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笑道:“柱子哥这次也来了, 说是如果能碰上您, 看您去不去, 如果去他就打算跟您一道,毕竟路上现在安全不安全也说不准。”
宁桃深吸了口气道:“我去。”
事情既然赶到一起了, 他不如就过去看看。
到底是什么人,目前接手了永安书局。
宁桃仔细算了下时间。
福王逼宫的时间是在三月中旬。
现在已经四月底了, 信比人快,按理说这个月应该没单子了。
他又仔细问了信上的日期,石头说居然是这个月初的。
宁桃一时语噎。
极有可能有人接手了范家的书局,让他进京怕是要与他谈将来的合作关系。
宁桃等柱子过来, 两人带着东西去了裴大人那里。
先前没去拜访, 是因为考试成绩没出来要避嫌, 现在要离开了,再不去有些说不过去。
路上,他与柱子提了一句,范家已经出事的事。
不料,柱子道:“我也听说了,所以,这次的单子还有让你进京,我觉得有些蹊跷,便决定跟着你一道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宁桃道:“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杜大人与我说的。”
宁桃:“……”
宁桃给裴大人和李大人都带点红山寺上次送来的山货。
裴大人一看货色,就笑道:“德清那老和尚还真舍得,把这东西都给你。”
宁桃暗暗吃惊。
不过一想,裴家什么底蕴,就安心地把心给放了回去。
“德清法师年前从我那儿买了些米,就给了我十来车的山货做为交换。”
裴大人道:“他倒是会算账。”
两人又聊了几句,裴大人笑道:“你这次要进京,也是赶考?”
宁桃摇头,“我学问不够年纪也不大,倒是不着急,是有人捎信给我,让我进京都,怕是要谈与永安书局的合作。”
裴大人并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宁桃心思一动,果然,他知道点东西。
于是,便道:“大人让李大人让我瞧的邸报上头都说了,范家已经出事了,如今人全在牢里,只等着春闱过后再行发落。可永安书局一向是范家的,如今……”
裴大人笑道:“谁说这书局是他们家的?”
宁桃:“??”
Emmmmmm......
“你真以为就范二那样一个女子,能搞这么大的书局?”
这话说得宁桃有点懵。
坊间传闻不都这样的么,一传传了这些年,而且范二与他合作,能看出绝对的主导权。
“福王与范家关系可不浅呢。”
所以说,要约他见面的是康康。
看宁桃的表情,裴大人就知道他懂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福王这局棋下的很大呀,一件事两手准备,确实是个好想法儿。”
在裴家待的时间不长。
但裴大人几句话,却对他醍醐灌顶。
宁桃已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范二让他与康康交好,那是因为她与福王至始至终都是一伙的。
福王扶持范家做一个占了半璧江山的书局,更网罗了天下大半的读书人。
如今,福王兵败。
范家全军覆灭。
可福王还留了一手,看似要杀小皇孙,实则却让康康把人藏起来,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出父子反目的戏码。
此戏码有点意思。
其一,若是败了,便是康康保命的关键。
其二,若是胜了,福王落了个杀兄的罪名肯定不好听,但是他儿子名声好呀,重情重义……
妙啊,实在是妙。
宁桃自以为自己活了两辈子,绝计想不出这样的点子来。
如今康康有保命符。
皇帝怕是看出来了,也不敢把这事给说破。
毕竟,康康做的事全天下人都瞧见了,如果他硬说康康别有用心?
不止会寒了天下人的心,还会让人觉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
恩将仇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理清了关键点,宁桃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见他哼着歌从裴家出来了,柱子知道消息打听得差不多了,笑道:“咱们什么时候进京。”
“明日。”
他们占了人家掌柜的宅子一个来月了。
再不走都不好意思了,而且掌柜也不收房租,说什么让他们读书人住,面子上有光。
今年他们县学没人拿第一,但是有个第二和第三。
今年的府学第一也是出在掌柜的客栈,生生把对面客栈给气得跳脚。
宁桃临走时,除了伙食费,又特意给掌柜送了一幅画,是他前段时间陪着胖师兄一道去黑市上买的。
胖师兄帮他还的价。
十两银子买来。
他仔细瞧了瞧,若是找到懂行的,起码能卖二三百两。
两人出了掌柜的门,岳贵山笑道:“原先我还觉得掌柜让咱们这些人住,又不收租金,还每日提供饭菜,虽说收个伙食费,但是能看出来就是意思意思,总感觉挺对不住人的。”
“现在嘛,瞧你送出那幅画,我倒是感觉掌柜这次也不亏。”
关键是,原先掌柜从代理那里拿贷。
现在,宁桃直接让石头他们给送过来,还是用红山寺的货,档次上就上升了不少,还少了中间商差价。
怎么说都是掌柜赚了。
宁桃道:“谁叫人家对咱客客气气的呢!”
