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政磨叽了一会,从他屋里拿了几盘点心。
孩子小每人发了小半块,饶是如此,依旧有些年纪大点的孩子没有。
一撇嘴就要哭。
宁桃想让王学政再找找,王学政哭丧着脸道:“真没了。”
昨天晚上孩子哭得厉害,他家太太实在受不了,就让他出去瞧瞧,这一瞧就知道孩子是饿得受不了了,为了能睡得着,他把家里的米给拿了出来,几个孩子凑合每人喝了小半碗这才给睡着了。
今日就剩那么几盘点心了,也全给供了出来。
宁桃想起自己那儿好像还有点东西,是梁姽送行时给他的,不过他至今没打开。
于是,便折回自己的屋子,把箱子给翻了出来。
那一封信就在箱子最上头倒着,宁桃想了想几次把信要丢掉都没下得去手,最后只得塞进了怀里。
梁姽送来的吃的,除了小鱼干,还有几盒点心,都是能存放时间久一些的,其中还有一些干果之类的,宁桃便把东西给搬了出去。
让小朋友和老人先排队领,年轻点的先喝点水再忍忍。
王学政见他这个时候居然有零嘴,忍不咂咂嘴:“宁大人可真是能藏得住东西。”
宁桃没搭理他,一箱子的零嘴,每人一个很快就分完了。
小朋友们饭量小,吃点东西就不哭了,宁桃见吃过东西后的小家伙个个生龙活虎的,便把人给叫过来道:“可都读过书没,会不会背诗?叔叔让人教你们读书成不成?”
宁桃一招呼,就有府学的学生过来乐意帮忙。
小朋友们也都很听话,有小凳子的就搬个小凳子,没有的就找块石头,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认真听叔叔教他们背书。
读书声响起,瞬间就让死气沉沉的府学带进了生气。
宁桃又问了问,这里头有没有大夫,如果有的话,可以帮身体不舒服的人先把把脉。
需要什么药材,可以差人去抓。
大雨过后,最容易出现的情况,他昨天都归纳到了小本本上。
他这么一喊,还真有三个人是大夫,其中还有两个是学徒,如此一来便把摊子给支了起来,身体不舒服的,一个个都来排队。
府学最不缺的就是纸笔。
事情安排好,宁桃才感觉自己也饿了。
瞄着后面被砍秃了一片的小竹子,直咽口水。
王学政刚把夸宁桃的话给放到嘴边,就见他绿幽幽的目光正盯着他的竹子,忙道:“大人求放过……”
他年纪一大把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宁桃道:“我也受不了这个刺激,咱们不如聊点别的。”
宁桃笑的十分温和。
王学政却忍不住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过去了。
宁桃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开门见山道:“大人,咱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能否告诉我,让我住那边的院子是谁的主意。”
也亏得这个世界是一个正常的世界,若他穿到鬼怪僵尸遍地的空间里,是不是还得打一顿怪才能显出他的身份来。
王学政哭丧着脸道:“这个下官可真不知道了,只不过那边的院子,原先是就给从京里来的主考官住的。”
宁桃呵呵,“那只能怪我运气不好了,一住进去就塌了。”
王学政附合的干笑两声。
宁桃漫不心地揪了两片叶子在手里把玩,“咱们有一说一,您昨日听到响声,第一时间就带人赶了过来,那哭丧的姿势实在是有点儿帅,跟死了爸爸似的。”
王学政虽然不知道爸爸是谁,但总感觉被占了便宜。
宁桃昨日一见面就瞧出来了,这老头鬼得很。
两边都不想得罪。
即悄咪咪地告诉他,他住的院子有人特意安排,但又与他划清限线,让对方知道这中间不是他坏的事。
宁桃扫了一眼后面歪歪扭扭的人群,心下沉了沉,目前渡过这个难关才是真的,确实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宁桃把手里的叶子丢到地上,哼着歌又回去了。
昨天救人救了大半夜,今天早上那几只筏子又出去找人去了。
所以陆陆续续的依旧有人过来。
宁桃过去瞧了瞧,大部分都是受了些风寒,并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病。
正瞧着,突然有一个声音道:“查师兄,查师兄……”
宁桃起先没反应过来,这是喊他呢。
