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迟疑一瞬,复又问:“那些投诚的宫女太监……”
“当然是杀了。”祁砚之笑得不紧不慢,“不忠于自己属国的人,难道还会对我北晏忠心吗?”
命令方下,银盔碰撞声中,底下的士兵已然分拨将在场的其他人拖拽下去。
小谢葵看着逼近的士兵,一时间吓得大哭起来,用力踢踏着那些人,本能地哭喊:“哇,皇姐,皇姐救我!”
谢芙一贯淡漠的神情出现了裂痕。
她眼尾发红,看向抓走小谢葵的士兵:“住手!”
然而那些士兵恍若未闻,很明显她的话无足轻重,起不了什么作用,小谢葵声嘶力竭地大哭,声音凄厉,两条腿乱蹬,挣扎着不想被拖走。
祁砚之睨向她,讥讽道:“公主这是求人的态度?”
小谢葵的哭声扰乱了谢芙的思绪,谢芙眼眶通红,收回视线看了祁砚之一眼。
尊严和阿葵的性命孰轻孰重,她不是不知道。谢芙用力闭了闭眼睛,呼吸不稳,终于还是跪伏过去拉住他的衣摆,语不成调,道:“祁砚之,我求你,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妹妹……”
祁砚之面无表情,垂眸瞧着跪伏在脚下的女子。
谢芙无疑是美丽的,她是最典型的江南一带女子,身段纤弱窈窕,如同枝头瓣瓣梨花,纯白干净,温婉高洁,不染一点杂质。
但她又是不一样的。
她的骨子里暗藏着与生俱来的疏离与风骨,冥冥之中总让他觉得,她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永远遥不可及,永远令他无法触碰。这种感觉令他无比厌恶。
可如今,这般风骨卓绝的女子放下一切尊严,跪在他脚边求他。
“嗯?”祁砚之慢慢蹲下身与她平视,凝视着她,唇边含着微笑,“放了谁?”
他额上描了腾云金龙的发冠反射碎金日光,折进她漆黑的瞳孔。
逆着光线,男人狭长眼尾下方的一点泪痣分外妖异。
小谢葵的声音越来越远,谢芙面色已然惨白,急切道:“祁砚之,你放了我妹妹……”
“凭什么呢?”他忽然问。
谢芙语调颤抖:“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祁砚之笑了。
他用指腹摩挲过她的下巴,意味不明,低声道:“可是,你本来就是孤的。”
言下之意,她连自己的命都没办法掌握,更遑论拿自己去和他做交易。
愈发苍白的面色衬得谢芙眼眸更黑,她漆黑的眼里燃起了不公的怒意,滔天的恨怒交加,很快化为了绝望。
“不过,你答应孤一个条件,孤可以放了她。”祁砚之忽然道。
“什么条件?”
祁砚之没有立刻回答。
他俯身下来,在她耳畔低而缓慢地说了一句话。
旁人并未听见他说的什么,可谢芙听了那些话,面上虽仍十分苍白,耳尖却霎时红了,一双眼更是狠狠瞪向祁砚之,恨不得剔其骨食其肉,似羞怒到极点。
“公主,答应吗?”祁砚之轻笑地瞧着她的神情变化,不落下她的一丝情绪变化。
作者有话说:
固定晚上十二点更新,有事会请假,修改都是捉虫~
第3章
谢芙心中怒意汹涌,黑白分明的眼眸直视着眼前的男人,像是要生生将他的骨血剜下来。
有心反抗,却终究无可奈何,要想救阿葵只得如此,她别无选择。
半晌,她认命一般闭上眼眸,仿佛耗尽了力气,道:“我答应你。”
祁砚之抬了抬手。
正将大哭的小谢葵拖拽下去的士兵停了拖拽,转而将小谢葵带上来,“王上。”
士兵一时不察松懈了力气,小谢葵忽然用力挣脱开去,扑到谢芙怀中抱着她大哭,“皇姐……”
谢芙拍着小谢葵哄了一阵,小谢葵才逐渐恢复过来。
小家伙抽抽搭搭地转过去,看见只有几步之遥的祁砚之。
那男人正盯着她的皇姐,眸色深沉,像只觊觎猎物的狼。小谢葵虽然看不明白,却也隐隐明白不是什么好意,心中愤怒,大口呼吸着,挡住谢芙恶狠狠地道:“大坏人,罪该万死,不准看我皇姐!”
祁砚之被谢葵一打扰,目光阴鸷下去,视线停留在小谢葵尚未脱去稚嫩的脸上,眼底掠过冷冽杀意。
谢芙见他神情不对,连忙将小谢葵往后挡去,警示道:“祁砚之,你答应我的!”
