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帝娇——阿瑶也
时间:2021-08-07 09:41:07

  谢芙心中一紧,连忙加紧步伐上去。
  到了殿外,纸鸢上前对守门的两个婢女说明原因。那两个婢女认出纸鸢是王上御前之人,立即顶着殷勤的笑脸开了门,一边却用余光偷偷觑谢芙。
  谢芙匆匆进去,便见小谢葵抹着眼泪抽噎,显然刚起身没多久,衣裳似乎是自己穿的,乱七八糟。
  而一旁那抢了钗子的宫女显然没预料到有人此时闯进来,反应过来连忙将手背到身后,状若无事地看向谢芙。
  谢芙看着小谢葵,轻声道:“阿葵,怎么了?”
  小谢葵抬起手指着旁边那宫女,葡萄似的眼睛里蓄起一汪泪,委屈巴巴道:“皇姐,她抢我钗子,那是父皇给的!”
  听见小谢葵的指认,那宫女面上闪过一刹那的慌乱,却很快恢复正常,一眼也没看谢芙,朝纸鸢笑道:“哪有哪有,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呢,纸鸢姑姑明白事理,可要还奴婢清白。”
  宫中人皆认得大宫女纸鸢和大太监徐屏,这二人是王上跟前的红人,是万万惹不得的,因此那宫女完全忽略了毫无地位的谢芙,只顾着向纸鸢示好。
  纸鸢皱了皱眉,不悦地看了眼那没眼色的宫女,道:“一切听姑娘意思,姑姑莫给纸鸢安这名头。”
  说完,纸鸢的视线最终转回谢芙身上,低下了头,意思不言而喻。
  做主的不是她,是她们姑娘。
  不多时,只见蹲在小谢葵身前的谢芙站起,来到那宫女面前。
  她看着那宫女,摊开手心,道:“拿来。”
  “姑娘说什么,奴婢听不懂。”那宫女梗着脖子嘴硬。
  “我再说一遍,拿来。”谢芙盯着眼前的这双眼睛,目光分明平静,可那宫女顿觉从头到脚涌起一股冷意,等见到后头站着恭敬听候的纸鸢,再想起关于近日宫中的传闻,这女子莫不是王上的……
  畏惧之下,那宫女咽了口口水,终于颤颤巍巍将放在背后的钗子拿出来。
  缀着琉璃花的钗子终于回到小谢葵手上,小谢葵抹掉眼泪,死死攥住谢芙的衣袖,哀求道:“皇姐,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芙没说什么,看向纸鸢:“劳烦姑姑将她们暂时带出去,可以吗?”
  纸鸢福身应了,带着一旁的宫女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谢芙再度蹲下时,只觉得心疼,抹掉小谢葵脸上的眼泪,轻声道:“阿葵,你受苦了。”
  其他人都走了,这里只剩下她和皇姐。小谢葵望了四周一圈,抽抽噎噎道:“皇姐,父皇他们都死了,是不是啊?”
  谢芙勉强点头,谁料小谢葵稚嫩的眼睛竟流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怒火,一字一句道:“都是那个大坏蛋,我一定要杀了他,给父皇母后报仇!”
  小谢葵这句话音量不小,谢芙一惊,立刻捂住她的嘴,朝门外看了眼:“阿葵,不能说这种话!”
  “皇姐,你怎么了!”小谢葵挣扎了下,从她指缝中支支吾吾说话,瞪大眼睛,“你还帮那种坏人说话!难道你不讨厌他吗?”
  谢芙侧头看了眼门外,见门外人影并无什么动静,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阿葵,这里是北晏,不是齐宁了。”
  她顿了顿,眼中浮现苦涩之色:“在这里,我们连最低微的奴婢都不如,你懂得吗?”
  小谢葵隐约明白了什么,瘪着嘴道:“我知道……”
  谢芙抚过小谢葵散乱的额发,替她梳理好,“所以你要乖乖听皇姐的话,知道吗?”
  “可是,”小谢葵泪眼婆娑,“那个大坏蛋那么坏,他会不会把我们也杀了啊?”
  闻言,谢芙一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她心中忽然浮现出破碎的回忆片段。
  漆黑的天幕,冰冷宫墙下不发一言的孤僻身影……
  谢芙回过神,勉强朝小谢葵笑了笑,声音放轻,“皇姐不知道,但只要皇姐在,皇姐就一定会保护你。”
  “等再过一段时间,皇姐悄悄把阿葵送出宫,那样阿葵就自由了。”她揉了揉小谢葵的头发。
  小谢葵抓住她的手,略显孱弱的脸颊露出迷惘,“那皇姐呢?我要和皇姐在一起,不要分开。”
  谢芙沉默片刻,唇边漾出微微的笑,点头:“好,不分开。”
  门外纸鸢的声音传来,“姑娘?”
