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打开,谢芙刚进宫殿,便瞧见冰凉的地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小身影,正在抹眼泪:“皇姐……”
谢芙眼眶红了,走过去蹲下,声音放轻:“阿葵,你受苦了。”
小谢葵抽抽搭搭,看见她哇的一声:“皇姐,你终于来了!”
谢芙安抚地拍了拍小谢葵的背,心疼道:“阿葵难不难受?皇姐给你去寻药好不好?”
齐宁皇室皆知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谢葵金枝玉叶,却自小便有喘鸣之症,太医费尽心思也无法根治,只得精心呵护着,这几日又是赶路颠簸又是禁闭,定是捱不住的。
小谢葵感觉喘不上气,却连忙摇头:“不要!皇姐别走!”千里迢迢来到陌生之地,身旁又没有亲近的人,她太害怕了。
“阿葵乖。”谢芙判断了一下,觉得谢葵状态很不好,不能再拖,“你生病了,皇姐给你去找太医来。”
顾不上小谢葵拉扯她的衣袖,谢芙起身看向殿内站着的宫女,低首道:“劳烦姑姑好生照看一下阿葵。”
那宫女模样惫懒,听见她的话也只是嘲笑地投来一眼,谢芙神色渐沉,咬了咬唇,复又放下狠话威胁,“若阿葵出了什么事情,姑姑难辞其咎!”
言罢,谢芙安抚了下小谢葵,便飞快出了宫殿。
她先回了原来的宫殿,祁砚之却已不在那里,没办法只得找宫女问,原来王上去了议事殿。
谢芙绕过长长的宫殿,一路勉力支撑寻找,因她披着祁砚之的衣袍,一路上也无人敢拦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晚,谢芙费尽一番周折,终于来到了灯火通明的议事殿外。
她想要进殿找祁砚之,却被守在议事殿外的太监拦住。
那是掌事大太监徐屏。徐屏待在宫中已有数十年久,已上了一定年纪,双眼精明,神态从容,一看便是君王御前的人物。
见到她身上祁砚之的衣袍,徐屏拢着衣袖过来,问道:“姑娘是?”
她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谢芙如实说了。
听见她的回答,徐屏眼珠转了一圈,想到私底下那些小太监议论王上带回来仔细照料的那个亡国公主,琢磨着道:“姑娘这是要找王上?”
谢芙却不回答,蹙眉侧头问:“祁砚之在不在里面?”
不愧是御前掌事太监,徐屏虽然诧异于她直呼王上的名字,面上却也没有表露,只道:“王上是在里头,不过……”
未等他话说完,谢芙已然推开殿门,自顾自进了去。
徐屏见不好再拦,心中暗道这个女子或许在王上心中地位不一般,便只站在外头默默观望着。
直对着殿门的坐榻没有人,空气中浮动着银叶疏冷的龙涎香,隐约的说话声从里间传来。
她略定了定神,走进里间,便看见一袭常服的祁砚之靠坐在明黄软踏上,几个大臣低着头站在祁砚之跟前,如履薄冰地禀报朝廷事务。
她进来的这一番动静不小,那几个朝臣纷纷扭头闻声看来。
见是一介弱女子当众闯进议事殿,他们不由惊骇地断了话头,猜测她的身份。
祁砚之掀眸看见她,竟也无波无澜,狭长眼眸微眯。
“公主怎么来了?”
谢芙不想拐弯抹角,只道:“祁砚之,我需要太医。”
话音刚落,那几个朝臣更是震惊得魂不附体。
整个北晏都知道新上任的帝王祁砚之性格狠厉阴鸷,寻常人一句话不对便可能被夺去性命,如今居然有人大逆不道直呼王上的名字?
更令他们惊骇的是,王上居然没有生气!
祁砚之扫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穿着自己衣裳的模样十分满意,示意几个大臣,“你们先下去。”
偏殿中的朝臣告退之后陆续出去,临走前都悄悄看了她一眼。
谢芙没注意这些,她见议事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等不下去,再次上前,“祁砚之!”
“嗯。”祁砚之竟也应了。
随即淡淡拍了下身侧的坐榻,“过来。”
谢芙怔了怔,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违逆他的意思,忍着抗拒的心理走上前,坐在他身旁坐榻的最外围。
“我……”
谢芙刚想说话,却突然惊呼一声。
原是祁砚之竟揽着她的腰将她锢进了怀里。
男人眉眼沉沉,一言未发,似乎是因她坐的距离太远而不悦。
他此时没有穿正式朝服,着一身绣以金线银纹的长袍,几许墨发垂坠下来,轻轻扫在她的脖颈边,那股似有若无的轻触如同钻入骨髓的酥麻,一直麻到四肢百骸。
揽在她腰间的手很凉,连身后他的呼吸也是浸着寒意的。
谢芙身子一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动。
他要做什么?
