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一边哭, 病房里有人看不下去了, 不知是谁说了句, “这姑娘怎么这样?老葛平常都是这样,白护士照顾得可好了,要不是白护士,老葛这会儿早大小便失禁了。”
“对啊,本来就是该你们家请护工的事儿,结果全推给护士站,各个护士尽心尽力地帮你们照顾,你们现在还恩将仇报。”
“就是就是。平常也没见你这个当女儿的来床前尽孝,刚来一天就闹这样的事儿,沈医生多好的人呐,人家跟你讲道理,你直接就动手,也太不是人了。”
“你自己问问老葛,平常沈医生白护士对他怎么样?你这事做得是真不地道。”
……
葛大爷住得是四人病房,人不多,但架不住大家都年长,见到这事儿忍不住鸣不平,你一句我一句地指责葛大爷的女儿。
结果她扭头来了一句,“我家交那么贵的费用,这都是他们该做的!”
“您的费用并没有给到我们。”白洁抽噎着解释道:“我们都是拿死工资的,葛大爷还走了医保,做手术也没有花销太多。单子里的高额费用都是来源于进口药,这也是经过家属同意才用的。”
“狗屁!”女人骂道:“我作为家属我怎么不知道?就是你们医院乱用药!”
白洁还想解释,结果沈渊拽了下她的袖子。
“葛女士。”沈渊平静开口,“您如果对费用有疑惑可以去收费处要详细记录,以及每次缴费人员都能看到各项药品的费用,我们医院对收费一事公开透明。还有,您要是对我们护士站的工作不满,请您及时聘用专业的护工人员,如果您要是对我们医院的业务能力有质疑,可以现在办理转院,但前提是让葛大爷的行为监护人来办理。”
他有条不紊地说完,那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对方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是,转院吧。”有人附和了句。
“对对对,赶紧转院。”
“老葛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摊上你这么个女儿。”
“……”
病房里一时间议论纷纷,但趴在床上的老葛终于开口,“我不转院。”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门口不断有人驻足停留看热闹,然后有人通知了护士长,很快护士长又通知了沈渊的代教老师赵医生,正好赵医生刚开完会,正和李主任往楼下走,不一会儿一堆人都聚集到了病房里。
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沈渊脸上的巴掌印。
医闹事件可以说是医院里最为常见的事件之一。
但二院的医闹事件可以说是北城所有医院里最少的,得益于新院长的上任,其上任时发布《告全体北二院同志书》,第一条就是:不惹事,也不怕事。遇到不讲理的患者家属绝不纵容,我们的专业是救死扶伤,不是忍气吞声。
在他上任之后连续处理了几次医闹事件,几乎都以劝家属转走病人,或在不危害生命的前提下进行停药处理,经过几次后,北二院不好惹的名声逐渐传了出去。
有坏名声就有好名声,北二院的骨科、妇科、神经内科、口腔科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每天从全国各地来北二院看病的人数不胜数,住院的床位紧张得很,医生资源更加紧张,挂个专家号得提前半个月预约,都不一定能够预约得上。
有特别过分的家属在医院门口大闹,医院会直接作报警处理,同时还会在门口贴和医院打官司的流程。
这方法又流氓又有文化,堪称先礼后兵的正确打开方式。
起先效果确实没能发挥出来,但实行几年后,效果显著。
李主任到病房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打医生?”
他年纪长,以前又在高校担任老师,生气时不怒自威,吓得那女人往后退了半步,但仍旧不甘示弱:“干什么?你们医院仗着人多势众要欺负我吗?”
“给葛先生的行为监护人打电话,让他到医院来一趟。”李主任没和她吵,直接越过了她吩咐站在后边的护士。
此刻病房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小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儿,先到的人给后来的人传递信息。
“你……你什么意思?”女人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我难道不是我爸的行为监护人吗?你有什么事情和我商量就行!”