直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大半张脸凑到了他跟前,那人咧着大嘴,开心道:查师兄还真是你呀。
宁桃仔细一瞧,竟然是船上与他一起读过书的白公子。
白公子在船上的时候,尽管衣裳不华丽,但也是干干净净,结果这两天没见,整个人跟在臭水沟里泡过一样。
身上挂着泥先不说,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酸臭气。
和传说中的丐帮长老差不多。
为了不防碍大夫诊脉,宁桃领着白公子到了一旁的僻静处。
白公子硬是将沉着脸,老大不痛快的方公子也给拉了过来。
下船后大家分手,白公子奔着自家的亲戚家去了,谁知道亲戚家也是人去楼空,因为大雨来得急,谁也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白公子扑了个空。
白公子在这里举目无亲的,还好有条小破船搭了他一程。
最后找到了方公子。
方公子是早早就定了客栈,结果客栈也被淹了,众人都在楼顶上等着呢。
来参加乡试的大部分都是在贡院附近租的房子,于是,今日府学这些救援的学生就划着筏子把他们客栈的人给救了下来。
这一进来,两人就瞧见宁桃了。
他乡遇亲人呀,白公子迫不及待的跑过来相认了。
宁桃听他说完,忍不住一阵感慨,拍了拍他的肩道:“人没事就好,不知道周师兄和楚师兄两位现在怎么样了?”
白公子摇头。
恰在这时,一个身影边跑边喊道:“宁大人,宁大人,可算是找着您了。”
宁桃回头,正是那日去接他的田先生。
田先生喘着粗气道:“宁大人,顾大人听说昨日您住的那院子出了事,担心得不得了,直到后来知道,您帮忙做了筏子,又派了人去救灾民,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宁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咱们这边实在太乱怠慢您了,您别往心里去。”
宁桃笑道:“没事,运气好还活着。”
白方二人听他一口一个宁大人的,先时还有点懵逼。
直到听说他做了筏子,白公子惊呼道:“查师兄,原来你不姓查。”
也特么不是师兄,而是,而是……
今年的主考官。
做为今年的主考官,下头的学生们都对其进行了人肉扒皮。
宁桃数术好,喜欢做东西,而且手很巧。
现在算是工部的门面,如今都知道他会做筏子了。
查师兄的马甲立马就掉了。
白公子心头一阵恍惚,真是太太……玄幻了。
方公子脸都绿了。
他在船上可没少骂宁桃,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了。
宁桃只当没瞧见方公子的脸,“先前隐瞒身份,实属无奈,还忘两位师兄别放在心上。”
方公子默了一会道:“您说过,不会公报私仇的。”
宁桃:“……”
你上不了榜就赖我?
这特么神逻辑。
田先生等三人说完,拉着宁桃道:“大人,顾大人让小的过来,还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白方两人也很识趣,和宁桃说了一声便走了。
田先生这才道:“不瞒您说,受灾面太广,光是余川就有一半人家被淹了,尤其是余川城里,人口大概在四五万之间。”
他们把库里的存粮都拿出来了,可依旧解决不了多少问题。
现在最紧缺的就是物资,所以,顾大人想让宁桃帮忙调些米粮过来。
要是有药材那就更好了。
宁桃道:“那你回头告诉顾大人,这个人情他日后必须还,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他都得帮我办。”
田先生:“……”
等朝廷的赈灾粮下来,估计人都饿死了。
田先生回去报了一声,不出一个时辰又回来了,顾大人答应的挺痛快。
与田先生一道回来的还有小武等人。
拉了两车的米,大概有二千斤左右,宁桃这边的锅早就让人给支了起来,两口大锅的水早已烧好了,会做饭的都过来帮忙。
这边的情况倒是井然有序,大家也不会矫情说自己是灾民,多少时间没吃饭了,就等着别人救济,反而是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活。
与小武一道过来的还有这边永安书局的掌柜。
恭喜又激动的和宁桃问了好。
宁桃摆摆手道:“别客气,书局的情况怎么样?”