她的话一出,祁砚之这才慢慢收回视线。
他再度看了她一眼,随即哼笑一声,拂袖大步转身而去。
王上离开,将领头子带领兵士善后,处理金銮殿外的尸体,谢芙和小谢葵则被推搡着踏上离去的马车。
谢芙咬着唇,走上马车前的最后一刻,终是忍不住回头望去。
往日辉煌的齐宁皇宫已再无生息,死寂如乌云般蔓延了整座皇宫。这里往后不再是皇宫,将只会是北晏的一方属地。
此番之后,世间再无齐宁,只有吞并邻国的北晏。
她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楚,收回视线正准备踏上马车,恰此时,晕眩感突如其来,浓墨般的黑暗逐渐淹没视线。
——晏历六十五年,北晏军队大破齐宁,齐宁皇室尽数覆灭,只留谢氏谢芙、谢葵二人。
自此,齐宁改国号为南齐,隶属北晏。
***
不知昏昏沉沉了多久,谢芙逐渐转醒时,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喉咙疼得厉害,不自觉呢喃道:“水……”
不远处有人闻言起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靠近过来,轻声唤她,“姑娘,水来了。”
她被半扶起来,低头抿下一口水,唇边的清水甘冽,抚慰了刺痛的嗓子。
如此这般,谢芙才勉强回些神智,撑着那人的手臂起身。
盖着的刺绣蚕丝云纹的被子伴随她的动作滑下,她蹙了蹙眉,视线迟缓移动,发现床榻边坐着一个宫女打扮的丫头,手上端着盛清水的瓷杯。
谢芙回了神,忽然往床榻里侧退去,“你是谁?”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四周。
这里应该是某处宫殿的寝殿,铜丝香炉飘散着缕缕烟气,谢芙往四周看了几眼,只觉得头疼厉害,禁不住再次闭上眼睛。
“奴婢纸鸢,是王上让奴婢来伺候姑娘的。”纸鸢看着她,联想到不久前的事情,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安危,于是小心翼翼地安慰她道,“姑娘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
王上?
这个词仿佛一记锁钥撬开闸门,晕倒前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
谢芙怔了一瞬,翻身下床。她只着单薄寝衣,赤足踩着地上的绒毯,便急急朝着殿外而去,“阿葵……”
纸鸢没料到她这般情绪激动,吓得立即追过去,“姑娘,姑娘!”
谢芙才堪堪绕出寝殿,来到前殿,便正巧撞见踏入殿中的一袭绛紫色的修长身影。
见到那人模样,她心中不自主的一怵,慢慢往后退去。
跟在后面追出来的纸鸢见到来人,又连忙福身行礼,“奴婢参见王上!”
祁砚之示意殿内其他人都出去。
纸鸢和守在前殿大门的几个宫女会意,最后望了眼那袭素白寝衣的单薄身影,还是陆续低头出了殿去。
殿门缓缓关上,将二人拢入这座雕梁画栋的宫殿。
相较于之前的明黄龙袍,祁砚之今日身着绛紫色云纹长袍,比那日少了帝王锐气,倒有些像寻常富贵人家的翩翩公子爷。
可谢芙知道不是。
他是君王,是北晏主宰一切的天子,更是手段狠厉,令天下人胆寒的祁砚之。
她的身量不算矮,可眼前人却依旧比她高了许多,他这般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已然能让她生出莫名的压迫感。
“公主终于醒了,可教孤好等。”祁砚之道。
谢芙深吸了口气,并未领情,她现在只想知道小谢葵的安危,“阿葵在哪里?”
“孤为公主担心了这么久,公主竟半点都不关心孤么?”
祁砚之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进一步,浓重的压迫掌控感也随之而来。
谢芙苍白的面上浮现薄怒,忍无可忍道:“祁砚之,你到底把阿葵弄到哪儿去了?”
“孤没动她,”祁砚之道,“难道在你眼里,孤就是这般出尔反尔的人?”
“我要见阿葵。”
谢芙别开视线,不管他说什么,将挡在身前的男人拨开,二话不说要往外走,却被祁砚之一把拉回去。
这一拉猝不及防,她根本来不及挣脱,额头撞在祁砚之肩膀上,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祁砚之身量修长,手上稍一用力,便轻松将挣扎的她禁锢在怀里。
“麻烦公主搞清楚现在的情况。”祁砚之面上没了笑容,眸光冷冽地盯着她,晦暗不明,“你现在是孤的人,没经过允许,你想去哪里?”
“你!”她气得胸脯微微起伏,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人简直恬不知耻!