“那你现在去办理一下出院手续。”李主任严肃道:“我们医院不留对医生、护士有隐藏危险的人。”
女人一愣。
李主任:“如果您无法做主,那请您等候片刻。”
说完以后就让众人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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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几乎都是在扯皮中度过的。
葛大爷的儿子来了以后给沈渊和白洁道歉,但葛女士说什么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兄妹两人在医院里大吵一架。
葛大爷坚持不去别的医院,葛大爷的儿子也说二院这里的各项条件都好,但李主任坚持说让他们办理出院手续。
沈渊和白洁就在办公室里等待最后结果。
从上午10点半到下午7点,他们一家人先是内部扯皮,然后又跟医院扯皮,医院这边的态度很明确,就是站在医生和护士这一边,尤其白洁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吓坏了。
那边的施暴人说什么都不道歉。
来来回回闹了一天,最后协商结果是葛家请专业护工,赔偿沈渊和白洁各一千元,并且禁止葛女士来医院。
葛女士听到要赔偿他们一人一千的时候震惊了,直接破口大骂:“你们这是什么黑心医院?打一个巴掌就要赔一千?”
“那我给你五千。”一直安静听他们扯皮的沈渊沉声开口:“我打你一巴掌。”
他说话的语气太过阴翳,那双眼睛虽好看,但仔细看还觉得瘆得慌,葛女士又很怂的噤了声。
临近7点半,葛家兄妹才从李主任的办公室离开。
中午忙着和他们扯皮,连午饭都没吃,晚上李主任说请他们吃晚饭,白洁摇摇头,“我想回家睡觉。”
沈渊也婉拒,“老师,您忙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我不太饿。”
李康健是他们外科学的老师,去年刚升为主任,之后不会再带本科的课程,只偶尔带研究生。
他的理论和实践都很强,而且和沈渊的爸爸是校友,都是从知名医科大学毕业的,沈渊爸爸还是他的学长。
沈渊跟他亦师亦友,本科论文导师是他,之后不出意外,研究生导师也是他,原本来二院实习时的代教老师也应当是他,不过那会儿他忙着出SCI,把沈渊分给了同样很优秀的赵医生,之后就一直跟着了。
平常两人约着吃饭也是常有的事,甚至师母经常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但今天他实在没什么心思。
李康健见状也没勉强。
沈渊从办公室里出来以后途径护士站,护士小姐姐们看着他的脸都欲言又止,他去赵医生的办公室里把白大褂叠放在柜子里,离开医院。
等他离开后,护士站的小姐姐们低声讨论。
“那女人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小沈那么好看的脸她都敢打,我天,气死了。”
“不过有一说一,小沈的脸有个巴掌印都是好看的。”
“估计小沈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一整天都耷拉着脸,看着好凶。”
“哎,像这种小富二代,就不该来学医,又忙又累钱还少。”
“小沈的颜值进娱乐圈才不浪费啊,吊打选秀出来的小鲜肉们。”
“都别花痴了。”护士长站在后边低声提醒,“人家有女朋友了。”
众人:“……”
嗐。
好好的帅哥怎么就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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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从医院出来时在护士站拿了两个口罩。
他的左半边脸虽然刚被打后冰敷过,但效果不大。
那女人是吃铁长大的吧?
沈渊想起来也还是生气,从小到大没人打过他脸。
而且是这种被打了还不能还手的情况。
昨天他还在安抚傅意川,结果今天同样的事情落在他身上,他也觉得——忍不了,而且傅意川那个,他还能安慰,毕竟对方有精神疾病。
但他呢?
病人身体上的病,家属精神上的病。
沈渊真是有气没处发。
从医院出来以后才8点,离言忱下班时间还早。
他在大街上晃荡了会儿,稍微平复些心情后才打车去了蓝夜。
八点多的蓝夜刚开场,言忱还站在台上唱粤语歌,整个酒吧的灯光都充斥着诗意又浪漫的感觉,台下听众还不多,陆陆续续都有来的。
台上的言忱穿着件黑白色调的衬衫,底色是黑色,上边点缀着白色图案,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来的那截肌肤在灯光映衬下愈发白皙,她的紫色头发有些褪色了,但仍不影响美观,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好像自带滤镜,扫过场内的人,在看到沈渊时扬起一抹笑。
沈渊却一直都拿右脸示人。
他坐在吧台前喝了几杯酒,因着最近常来,调酒师都认识了他,也知道他和言忱认识。
平常很少和他搭话,但许是今天人少,调酒师给他调了杯酒后忽然凑过来低声问:“帅哥,你是不是在追言忱?”
