都别要了吧。你原来在什么地方,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跟你回去,把山庄给他们总行了吧?”
李安然苦笑道,“傻丫头,你以为我们还能走吗?你以为哥哥是舍不得这山庄里的好生活吗?”
李若萱茫然。
李安然道,“我现在受了伤,你又几乎不懂武功,现在这种情况,你知不知道除了山庄,我们哪也去不了。山庄里建筑奇诡,机关重重,任何人闯进来都有所顾忌,是我们最安全的屏障,一旦我们离开,就如同虎下山,龙离水,必死无疑了。”
李若萱道,“他们,不就是想要爹爹的产业吗?”
李安然摇头道,“几位叔叔,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吗?在叔叔们的势力之外,还有一个更庞大更隐秘的力量。那天袭击爹爹和我的人,一个个武功了得,前仆后继,随意抽出一人都胜过叔叔们,何况,像莫青雄兄弟、冯恨海这样的高手,久享盛名,也不是叔叔们所能请得动的。”
李若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李安然意味深长地对她道,“所以若萱,我们走不掉了,即便呆在这里不一定能活,但是出去,只会死得更快。”
李若萱突然觉得恐惧,身子不由自主往晓莲怀里靠了靠。烛火跳跃着,一片皎洁的月光从窗纱透进来,落在李安然白皙平静的脸上。李若萱突然不明白,面对这么凶险而茫然不可知的未来,为什么哥哥还能这么淡定自若,他有过胆怯害怕的时候吗?
她的身体在不听控制地轻轻地抖。她觉得冷,夜很冷。
李安然抚着若萱的头,淡淡笑道,“偌大山庄,就剩我们三个了,你们俩别怕,我保护你们,除非,他们先杀了哥哥。”
李若萱感到晓莲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
第二天阳光明媚,李安然桌上那一大瓶菊花在清浅的水里开得正好。晓莲是个心思灵巧的女孩子,她将一大早剪下的菊花,插得错落有致,深深浅浅的黄,浓浓淡淡的色,大小不一的朵,高矮有别的枝,那一瓶菊花摆在桌上,风骨清奇,像是撷来了整个秋天刚柔并济的韵致。
李安然脸上带着月华般动人的微笑,让晓莲的心被刹那间揉碎,散落在那一片洒满月光的秋水里。
李安然对她说谢谢。
她几乎是慌张地走出房门,外面阳光灿烂,楼台亭阁,她的心莫名其妙的欢欣。
若萱紧张地跑过来,说道,“不好了!宋二叔来了!要见哥哥!”
晓莲道,“你怎么说的,说少爷伤重不能见客啊!”
若萱道,“我说了,可是他不走!”话说着,若萱已经闯进房间,拉住哥哥道,“哥哥!快!快躺下!宋二叔来了,要见你呢!”
李安然道,“你这是干什么,宋二叔来了,我当然得出去。”
宋清风斜倚在椅子上,不停地咳嗽。李安然嘴角噙笑地进了客厅,向宋清风请安,询问伤情。
宋清风痛心道,“贤侄啊,二叔我伤重未愈,山庄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真是,真是不敢相信。你三叔平日里很讲义气,谁想到他做出这等事来!”
李安然道,“二叔切莫生气,现在山庄岌岌可危,全指望二叔重整乾坤呢!”
宋清风叹息道,“我这身体真是不争气。听说贤侄内伤复原了不少,正有一事要跟贤侄说。有十多个泼皮无赖,乘咱们山庄的乱子起来闹事,叫嚷着要贤侄出去和他们一赌输赢。我苦劝不听,还扬言贤侄若是一个时辰不出现,他们就放火烧了我们全部的赌坊。”
李若萱道,“那就让他们烧去!看他们敢!”
李安然责备地望了望李若萱,李若萱闭声。李安然对宋清风道,“他们要和我赌?”