永安书局那房子都属于比较好的,倒是不至于塌掉,就是怕里面的书出事。
掌柜道:“咱们这边被水淹也不是一次两次,所以书局在建造之时,就把地基垫高了不少,再加上咱们这边潮湿,大雨一天容易淹房子,所以咱们一楼就没放东西,全放在二楼或三楼。”
宁桃真没想到,这边的书局这么牛逼,规格这么大。
掌柜知道他是头一次来,道:“咱们余川的书局是南边最大的,也算是南边的总局了,虽然不能与京都的比,但比起旁的地方确实大了不少。”
而且余川的书局还有一个印制坊。
宁桃听他说完,这才放了心,又问下目前铺子里还有多少存粮。
掌柜道:“咱们的存粮不多了,因为先前顾大人已经差人去要了几千斤,这最后剩下的小的就给您送过来了。”
宁桃道:“能否想办法与棉城那边联系,让他们想方设法送些米粮过来,药材有的话,最好也送来一批。”
刚才已经有大夫把大概需要的药材给报了过来。
都是一些常见的治疗伤风感冒的药,还有的是一些老年人需要的治疗风湿类的。
掌柜道:“没问题,只是咱们这钱以后怎么算?”
“顾大人一并算。”
他能以个人身份捐二千斤,但绝对不能以个人身份捐成千上万斤,赈灾本来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掌柜一听就明白了,“那小人按收购价给他们记上。”
宁桃送给他一个赞。
掌柜汇报完情况就回去了。
原先宁桃让小武去永安书局找掌柜要米,学生们还以为他与掌柜认识,岂知,掌柜过来说话跟个下人似的,一群人就忍不住边喝粥边嘀咕了起来。
白公子是从京都过来的,知道宁桃与永安书局的关系,再加上他刚才一来就和宁桃打着呼,于是,不一会周边就围了不少的人。
白公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公子起先还有点别扭,直到看到米是宁桃找来的。
竹筏是宁桃做的,就连自己这条命也是靠竹筏和府学的学生救的。
那份愤青的心思,一时间就淡了不少。
跟着一群学生也开始哇啦哇啦地八卦了起来。
“宁大人看起来这么年轻,不知道成亲了没?”
关键是比他看起来年轻。
白公子道:“还没呢,不过已经被圣上赐婚了。”
说到此时,白公子有点飘飘然,嗯他在京都读书还是有个好处的,起码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第一手消息。
方公子知道的还要多一些,不过大部分都是诋毁宁桃的,于是本来想畅所欲言的他,看到学生们说到宁桃时,一个个精神抖擞两眼放光的,只得把话给咽了下去。
宁桃这边又陆陆续续的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接了几百人。
二千斤的米也就支持了三四天。
好在雨停之后,河道也通着,水渐渐便退了下去。
有些人能回家的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城里到处一片泥泞,要清理这些东西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宁桃晚上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把梁姽给他的信给拿了出来。
他和梁姽认识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小姑娘除了有点傲气之外,似乎还好吧,可能有才华的都属于这种类型。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信给拆开了。
两页纸,一页还是空白。
另一张纸上只写了四个字——万事小心。
宁桃心里咯噔一声。
梁姽给他的信与他想象中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而小姑娘只是出于道义给他提个醒儿。
宁桃觉得老脸有点发红,早知道就该把信早早拆开。
他这次可差点被活埋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到底是谁闲得没事找他的麻烦,一向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梁大人都能知道,而他这边却半点消息也无。
说起来,他让小孙去挽江也有不短的时间了。
挽江离这边不是太远,如果有可能,小孙会到这边与他汇合。
他们出京没多久就给京里去信,让从戏子那班开始查,按理说应该有消息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月寄过来。
宁桃终于在来余川的第六天见到了传说中的北余巡抚顾大人。
顾大人这次是来给他们送粮食的,也顺便和宁桃碰个头,库里的粮已经见底了,城里的铺子能拿出来的也拿出来了。
所以,就看宁桃这边什么时候能把米送过来。
宁桃这几天忙,还真不知道具体情况。
小武道:“掌柜昨天差人送来消息,信鸽已经把信送到飞回来了,杨柳县离余川也就五六天的路程,坐船的话会更快,所以最多再过四天就能把米送过来。”
没联系邻近几个府的书局,就是估摸着他们受灾了,对方也不好过。
顾大人也是这个意思,所以都没好意思让下头的府城接济他们。
宁桃道:“大人手里的米能支持多久?”
“应该够了,不过现在最缺的还是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