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边刚才吵得最凶的少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数术特别好的样子,那你瞧瞧这道题,咱们四个人谁做的对。”
宁桃道:“这位白师兄对了一半儿。”
想了想又道:“师兄你的题从一开始,思路就是错的,你把这个字理解误了,这道题的陷阱刚好就在这里,你理解这么一差,自然题就答不对了。”
“还有这位师兄,出发点是正确的,可后面却多加了一些东西。”
“哦,对了,这个条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他用笔在上头把多余的条件给划掉,再仔细一品,题目立马清晰多了。
做对了一半的白公子,此刻也重新计算完成了,长长吐了口气道:“多谢师兄指点,这次可算是对了。”
宁桃道:“不客气,师兄在计算方面有些弱,检查时,可以试试反向演算。”
白公子与他道了声谢。
其余两名同学也按照宁桃说的,重新把题写了一遍。
仔细一对答案,与白公子的一模一样。
看来是都对了。
左边的少年磨了磨牙,不服气道:“看你年纪不大,数术这么好,可是请了什么名师?”
宁桃点头,“我先生确实很厉害。”
少年一噎,默了好一会才道:“那你可真可幸运,咱们听说,咱们省今年的主考官是那位新科状元宁桃宁大人,他的数术就特别好,还教过当今圣上,他今年出的考题,想来一定很大部分与数术有关。”
少年勾了下唇,道:“你先生那么厉害,可有宁大人厉害?”
宁桃:“……”
就在这时,小武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过来找他回去吃东西。
宁桃和大家告别。
少年见他不回答,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还没说,你先生是谁呢,可有圣上的先生厉害?”
宁桃一言难尽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眼眶挺红,显然心情很激动,甚至嘴角还带着轻蔑。
就听小武小声道:“公子,昨天晚上就是他与另外一位红衣公子因为你的事吵起来了,奴才趁乱就踩了他两脚。”
宁桃缓缓转身,“宁大人算什么呀,在我先生面前那都是小辈儿。”
少年:“……”
第154章
宁桃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 趁少年没回味过来,领着小武回了船舱。
官船上备的食物很丰富,又是刚开船, 蔬菜类的就挺多,小武按照他平时的习惯,弄了两菜一汤。
两人坐在床上边吃边聊。
小武道:“公子,要不要奴才再去打探打探。”
宁桃道:“行吧,你左右也没什么事。”
小武一噎, 其实我也很忙。
宁桃吃完早饭, 去外头遛哒了一圈,就瞧见那位白公子拿了本书等在他房门口。
宁桃笑道:“白师兄找我有事?”
白公子不好意思道:“在下知道这样有些唐突, 不过早上看师兄解题的思路和速度就知道师兄在这一方面很擅长,所以, 我有几道题想问问师兄。”
宁桃道:“那师兄请进来吧。”
白公子的题都不太难。
宁桃去长天书院讲学的时候,也给学生们讲过。
一问才知道, 几位都在国子监读书的。
宁桃还真没去过国子监, 据说那边读书的要么是靠身份进去的, 要么就是秋闱副榜有的名额,这几位除了不喜欢宁桃的少年, 剩下的三人都是靠副榜去的。
而那位少年据说是世家子弟。
宁桃把题给他过了一遍,怕他吃不透, 又习惯性的出了几道类似的题目。
白公子笑道:“师兄这样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宁桃头也不抬道:“谁呀?”
“那位宁大人。”
宁桃抬头,饶有兴趣道:“为什么?”