宋清风道,“是啊,我先后派了五个高手过去,都赌败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特意找贤侄商量。”
李安然道,“既然,我们山庄里没有他们的对手,他们又指名要我去,我总不能等人家烧了我们全部的赌坊吧。”
宋清风忧心道,“贤侄你龙章凤姿,技艺超群,只是这赌博,你可有把握?”
李安然道,“没有把握。可总得试一试,躲在山庄里不见人,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宋清风道,“好!那二叔陪你看看去!”
两人相携欲出门,李若萱一把抓住李安然,哭道,“哥哥!你不要去!”
李安然温和地对若萱笑道,“没关系,哥哥有分寸,你不要担心,在家等我,我早去早回。”
李若萱默默流下泪来。李安然不再说话,跨出门去。
闹事的人在长鹰赌坊,菲虹山庄最大的赌坊。李安然踏进去的时候,正有十多个壮汉在砸场子。见了他,动手的人都停了下来,打量了他几眼,为首的抱着胳膊挑衅地笑道,“想必,这就是菲虹山庄的少主人,李安然啦?”
李安然客气地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有何吩咐?”
那壮汉见李安然气度非常,略有收敛,大声道,“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老庄主过世,这赌坊的生意也不能让你们菲虹山庄老是霸着!在下号称赌神,赌遍天下无敌手,赌得烦了,想弄几家赌坊发发财,享受一下江山美人的乐趣,不知道少庄主可否愿意成全!”
李安然微微笑道,“我倒是愿意成全,可是阁下总得露出真本事,让在下输得心服口服才是。”
“好!”那壮汉一声大喝,“我们就赌一场,输了菲虹山庄所有的赌坊生意都归我!”
李安然道,“好!我若是输了,不但全部赌坊的生意都归你,其他的生意也归你,乃至我和我妹妹的命,你也拿去。只是,若是阁下输了呢,阁下拿什么做赌注?”
那壮汉突然有些狼狈。
李安然浅笑道,“英雄莫问出处,若阁下什么都没有,那就把命押上也可以。”
那壮汉沉吟了半晌,额头冒出汗来。
李安然淡然道,“阁下,意下如何?”
那壮汉突然昂起头,大声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来人,拿色子来!我们以小定输赢!”
李安然彬彬有礼道,“好。兄台先请!”
那壮汉将袖子一挽,拿过骰子在手里摇得“当当”作响。
那种碰撞的声音欢畅低昂地响着,突然“叮”一声落在赌桌上,场内一片寂静,无数双眼睛都睁圆了仔细瞧着。
据说那叫“一柱擎天”,骰子像被人特意码上去似的,整整齐齐一条直线,一个点。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那人仰天大笑着,他周围的兄弟为他欢呼鼓掌。李安然脸上还是淡淡的笑,优裕安闲地将骰子一粒粒放在筒子里,然后,摇。
人群又一下子静了。那人不可思议地等着李安然,活像他是一个怪物。
事已至此,那李安然还敢赌?而且,还那么有把握的样子!
那种碰撞的声音响得并不长,李安然将它放在桌上,揭开筒子,却见在一堆粉末中,整整齐齐地码着半颗骰子,每颗都从圆点中间断裂,像是被人刻意削过似的。
李安然将骰子一粒粒拿下,除了最上面的半颗有半个点,其余的,全是白白的,磨得光滑无痕。
人群惊得没有一丝声响。那壮汉看了半晌,冷汗涔涔冒了出来。突然他大喝一声,“我们再来过!这次我们赌大!”
李安然敛笑,轻声道,“可惜你没机会了!”
他话说完,对面的壮汉突然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人群愕然,转而散开好几步远,相互惊恐地张望。
李安然环顾四周道,“还有谁要赌?”
没有人说话。
这时一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大叫道,“不好了!二庄主,少庄主,小姐她,她出了事了!”