沈渊眼皮微掀,懒洋洋地发出个上扬的尾音,“嗯?”
“还没追到?”调酒师看向台上的言忱,“这美女啊,带着刺的。”
沈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乐队已经换了谱子,言忱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的吉他,她坐在高脚凳上,慢慢和乐队合了拍子。
酒吧内的音乐变成了慢摇滚。
她的烟嗓和灯光愈发相称,沈渊盯着她看,忽而轻笑。
别的美女不知道,但言忱确实带着刺。
还是仙人掌的刺。
今晚乐队营业到10点半,言忱结束了最后一曲,和乐队一起鞠躬致谢,然后去了后台拿东西。
沈渊戴上口罩去酒吧门口等着。
五分钟后,言忱和她乐队的人一起出来,大家看到沈渊还主动地挥下手,除了于清游会拽不拉几的从他身侧路过。
言忱今天带了吉他,她背着吉他走过来,看见沈渊戴着口罩多看了几眼,“你怎么戴口罩?”
7月份的北城正是热的时候,哪怕是晚上吹来的风也带着热气,街上戴口罩的人寥寥无几。
沈渊低咳了声,“感冒。”
他不太想让言忱看见脸上的痕迹。
言忱将信将疑,“夏天怎么还感冒?”
“热感冒。”沈渊说:“昨晚空调吹多了吧。”
言忱:“……”
她又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踮起脚尖儿伸手探向他额头,沈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言忱的手搭了个空。
“……”
“我查过了。”沈渊说:“体温正常。”
“那你声音也正常。”言忱皱眉,“你不会在骗我吧?”
“没有。”
言忱见他不说,无奈耸肩,“行吧。”
沈渊说谎时很明显。
他的小手指总会不自觉缩回去。
言忱在高中时就发现过,所以每次沈渊在她面前撒谎她都能辨别出来。
大抵沈渊成长了,他刚刚说话时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在身后,刚好都是言忱视野盲区。
所以言忱快速get——这人肯定不是感冒。
两人还同往常一样,沈渊带言忱去吃饭。
接她下班不到十天,这条全是餐厅的街倒是来过许多次,就和玩扫雷一样,有时好吃,有时就是雷区。
今晚言忱选择吃鱼。
要了条水煮鱼,本来要两碗米饭,但沈渊更正只要一碗,他不吃。
“来之前吃过了。”沈渊说:“晚上在医院食堂吃的。”
言忱:“哦。”
言忱一个人吃很尴尬,她吃着吃着就会看一眼沈渊,然后就发现沈渊在出神。
他是个很少发呆的人,从那会儿就是。
言忱快速扒完饭离开饭店。
两人走在步行街上,沈渊和寻常一样沉默,但言忱却觉得气场不对。
在路边等车时,言忱才出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沈渊说。
言忱还想说什么,车已经停在面前。
两人上车之后,车里就变得沉默,话痨的司机师傅都没能带动这沉默的气氛。
一直到回了家,两人各自回去。
言忱在房间里坐了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
明明是他不高兴,但感受了一路低气压的她这会儿心里也不舒服,她翻了翻抽屉,刚好还有上次买的感康,她拿了一盒就往外走,岑星刚好在客厅坐着,见她出去问了声:“你要去对面?”
“对。”
“我刚看到傅意川。”岑星犹豫了下还是说:“他说沈渊好像跟患者家属打起来了。”
言忱:“……”
她眉头微皱,“沈渊把患者家属打了?”
岑星抿唇:“……有可能。”
都是一个高中的,谁还不知道沈渊的光荣事迹了呢?
偶尔打架,但打那一次能让人津津乐道好几年。
尤其他脾气也是出了名的不好,尽管仔细回忆,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很离经叛道的事儿,也就偶尔不穿校服、跟老师battle一下学渣到底怎么危害社会、在国旗下被罚站,但众人的既定印象就是沈渊不好惹。
“不对。”言忱忽然叹气,“他不是那样的人。”
岑星没说什么。
言忱推门而出,“我去看看,你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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