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将被角掖死,一条缝都不留给他,一副完全不想听他说话的姿态。
薄光年:“……”
他抿抿唇:“你不想听的话,就算了。”
鹿溪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床上鼓起小小的山丘,室内一片寂静,厚重的云层之上偶尔掠过一道闪电。
薄光年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盯着鹿溪看了一会儿,怕她睡着了又觉得闷,帮她把被子包包拆开一小个角,然后掀开自己的被子:“我回公司拿个文件,很快就回来。要下雨了,你不要乱跑,嗯?”
许久没有答复。
他莫名想要叹气,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
划开锁屏的前一秒,突然听到鹿溪闷闷的声音:“很久之前,你跟我说,不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在一起。”
薄光年手指一顿,沉默:“嗯。”
鹿溪嗓子带着点绵软的哑,说话很慢:“后来有一天,你听到父母吵架,妈妈说,如果不是因为对父亲的身体有依恋,她跟不会跟他在一起那么久。”
薄光年手指微顿:“嗯。”
这些事情,是新婚之前,签订结婚协议的时候,他告诉鹿溪的。
不管怎么样,他的家庭情况,父母关系,迟早也得告诉她。
他干脆一次性说了个全。
“所以——”鹿溪睫毛微动,鼻腔里的酸意又爬了上来,“所以你觉得,如果要跟人建立长久的关系,必须要有身体关系。”
所以他当时给她的协议里,有“隔多久必须多少次”这样的条例。
但是……
“但是。”她攥住床单,咬唇,“其实对于你来说,只有‘维护关系’这一件事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都没那么重要,对不对?”
你跟我上床,并不是因为喜欢我。
亲吻拥抱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我。
你做这些努力,都只是为了维持建立在两家的关系上的这段婚姻关系,而已。
薄光年长久地沉默,下意识感到某些概念被偷换了,可一时间又说不出问题所在。
明明在学校时,也是逻辑学可以修到满分的人。
可一旦置换场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思考了很久,问:“但是,我们两个的关系,不是本来就建立在这段婚姻之上吗?”
鹿溪蜷在被子里,用胳膊挡住眼睛。
房间里又没有声音了,薄光年眉头微皱,下意识想去掀被子。
手指刚碰到被角,就听见她闷闷的声音:“我知道了,我没有问题要问了。”
薄光年狐疑:“……没事吗?”
鹿溪语气随意:“你走吧。”
薄光年收回手,迈出去几步,又有些不自在地,板着脸轻声强调:“我会早点回来的。”
鹿溪没有应声。
他接了个工作电话,离开时轻碰上门,声音越来越远。
室内一片寂静,天空中有青色的闪电游走。
鹿溪在被窝里蜷着,身上仍然不舒服。
迷迷糊糊的,眼泪难以控制地往下掉,泪珠掉在胳膊上。
确认薄光年走了,她爬起来,用手背随意擦擦脸上的泪,穿着细吊带睡衣,赤脚走到柜子前。
将那两个装抱枕的行李箱拿出来。
拉开箱子,细小的尘埃盈盈飞舞。
里面塞的抱枕太多,她腿软站不住,跪坐在粉白色印着美少女战士的毛绒地毯上,一个一个找。
薄光年给了她好多,玩偶造型千奇百怪,有企鹅,狮子,火烈鸟,长颈鹿,大象,非洲野牛……
她翻来翻去,眼中不自觉地又蓄起水汽。
直到翻得地板上全都是形形色色的抱枕,也没找到那只小恐龙。
小恐龙只有一只。
被她弄丢了。
鹿溪坐在卧室里,白皙手指攥着行李箱的边缘,放声大哭。
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初中入学第一篇命题作文,老师布置作业,题目叫《爱》。
爱是什么,爱在哪里?