“我听说宁大人给学生讲题的时候,就习惯讲完之后,再出几道类似的, 甚至有延伸性的题目让大家再攻固一下, 可惜我们去蹲了几次, 宁大人都没有去长天书院讲课。”
“国子监也没能请到过,据说他每次都很忙。”
宁桃忙是真的,但是出门的时间久也是真的。
因为平时除了上班之外,还得给孙家和杨家的那几个孩子补课。
这么一来,多余的时间就更少了,别说国子监了,就是长天书院他也推了好几次了,要不是今年瘦先生跟着秦先生在家里堵他,他都不打算去的。
宁桃把题写完,交给他道:“我在长天书院读书,听过他的课,所以这些路数都是跟他学的。”
白公子恍然,“真羡慕你们。”
宁桃立马露出一副“对呀,我们很幸运”的表情。
白公子在一旁答题,宁桃拿着书瞧了起来,是前些日子出海的商队从外头回来给他带的几本国外的数术和机械方面的书。
内容还未翻译过来,他就根据记忆里的单词一边拼凑解读,遇到实在不会的就查从鸿胪寺借来的词典。
虽然有些译意与后世的有些不太一样,但大概意思差不了多少。
据说这词典是当年一位传教士留下的。
鸿胪寺那边也只有两本,宁桃就让人给自己抄录了一本。
看起来确实很费力,不过效果也很明显。
刺激他想起已经快忘了的东西。
白公子只见书上头一些奇怪的东西,宁桃却看得津津有味。
旁边还有个本子,是他看完之后翻译过来的,一瞧翻译的内容,白公子就明白了,这是国外的书籍,忍不住惊讶道:“师兄可真厉害,还会外文。”
宁桃随口便道:“我爹在鸿胪寺工作,所以我自小便对这些外国的东西感兴趣,待我将来中了进士,我也去鸿胪寺工作,接待接待外来的使臣。”
白公子哦了一声,笑道:“师兄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宁桃抬头看了一眼,笑道:“白师兄也能心想事成。”
白公子道:“不知道师兄姓什么?”
“查。”
这个姓很特别,但是鸿胪寺确实有位查大人,年纪比宁少源要大一些,但是职会却不低,平时为人挺低调的,当时处理几国使臣的时候一道去的边城。
宁桃就在那里跟查大人熟悉了起来。
白公子在这边问过题之后,大家又都早上一起读过几回书,宁桃就与几人熟悉了起来。
原先那位看宁桃不顺眼的方公子,知道这位“查”公子和传说中的宁桃不太对付,再加上查大人确实身份不低,对宁桃也渐渐热情了起来。
时不时的还诋毁宁桃几句。
宁桃也时不时的跟着附和几句,简直做到史上最没骨气。
这一日船上做了些四色小点心,宁桃让小武多买了几份,给几位同学送过去。
做为回礼,大家请他一道喝下午茶。
方公子便有点肆无忌惮地又说起了宁桃“霸占民田”一事。
宁桃咬了口点心,心想,可算是等到你了。
白公子想让他别说了,结果方公子不以为意道:“怕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再说了他就算是主考官我也不怕他,若是因为这事传到他耳里让我落了榜,那他的官运怕是也到头了。”
宁桃在心里卧槽了一句。
好么,这是逼着不让你落榜了。
落了榜就是公报私仇。
方公子知道的虽然不太多,但是有一点很重要的消息。
齐大人之所以咬着宁桃不放,是因为有个把柄落到了旁人手里,而那个人让他参宁桃,他不得不参。
至于对方是谁,方公子就不知道了。
他也就听了这么一耳朵。
齐大人在朝上参他之后,他就让掌柜帮忙查过齐大人的资料。
怎么说呢,这个人有点一言难尽,属于寒门子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还有一股愤青精神,见谁喷谁,以前在户部干过,最后被劝到了言官行列,至今十来年了未挪过位置。
与他同一时期的同僚升的升,迁的迁,就他把日子过成了狗。
心情的积怨越来越深,上次因为参人,被上头给罚了,消停了一年半载,这次又拿宁桃试水……
可是资料上宁桃并未瞧出他有什么要命的把柄。
宁桃道:“齐大人是有名的公正不刚,他这个人能有什么把柄,我爹说他穷得连喝酒钱都没有,宅子至今还是租的,他要是真会来事,何至于如此?”