祁砚之将她锢进怀里之后,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
因为他在她身上嗅到了自己惯用的龙涎香,她的身上不再仅仅只有清冽的香气,而是沾染了他的味道,这个认知让他十分满意。
他停顿了半晌,掀眸看她,道:“你要说什么?”
谢芙这才想起来意,别过头去,声音紧绷:“阿葵病了,需要找太医。”
然而,话音甫落,祁砚之面上笑意忽然淡去。
他拉开了和她的距离,狭长凤眸冷冷眯起,审视着她,道:“谢芙公主,你要求很多。”
谢芙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低垂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只要阿葵平安……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哦?”祁砚之不冷不热地笑了声,似不相信,“当真?”
谢芙沉默不语,她侧对着他而坐,纤弱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
沉默便是回答。
“……行啊。”
祁砚之忽然松开了揽着她腰的手,他向后靠去,两手随意搭在坐榻两侧,像个十足十的纨绔。
“那么现在,吻孤。”他看着她,似笑非笑地下达命令。
她那般清高无暇,他偏要她伏低做小,姿态卑微地来讨好他。
谢芙愣怔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侧头看过去,却对上男人明晃晃的恶劣眼神。
“你……”她心中勉强压制的恨与恼怒再次腾起。
见她这番模样,祁砚之面上遗憾,移开视线,竟真的要起身离开,“不愿么?那便算了。”
“等等!”谢芙出声道。
祁砚之动作一顿,视线落回她身上,“怎么,谢芙公主改变主意了?”
他的眸光满是讥嘲,注视着她的眼睛。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度原因,出奇的没在她眼中看到什么情绪。
下一秒,却见她柔若无骨的手臂攀附而来。
女子跪坐在坐榻上,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身弯出姣好的弧度。
她稍微往前探身,手支撑住他身后榻案,略显苍白的唇轻轻贴上他的。
祁砚之似乎没预料到她果真允诺。
只觉谢芙俯身靠近自己,随后唇上一软,香气携着冰凉的清冽气息悄然袭来,如同雨夜微弱烛光下悄然开放的梨花,带着动人心魄的美丽,清新又纯净。
女儿家幽幽的香气萦绕鼻尖,他衣裳下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紧。
作者有话说:
请不要大意地把评论砸向祁狗: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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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谢芙堪堪触碰到男人微凉的唇,一瞬后,便想退后逃离开去。
可谁知眼前一花,天旋地转间,二人位置骤然调转,她竟然被祁砚之压在了坐榻旁边的案几上!
案几上的几本书与奏折悉数被扫开,跌落在地发出沉闷声响,谢芙支吾一声,只觉得呼吸尽被夺去,不由手下用力去推。
“你……”
她被案几上的书角硌得背后生疼,想要挣脱,可无论如何推拒都无济于事。
愣怔过后,她随即怒气上涌,贝齿一合,抱着想咬下他一块肉的心思狠狠咬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被闷哼一声的祁砚之松开了。
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谢芙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沉沉喘息着,眼尾沁出水光,目光冷冽地看过去。
祁砚之凤眸漆黑深沉,盯住她,徐徐抬手擦掉唇边的血痕。
男人模样妖异,恣肆冷戾。
但此时她对他恨极怒极,并没有旁的心思去欣赏。
回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恼怒不已。
这个疯子!
她打不了祁砚之,便抬起手,当着他的面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唇,神色极其厌恶,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她手上用了很大力气,不多时便将唇瓣擦破,沁出些微嫣红颜色,那嫣红与她白皙面容映衬下愈发醒目,衬得她此刻褪去了往日的清冷疏离感,美丽得异常生动。
而她的动作似乎激怒了他。
祁砚之眉眼骤沉,望着她的动作,冷笑道:“公主这是还想再来一次?”
他的声线很低很冷,似乎只要她再做些让他不满的事情,接下来他便不能保证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她是怕了他的手段。谢芙深吸口气,放下手,强迫自己放软些声音,问他:“那现在,可以请太医了吗?”
祁砚之哼笑一声,朝外扬声道:“徐屏。”
守在殿外的徐屏应声,顿时笑颠颠地进来,“王上有何吩咐?”