她把家里翻遍了也找不到,问完妈妈问爸爸,问完爸爸,去问薄光年。
那时候他中文烂得要命,鹿溪喋喋不休说大半天,他只会安静地盯着她,迟缓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
鹿溪不高兴:“你就不能想想吗。”
薄光年沉默很久,平静地说:“没见过,或许根本不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无论世界上是否存在这样一件东西,无论他能不能找到、能不能拥有,他都不在乎。
这段关系里,在乎这个的,只有鹿溪。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天空阴翳,乌云攒聚。
鹿溪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雨水打在玻璃上,将她的哭声盖下去。
她一直以为,联姻对象喜不喜欢自己都没关系,应付一下,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哪怕相爱是永恒的概率难题,她没办法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
——她只能走。
-
雨势迅速加大。
夏季空气闷热,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
雨刷左右摇摆,司机的视野被大大缩小,很快就只能看到模糊成一片白色的水雾。
这场雨来得大而且急,行人们步履匆匆跑过黑白斑马线,西装革履的白领们将文件顶在头上,众人四散避雨。
车内安安静静,一道玻璃将车内外的世界隔开,冷气很足,空气中暗香浮动。
薄光年手指扣在手机上,半晌睁开眼,看一眼表,低声:“还要堵多久?”
“不太好说。”导航显示前方出现了两起追尾事件,司机说,“应该半小时左右。”
那也太久了。
薄光年今天格外没有耐心,他微皱一下眉,一只手落到黑伞伞柄的金属狐狸头上:“也不远了,五分钟的步行路程,我走过去。”
司机意外:“现在雨下得太大了,薄总您等会儿吧。”
他知道薄光年要去见Edward,忍不住:“叫那位先生稍微再等等,他能谅解的。”
薄光年抿唇,摇头:“不了。”
他说着打开副驾车门,斜风骤雨立刻吹进车内。
他最后看一眼鹿溪空空如也的消息框,关掉锁屏,收起手机。
长腿一迈,站起身:“我不怕Edward着急。”
但是鹿溪不行。
他想。
他得快点跟Edward结束对话,然后回家。
去见他的小鹿,然后告诉她——
我也许找到了更好的表述,去回答你的问题,也告诉你,我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鹿鹿子已经是我的了嘻嘻嘻【抱起来亲亲】
关于这章里的咳——
我本来想写的,但是我好柔弱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大家想象一下吧,想过就是看过了!!!
我们只要集体一起催眠自己:我看过!!
那就是真的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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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红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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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失踪【补全了!】 [VIP]
鹿溪换好衣服, 空中雷声轰鸣,开始落雨。
走到门口,雨势迅速加大。空气里水汽朦胧, 雨点敲打在后院荷塘水池中,一池睡莲都被打得摇摇晃晃。
她在门口拿了把伞,家里阿姨见到,连忙擦干净手迎过来问:“太太要去哪里?”
鹿溪抱着长颈鹿抱枕,眼尾发红, 有点茫然:“去找一个朋友。”
换衣服时, 她没找到昨天的裙子,大概被谁收走, 也或许是被薄光年弄坏了。
她哭得有些缺氧,思维混沌, 在衣柜里随手拿了条蓝白色的连衣裙套上,自己都没发现是联名款。
穿着走下楼, 花苞形状的裙摆微微向内收, 衬得白皙的小腿格外细瘦。她又无意识地背个毛茸茸的唐老鸭双肩包, 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可爱又毫无攻击性。
甚至,会有点像是, 被人欺负过。
阿姨惊讶:“现在出门吗?外面雨下得好大,天气预报说一连要下好几天呢。”
鹿溪迷茫地看看天空:“啊。”
那更得现在走了。
反正雨不会停, 但现在不走,薄光年就会回来了。
阿姨看她驻足,以为她在犹豫:“您要送什么东西呀,我让老吴开车去替您送吧, 是先生的文件吗?”