察觉到她的挣扎,祁砚之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掌下的柔软馨香与温热隔着薄薄的寝衣传递过来。
怀中女子昏迷几日未进米水,比往日更清减几分,小脸更是瘦了许多,更显得那双眼眸大而清冷。
她只着贴身寝衣,掌下的纤腰盈盈一握,柔软得似乎只要他稍微用力便能折断。
温香软玉在怀,他忽然就起了压抑已久的绮念。
“或许公主还没有这个认知,需不需要孤让公主明确一下?”
祁砚之声音放低。
他漫不经心地垂首,循着那抹女儿香,忽然贴近了她脖颈处细腻的皮肤。
谢芙惊骇,心中又恨又怒,尽力推他,“滚开,你别碰我!”
她没有什么力气,连打他也仿佛小猫挠痒,祁砚之被她打了几下,软玉温香的嗔怒简直太过惑人,冷不防让她挣脱开去。
谢芙得空退后几步,又惧又怒地看着他。
她原以为祁砚之会发怒,谁知他垂着眼眸,竟然当着她的面轻轻舔了下唇,舌尖勾过薄红唇瓣,似乎是在回味方才滋味,说不出的暧|昧情态。
她只瞧了眼,脑中便轰鸣一声。
恼怒与羞耻刹那间让她的耳尖染上绯红,不知道如何是好。
祁砚之凤眸抬起,轻挑眉,道:“味道很好。”
“登徒子!”她平生从未见过如此轻薄姿态,怒视着他,心中惊惧又羞耻。
祁砚之见她恼羞成怒,口中琢磨:“登徒子?”
又随即低笑一声,“孤本就不是君子。”
像是故意印证这个词,他目光徐徐向下,落在某处。
纯白色的寝衣轻薄如纱,勾勒出玲珑曲线。
“你……”谢芙终于意识到自己只着寝衣,掩住衣襟退后一步,想到方才醒来时寝殿并没有自己昏迷前所穿的衣裳,蹙眉冷声道,“我的衣裳呢?”
祁砚之道:“孤让人扔了。”
“……祁砚之!”谢芙恨恨咬牙,恨不得把这人抽筋剥皮。
“左右都是要脱的,留着做什么。”
他走上前,双手绕过她撑在后面的桌台上,将她拢在身前,声音喑哑,“公主准备什么时候履行承诺,嗯?”
作者有话说:
芙:做梦吧。
第4章
谢芙想起当日自己答应过什么。
她答应……
念及此,她贝齿几乎咬碎,半晌才艰难说道:“让我先见到阿葵。”
“见完就可以么?”祁砚之睨着她,眼底笑意漫不经心。
谢芙别开头去,让自己冷静下来,轻轻点了点头。她要先保证阿葵安全。
“好啊,孤等你。”他不紧不慢道。
言罢,手上松了对她的桎梏。
谢芙立即从他怀中挣脱出去,只是没走出几步,她忽然想起什么,似是难以启齿,转身道:“祁砚之,我的衣裳!”
祁砚之从另一侧随意捞了件外袍扔给她。
那是他的衣裳。
谢芙心中天人交战,僵立许久,还是接过离开了。
祁砚之倚靠在桌台边,盯着不远处离去的纤瘦身影,薄唇微勾。
***
迎面吹拂而来的风带着些微燥热。
这里是北晏皇宫,谢芙初来乍到,对一切事物都陌生至极,根本寻不到路。
适才醒时看见的宫女也不知去了哪里,谢芙只得找过路的宫女询问,“请问被俘的谢葵公主在哪里?”
宫女端着果盘,骤然看见她身上刺绣着云龙纹的玄色长袍,心中震惊,一边猜测着她的身份,一边颤颤巍巍地指了个方向,“往、往那儿直走便是……”
谢芙道了声谢,松开手往前去。她久未进食,浑身没力气,强撑着加快速度,顺着路来到一间偏僻的小宫殿。
宫殿里传来小谢葵的哭闹声,许是几日没睡好,小谢葵的声音已经比那日孱弱许多:“放我出去,我要找皇姐,我要找皇姐!”
谢芙心一紧,正要进去,却被守在殿门外的两个宫女拦住。
其中一个宫女打量着她秀致的眉眼,有些拈酸吃醋,不由阴阳怪气道:“你是谁?可知乱闯王宫是要被王上砍头的!”
谢芙没有理会宫女的诘难,只道:“让我进去。”
她气质本清冷疏离,平日也不爱笑,此番紧蹙着眉,倒将那两个宫女唬的一顿。
原先开口的宫女瞧见她身上的龙纹衣袍,震惊过后,眼睛瞪起:“你是王上的什么人,怎么敢穿王上的衣物?”
谢芙眼风掠过,另外一个宫女打量着她,心中暗怵,思量一番想起此次王上归来带了两个人,除了里边关着的那个小女孩,这应该是另外一个女子,于是给先开口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边警告边开门:“别打什么歪心思,不然有的你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