方公子嗨了一声,“你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其实花花肠子可多了,喜欢上一个戏子……”
这年头戏子大部分都是男人。
尤其是唱的好的。
宁桃心里一咯噔,这特么还炸出一个同性恋。
方公子还要说,楚公子忙道:“来来来查师弟怕是没吃过这个吧。”
是楚公子家里的特产,一个软软的类似糍粑一样的东西,外皮用油过的,他这次出来特意带的。
宁桃笑道:“还真没有。”
宁桃这边就套出了这么一点消息。
被楚公子这么一挡,方公子也就没往下说。
不过宁桃感觉这就够了,尤其是齐大人这特殊的爱好。
小武那边只打听到齐大人与方大人是同年的进士,齐大人这人心高气傲,唯独对八面玲珑的齐大人有好感。
两人这交情也十来年了。
方公子上次就是给两人送酒时,听到喝醉的齐大人哭诉这事儿。
小武听得暗暗咋舌,他听家里的小厮们没事的时候聊过,说是谁家的公子好男风,可那些都是道听途说。
宁桃道:“给家里写封信,让人从这一方面入手。”
他妈的,欺负到他头上了。
虽然这事对他影响不大,朝里众人也不相信,可这种事情若是以后被人拉出来,以讹传讹,再被人弄个秋后算账,他还混个屁呀。
小武道:“明日刚好船会靠岸补给,奴才就去寄信。”
宁桃道:“行!赶紧磨墨。”
从方公子那儿套不出旁的有用的消息,宁桃就专心在屋里读书了。
外头虽热,不过船上倒是挺凉爽,宁桃坐在窗前吹着风翻着书,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十来天,结果,船到了汝江中段,也就是大余山附近,就开始下起雨来。
因为雨势不大,船照旧行驶。
这雨一连下了三四日,直到到了目地的,宁桃才发现这边雨更大。
且河道都涨水了,半个桥都被淹了,过警戒线差不多有一米深了,但雨依旧没停。
城里能搬的都搬了,搬不走的正等着人救援,宁桃看得心头里一紧,他来的这地方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冒雨来接他的田先生半条膝盖都泡在了水里。
宁桃接过小武背上的包,往肩上一甩道:“什么情况?”
田先生撸了把脸上的雨水,无奈道:“下了快十天了,雨还没停过。”
北余属于南边,每年的梅雨季节又特别长,一两个月的雨下起来都没怎么停过,岂知,今年前半年从四月开始到七月,那是滴雨未下,河道都快枯了,地里的东西能收平日的二三成那都是运气好的。
到了六月,船行到这边都靠不了码头,百姓就开始想方设法的祈雨。
前些日子来了一个什么道士,说是祈雨特别准,结果这一祈果然开始下雨了,谁知道,这雨一开始下就没停。
半天时间就把枯了的河道给添满了。
有的河床高的地方开始往外溢水。
大家见这情况不妙,又请那个道士赶紧求龙王爷把雨给停了。
结果,道士怎么求也没用,大家才发现这是被骗了,于是把道士给打了一顿,如今道士也被关进了衙里。
好在大雨下了两天之后,慢慢转小,虽说是小,可宁桃也瞧出来了,这只是相对而言。
就是这样的雨,在他们村子里下上两三天,都怕出现土石滑波,更别说这边已经五六天了。
宁桃上了马车,半条腿都湿透了,好在夏天不是特别冷。
一听道士被关进了衙里,宁桃忍不住乐了,不过一想此刻的情形,又笑不出来:“那现在怎么办?乡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肯定有许多来赶考的学生,可是安置好了?”
田先生摇头:“哪顾得上这个,这几日河道涨水,顾大人和陈大人都忙得回不了家,指挥百姓们撤离呢。”
到了这个时候,宁桃也不好说什么。
田先生把他先接到了府学。
府学的选址在本地的一个高处,就是因为前朝的时候,发过大水把府学给淹了,死了不少的学生,是以后来府学就牵到了高地上。
饶是如此,光是上坡这条路就不好走,马车打滑上不去,几人下了车背着行礼往上走。
安置好了宁桃,田先生还得回去复命。
让宁桃先在这里等两日,看看这水能不能退。
若是雨停不了,那么极有可能把乡试推迟,本省的抚台顾大人已经写信给京里送去了。
宁桃和小武两人在屋里等了两天。
这雨势虽小了些,但却依旧没停,而他们这屋里已经开始缺食少水了。
田先生自打把两人安置好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兴许是因为众人都忙着排水,没人顾得上他们。
所以,宁桃撑着伞领着小武,打算去对面新食堂找点吃的,刚淌过门前的水坑,就听到身后“卡察”一声巨响。
甚至脚下的地都跟着晃了晃。
两人均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扭头一瞧就见他们住的那个院子塌了一半。
大门连带着厨房此刻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小武呼吸一窒,抓着宁桃的袖子的手抖个不停,白着脸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