祁砚之依旧盯着谢芙,口中道:“让太医去治谢葵。”
“奴才遵旨。”徐屏立即承应下来,转身出去了。
“满意了?”祁砚之问。
谢芙见徐屏出去吩咐小太监去请太医,心中略安定几分,手上攥住衣裙,但很快又无力地松开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可以走了。
她很累,想好好睡一觉。
如此想着,她垂下眼眸,往外挪了挪便准备下榻,谁知手腕却被祁砚之一把攥住,他冷声问:“公主要去哪?”
谢芙心中觉得讥嘲,去哪,她还能去哪?
“回去关着。”
女子神情淡漠,语气带着讽刺,可小脸却苍白得厉害,毫无血色。方才的一番激烈似乎也没能让她看起来好一些,那抹因缺氧愠怒而起的薄红很快便退去了。
面前的人儿身姿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倒。
祁砚之忽然想起什么,睨着她的侧脸,皱眉道:“晚膳用了么?”
谢芙不想和他说话,冷着张脸,神色疏离。他既攥着她手腕不让她离开,她索性一句话不与他说,权当他是空气。
见她这番模样,祁砚之心中有了计量,叫来小太监去准备膳食。
吩咐完,他先下了榻,随后转身将她打横抱起。
怀中的人儿轻飘飘,几乎没什么重量,骨头硌得他都有些疼,祁砚之眉头紧皱了皱,不悦浮起,“怎么这么瘦?”
谢芙深知挣脱不了,索性闭上眼睛,朝外别过头去。
她适才……竟从他的嗓音中听出了罕见的温和,是与他平日的冷戾截然不同,仿佛知心人间的呓语。
这个认知让她心生恐惧。
他祁砚之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不,不是这样的。世人皆知,温柔和关怀永远不属于这个人,偏执和狠戾才是他的本性。
她对他抵触至极,也不想与他有半点关系。
日暮西沉,天色渐渐暗了。
祁砚之抱着她走出议事殿。
殿外的宫女太监纷纷低头下跪见礼,却仍有新来胆大的宫女悄悄掀眼皮偷看,那些宫女见素来女子近不了身的王上居然抱着一个女人出来,都感到震惊又好奇。
夜幕降临,祁砚之也没传召御辇,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抱着她,一路走回寝殿。
路上走过的宫女纷纷在背后悄然聚集议论,是哪个女子得了王上青睐,真真是好让人艳羡。
宫道上每隔一段路便点了一盏宫灯,在黑暗中闪烁着盈盈光辉。
祁砚之步子很稳,抱着她穿过宫道,一直走回了平日权当休息用处的寝殿。
一直闭着眼睛的谢芙被空中拂过的夜风吹得昏昏欲睡,连半途中祁砚之将她的脑袋强行按靠到他怀里,都没有察觉。
她太累了。
迷迷糊糊,谢芙不由想,若是能就这样阖上眼睡去,也许就能与母妃团聚,她也无需再在这世间痛苦下去……
可是,不行……她还有阿葵,不可以。
想到这里,谢芙挣扎着醒了过来,睁眼时,发现自己竟然紧靠着祁砚之的胸膛,她秀致眉头顿时皱起,见他们已经回到了寝宫外面,立即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她声音的力气已然不足,但她自己似乎都并未察觉。
祁砚之垂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将她放了下来。
谢芙的绣鞋才接触到地面,腿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这是太久没有进食的虚弱,她此时腹中空空,甚至有些反胃欲呕,头也晕乎乎的,着实难受。
祁砚之一把拉住她,打量着她有些难受的神情,情绪不明地笑了声,道:“孤还未临幸,你倒是一副承恩太过的模样。”
这句话轻佻得很,谢芙听明白了,耳尖顿时烧得厉害,恨恨瞪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
然而她力度没能掌握好,没有将他推倒,自己却跌了。
这下祁砚之不扶了,他眸光讥嘲,一言未发地盯着摔倒在地的她。
见她跌倒在地,犹自不放弃,强撑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宁愿自己走也不想让他碰她的模样,祁砚之心中忽然涌起莫大不悦。
他面上原本好整以暇的神情逐渐消失,二话不说上前捞起她,不顾她挣扎,将她抱进了寝宫。
一旁的宫婢鱼贯而入,将一碟碟美食珍馐摆上桌子,谢芙冷着脸坐在桌边,看宫婢忙忙碌碌。
待晚膳布好,桌上已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