李安然心一紧,匆忙赶过去。那里已经围了很大一群人。他分开人冲进去,看见李若萱衣襟上几点血痕,手里拿着自己给她的那把小刀怔怔地站着,刀上沾着血,晓莲在旁边一脸煞白。
不远处躺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伯伯,胸口一大片血,身边是一筐打翻的青菜,人已经死了。
李安然走到死者身边,扫视了几眼,站了起来。一位三十多岁汉子挥着手叫道,“少庄主来得正好!大小姐她杀了我叔父,你要怎么交待!”
李若萱在一旁急得直跳,“我没有杀人,晓莲可以作证!”
李安然没有理她,径直对那人道,“阁下亲眼看见,若萱杀死了你叔父?”
那人道,“我不亲眼看见,还是栽赃陷害不成!你们菲虹山庄威风凛凛,我们躲都来不及,难不成还去招惹!”
李安然道,“那若萱为什么要杀你叔父?”
那人道,“我和我叔父挑菜在此歇息,叔父他说了老庄主几句坏话,恰逢大小姐经过听到,两人言语不合,叔叔站起来和她争吵,我正想上前劝解,不想大小姐从袖子里拿出刀将叔父捅死了!还划伤了我!”说着举起流血的胳膊给众人看。
李安然突然冷冷道,“你在说谎!”
第8章 扫落叶的老人
那人一下子怔了,过了半天才冷笑道,“你说我在说谎?亏你少庄主想得出来!自己妹妹杀了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抵赖!”
李安然道,“你说你叔父站起来和若萱争吵,若萱刺死了他。这里面有三个明显的破绽。第一,这位老伯的身材和我差不多,若萱比他足足矮了一头半。如是若萱所为,要刺穿心脏,刀口应该是由下到上斜偏的,而这位老伯伯的伤口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倾斜,凶器是直着进去的,一穿透胸;第二,”李安然从若萱手中拿过刀给众人看,说道,“若是若萱所为,这刀仅长两寸半,从前面刺透人的胸膛,就算能够刺穿,伤口也应该是前面宽,后面尖细,而这位老伯的伤口,前后伤口的尺寸是一样的。第三,也是最为明显的纰漏,”李安然将尸体翻过,指着伤口道,“老伯的伤口比若萱的刀口足足宽了半指,是一把又宽又厚的利剑所为,根本就不是若萱的刀,你不是说谎,是什么?”
宋清风突然阴柔地笑道,“贤侄分析得好。”
李安然站起身道,“二叔过奖了,这种伎俩实在太过拙劣,江湖上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宋清风道,“是啊,江湖上的人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你李安然。”
李安然望着宋清风,对他道,“二叔,你这么做,不过就是想引我出来。现在我们兄妹俩都在您面前,二叔想怎么处置,就不妨直说吧。”
宋清风没有说话。
李安然道,“二叔您对菲虹山庄劳苦功高,爹爹去世了,自然该二叔做主。侄儿在外闲云野鹤二十多年,刚回来一个多月,对菲虹山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您何必表面上极力推辞,背地里却非要取我和若萱的性命呢?”
宋清风“哼”了一声,道,“你将菲虹山庄拱手相让,却让我鸠占鹊巢,处于不仁不义之地,你的居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李安然道,“二叔错怪侄儿了,侄儿对菲虹山庄没有任何功劳,本来没有权力做这个少主人。只是爹爹死得仓促,不及交待后事,二叔您又以养伤为由,坐观虎斗。现在侄儿愿意交出菲虹山庄所有的生意给二叔,只求和若萱留在山庄中避祸一时,求得二叔的庇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侄儿决不反悔,不知二叔,可否答应?”
宋清风冷笑一声道,“答应?你要我如何答应?现在你重伤在身,自然苟且自保,待到你伤好之后,你又怎么饶我?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又怎能做那养虎为患的蠢事?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我也不必瞒了!李安然,怪只怪你太能干了,若是像若萱一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还用费尽心思去找罪名吗?就像今天,你输掉菲虹山庄的产业,若萱落个草菅人命的罪名,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吗?你有心把菲虹山庄让给我,就不会赢,也不该为若萱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