薄光年才不会让她帮忙送文件。
她对他的公司几乎一无所知。
鹿溪摇头:“谢谢你, 不用了。”
她推开门, 这天气一点儿没跟她客气,雨水浇头盖脸泼下来,门口的排水系统下传出巨大的水流激荡声。
“砰”一声轻响,她撑开伞:“我自己去。”
阿姨目送她离开,嘱咐:“那您早点回来,路上小心点啊。”
鹿溪神思恍惚,那后半句话被巨大的雨水声淹没,她没有听见。
早点回来,她回来做什么呢。
这是薄光年跟她的婚房,但是结婚两年多——近三年的时间里,他来这边的次数,明明也屈指可数。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是两个人的家。
这只是她一个人的住处而已,薄光年是歇脚的客人。
想到这里,鹿溪的眼眶又开始发热,步履渐渐慢下来。
高档社区内房子与房子都隔得很开,绿化极佳,雨这么大,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周遭烟雾朦胧,头顶惊雷阵阵。
她找到一处座椅,从包里抽纸将水珠擦干净了,坐上去。
在家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只恐龙抱枕。
昨天太激烈,不知道是不是无意间被扔到了哪儿,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哭了太久,连思维都变得混沌不堪。
雨水敲打伞沿,水花迸溅,发出啪啪的响声。
她一手抱长颈鹿,一手握着手机,屏幕上消息明灭不断地闪,没有一条来自薄光年。
一滴水珠“啪”地落在屏幕上,鹿溪抬起胳膊,草率地擦擦脸上的眼泪。
妈妈:【崽崽,你综艺是不是快拍完啦,要不要来找妈妈玩呀?】
妈妈:【我跟你生物学上的爸爸在澳洲又热情会晤了,今天早上才看见热搜,哎呀,那个烟花,下次给妈妈也放一个,妈妈也想看。】
鹿溪破涕为笑。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妈妈跟她说。
“联姻的话,还是跟结婚对象没有感情比较好。”
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觉得,她说得果然对。
如果她没有喜欢上薄光年,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
许久,鹿溪揉揉鼻子,软声说:“这次就不去啦,我们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玩吧,妈妈。”
-
大雨倾盆,明明才下午三四点,天空已经阴翳如同黄昏。
整座城市的气象频道都在加急标红今明两天的天气状况,劝导市民不要出门。
咨询室内一片寂静,一道水迹从门口蜿蜒着滴到薄光年脚下,他已经坐下来十分钟,发尾潮湿,微皱着眉,始终无法进入状态。
他心下浮躁,甚至难以集中注意力。
Edward注意到了,话锋一转:“从进门坐下来开始,你一直在问我,人究竟应该如何进行准确表达。但我总觉得,你还有其他话想跟我说。”
薄光年刚刚走了下神,注意力被拉回来:“什么?”
Edward笑道:“走神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可以对我坦诚一些。”
薄光年思索半秒,果断放弃了先前的话题:“在想,我夫人现在是否在家,有没有起来吃饭,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Edward耸耸眉毛:“你没有在家陪她?”
薄光年摇头:“我做了一些控制不住的事情,惹她不高兴了,她现在不想见我。”
所以,他想。
不如让两个人,都短暂地安静一下。
Edward:“比如?”
薄光年思索:“我……不知道哪里惹她不开心了,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所以给她做了一桌子菜。”
有她喜欢的玉米排骨煲,她喜欢的口味偏甜的红酒。
他甚至在私厨的帮助下,做了一份芒果口味的大福。
那可能是他这辈子活到现在为止,做过的,最用心最认真的一顿饭。
Edward:“听起来很不错?”
薄光年平静:“但与此同时,我还准备了一副手铐。”
咨询室坐落在一个小花园内,雨水浇湿园中花朵,水汽顺着落地玻璃窗蔓延。
室内安安静静,薄光年的声音低沉清澈:“我想,如果她不听话,我一定要把她锁在床头,哪里也不让她去。”
让她这辈子都在我身边,看着我。
只能跟我在一起。
只能亲吻拥抱我。
Edward耸眉,薄光年继续道:“后来,她果然很不听话。”
她没有回来。
他一个人坐在饭厅,从下午等到黄昏,从日暮等到深夜。
他停顿一下,说:“我就把她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