对方友善,你肯定也得笑脸相迎不是?
他对掌柜的印象还是蛮好的。
他与掌柜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掌柜经常把每日多余的饭菜,送给路过的乞丐或者赶路,但又住不起店的人,这样的人宁桃很乐意与他交朋友。
府城的事办完了,学生们也都不是七八岁的孩子,有的孩子都与宁桃差不多大,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大家便各奔东西了。
宁桃他们几个跟着柱子他们先去省府购山货,再一并从仁川码头坐船去京都,比起直接水路能晚上两天。
饶是如此到达京都,也不过才五月初。
距离春闱还有不短的时间。
宁桃虽然没决定要不要参加,但是书还是照样要背的。
三人一道儿每天背背书,互相辩论辩论,晚上在客栈入住时,再顺便写个七八百字的文章,第二天互相批改。
这么一晃就到了省府。
他们最多在省府待一天,宁桃觉得自己还挺忙。
先去林家拜访,再去仇家探望,最后上山与德清会个面。
胖师兄道:“那咱们就在红山寺等你了,我听说红山寺的斋菜是出了名的好。”
宁桃想起一星说寺里的酒特别好,斋菜也是一级棒,就忍不住笑道:“那胖师兄今日可算是有口福了,您可得悠着点儿,别吃得舍不得走了。”
胖师兄摇头晃脑道:“非也,再好吃的东西也留不住我,我的目标是京都。”
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腰,哈哈笑了起来,“我要在京都安家立业。”
宁桃挥手与大家告别,领着宁棋去了林家。
林大老爷一如即往的热情。
听说宁棋县试和府试都均是第二名,夸奖道:“果然宁大人就是会教孩子,三个儿子可是一个比一个优秀。”
宁林他先前见过。
宁林乡试的成绩也相当不错。
如今,宁棋也如此优秀。
这放在一个家庭里面就相当难得了。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来来来二毛,让外祖母瞧瞧。”
宁棋在路上听宁桃提了一下林家与他的关系,原以为就是走个过程,客气客气,谁知道,到了他们家,跟到了王家没什么区别。
除了长辈们热情之外,晚辈们也都挺友好。
林大公子今年本来要参加春闱的,岂知京都那边消息一直不稳。
如今,终于盼到了好消息,正打算这几日便启程进京。
现在听说宁桃已经买好了明日的船票,笑道:“祖母、父亲,要不孩儿也与表弟他们一道吧,路上还能相互讨论学问。”
林大老爷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林家原先要留饭,一听宁桃还要去仇大人那儿拜访一下,便没留他,不过把宁棋给留了下来。
林大老爷和大公子将宁桃送出门外,还特意从库里给他提了两瓶上好的老酒。
“仇大人好酒,你把这个带上不失礼。”
宁桃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来都没给您带酒,走了还要从您这儿兜些东西。”
林大老爷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到了京里,你表哥还须你照顾呢。”
宁桃:“……”
宁桃厚着脸皮把从林家带的酒送给了仇大人。
本来就是探望一下,本着父亲的同僚路过他来拜访一二。
结果,一到仇家,原先几乎不露面的仇夫人不等仇大人从衙里回来,亲自接待了宁桃。
身边还跟着仇姑娘。
宁桃对仇夫人印象不深。
只记得他爹说那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结果见了面之后,也就是半老徐娘,美的有点艳俗。
而且还挺高冷,全程没多跟他说过几个字。
岂知,今日过来,仇夫人一听人报说是宁桃来了,拉着女儿就迎了出来,热情的跟青楼门口的妈妈桑一样。
一双眼睛,跟粘到宁桃身上似的。
看得宁桃后背直冒冷汗。
“解元郎这是要去京里赶考吗?”
“你父亲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令人羡慕,不像我家那两小子,年岁虽长你不少,可成绩却一直平平,也就是托着他爹的面子,才捞了个一官半职。”
“对了,解元郎今年有十六了吧,这样的年纪可不小了,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必定有许多人想当你的丈母娘吧!”
仇夫人说话跟连珠炮似的,不等宁桃回答,噼哩啪啦一大堆。
宁桃暗暗捏了捏手心里的汗道:“夫人抬举了,小子目前一心在学习上,并未想过其它。”
“那便好,那便好,少年人自当以学习为重。”
宁桃尴尬地跟仇夫人聊了两刻钟,仇大人终于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几个月不见,如今的仇大人宁桃都没认出来。
官服松松胯胯的挂在身上,原先的一头黑发,如今却是白了两边,整个人跟赶了十来天路似的,眼里布满血丝,分外的桑老和疲惫。
仇大人刚下马车,听说老婆和女儿一道接待了宁桃,心道一声坏了。
这一路拖着老迈的身体狂奔而至。
如今气喘吁吁地,不过依旧坚持道:“夫人你与四丫头一道下去吧,我与解元郎有些话要说。”
仇夫人被丈夫一瞪,虽然有些委屈,不过还是笑盈盈道:“那妾便让厨房准备饭菜,一会解元郎可得留下来一道用个膳。”
宁桃忙道:“不劳大人与夫人费心了,小子今日路过,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与德清法师商量一二,所以,便不能留久了。”
仇夫人双眼一亮,也不顾仇大人瞪她,笑盈盈地上前道:“解元郎与德清法师如此熟悉吗?可否……”
“下去!”
仇大人冷哼一声,生生打断了仇夫人的话。
仇夫人一噎,呶了呶嘴,就听丈夫再次喝斥道:“还不快下去。”
宁桃:“……”
他怎么记得,先前来的时候两夫妻关系挺和谐的?
打发走了仇夫人,仇大人才道:“老夫听说年前德清法师弄的救济灾民的米都是你给找的,且价格比正常时候还要便宜一些。”
仇大人当时听老王说的时候,就有些不敢相信。
他知道宁桃自小就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做生意,起初没见面时,还觉得这个孩子太过看中钱财,后来他中了院试头名,乡试头名,仇大人才将心里那份不愉快给抛却了,一个读书即好,又会赚钱的女婿。
他觉得实在太可了!
年前那事,知道宁桃几乎没从中赚钱时,仇大人还是吃了一惊。
像宁桃这种自小就开始赚钱的,又把生意做得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
事情证明,他再次被打脸。
当时仇大人悔得直挠墙。
如果宁桃借机大赚一笔,他心里还没那么难受,关键是这孩子拎得特别清呀。
这样的女婿几辈子才能遇到一个呀。
仇大人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跟猫抓一样。
为这事,他又与仇夫人吵了一次。
再后来范家事发,两人的关系几乎降到了冰点。
今日仇夫人又出来丢人显眼,若不是当着宁桃的面,仇大人咬着后牙槽,这么好的女婿,生生被自家夫人那个蠢妇给推到了门外。
仇大人觉得,若是仇夫人没在中间捣乱,当时早早与宁家把这事定下来。
那么宁桃就是他家的人。
而且那时候他官位比宁少源高,宁家与他们家怎么都算是高娶。
现在好了,宁少源有个侯爷女婿,而他自己虽然是四品,可事实上在赵州与他的身份也差不离了。
宁桃在仇家待了小半个时辰。
仇大人就悔恨了小半个时辰,看着时间不早了。
宁桃起身告辞。
仇大人道:“你这次上京是要参加春闱吗?”
宁桃摇头,“还没确定。”
仇大人道:“以你的学问,上榜肯定没问题,今年情况特殊,朝廷急需人才,你若真下场了,不敢说头甲,二甲前几名老夫还敢打保票的。”
宁桃微微一愣,“您没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