  这是在提醒她了。
  小谢葵闻声一惊,立马抓住她的衣袖不让她走,谢芙见状心中不舍,但还是低声道:“阿葵乖,等过几日,皇姐每日都来看你,好不好?你在这儿乖乖的,要听话。”
  纸鸢守在外头,只听得里头轻微脚步声渐近,随即殿门被打开,那袭梨花般的白影出现在了门后。
  纸鸢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姑娘。”
  谢芙踌躇半晌,还是说:“我妹妹身体不好,可否劳烦姑姑……”
  纸鸢立即听懂了,笑道:“自是可以。”
  “多谢。”谢芙轻声道。
  她们走前,纸鸢亲自将此处偏殿的宫女撤了,让其中一个稳妥些的顶上。这些事情做完,她们才从偏殿左侧的林荫小道离开。
  小道逼仄,安静得只能听见旁边石块上林荫的鸟雀叽叽喳喳。
  ***
  祁砚之一连几日都未曾出现过。
  谢芙原以为那座宫殿是他寝宫,他定是会日日回来休息,不曾想倒是一连几日都没有露面,听下人说是王上朝廷事务繁多,又需清理前朝旧臣势力,脱不开身。
  待在宫里这两日,纸鸢心细,见她没有合身的衣物,特地为她去制衣局拿了几套现成的衣裳回来,纸鸢眼光好,挑的都是荼白、水烟色的衣裳,说是衬姑娘的气质。
  可谢芙依旧神色冷淡,除了偶尔去小谢葵那儿才提起些精神,平日都是冷冷清清的。
  纸鸢有时注意到她,她都站在窗边临窗眺望,看着窗外景象出神,似乎什么事情都挑不起她的情绪。
  就当大家都以为日子会这样下去时,第三日早上,司礼监的太监领着一众宫女与贺礼新服,声势浩大地来了。
  总管方瑞临刚一进门,见到谢芙,当即揪扯着嗓子跪下行礼:“奴才见过谢美人。”
  后头一众太监宫女乌泱泱地行礼。
  什么谢美人?谢芙盯着那些人,警惕地退后一步。
  “恭喜谢美人,贺喜谢美人,王上御赐美人封号,即日起便搬入重玉宫居住了。”方瑞临言笑晏晏,嗓音尖细地贺喜道。
  这原是件可喜可贺的大喜事,然而话音落下,却见面前那道梨花般的身影脸色白了,站在那儿,竟是没有反应。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宫女只见过受封时喜不自胜笑逐颜开的妃子,却从未遇到此等情况,不由都缄默着声儿偷眼觑谢芙。
  还是纸鸢反应快,笑着上前,虚虚扶起方瑞临,“辛苦方公公了,替我们美人打点周到,这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方公公不嫌弃。”
  言罢,纸鸢悄无声息地往方瑞临手中塞了袋沉甸甸的银子。
  方瑞临将那银子收回去的同时掂了掂重量,面上浮起笑容,谄媚道:“哪里哪里,纸鸢姑姑说笑了。”
  随即赶紧指挥新领来的一众宫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美人好生请去重华宫!”
  新来的一众宫女纷纷忙碌起来,那方瑞临瞧见此番情况,满意了,见到谢芙站在那儿,复又上前谄笑道:“美人当真好福气,这一封连跃数级,王上还吩咐了,今晚便传美人侍寝,美人只管做好准备便是。”
  今晚……侍寝?
  此话刚落,谢芙面色顿时白了几分。
  她清冷杏眸折射着外头照进来的日光,慢慢倒退一步,眼中忽然浮现些微慌乱。
 
 
第8章 
  北晏的百姓皆知,皇宫中有一座极尽奢华的殿宇,其价值几乎可以比得上边陲的一座城池。
  那座宫殿叫重玉宫。
  历经三年工匠打造,重玉宫的奢华几乎达到了能与金銮殿媲美的程度。
  琉璃瓦,金玉雕,沉香座,云绒榻……便是那垂坠的珠帘都是边域进贡来的绫水珠制作而成,只消轻轻一拨,便会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宛如天上仙乐一般。
  一眼望去,重玉宫就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殿宇,美得瑰丽夺目。
  据宫人们说,这座宫殿是王上早便命宫人制造的,花费数年时间,足以显示这座宫殿的不凡。原本以为这座宫殿完工之后,也许会成为王上的寝宫,没想到如今居然让一个小小的美人住了进去。
  一时间,这消息像风雪般席卷了整座皇宫。
  ***
  谢美人新得封号,又要迁宫,一切事情都匆匆忙忙,宫女与太监前后忙碌许久,终于在日落西山前将大致东西送到了重玉宫。
  谢芙跟着前头的纸鸢绕过拐角,看见重玉宫的一瞬间,也不由晃了晃神。
  不远处的殿宇在夕阳的光晕下显得如此不真实,便是连檐角处排列的瑞兽都经过精心雕琢。
  她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宫殿。
  如此精美的囚笼。
  这种宫殿显然在诸国建筑规制中从未出现过,要建造这种殿宇,要么皇帝荒淫无度,要么国力雄厚异常,能够消耗得起。
  可她只是亡国的俘虏,祁砚之不可能给她这样好的待遇与荣誉,所以,祁砚之到底在想什么?
  谢芙停下了脚步。
  前头的纸鸢察觉她没有跟上来,回身看她,“美人?”
  见她站在那儿,眸光冷淡地瞧着不远处的宫殿,纸鸢心下明白了些许,笑道:“美人没有走错的,这里的确是重玉宫,王上厚爱,赏赐给美人的便是重玉宫。”
  谢芙的视线移到了纸鸢脸上,顿了片刻,问道:“你们北晏富足成这般模样吗?”
  “这个……”纸鸢被问懵了,神色犹豫,“奴婢不知。”
  谢芙没有再看着纸鸢,她望回重玉宫高耸的殿宇,嗤笑一声,声音微不可闻,像是只是说给自己听:“连关俘虏的笼子,也这么好看。”
  “啊?”纸鸢没听清,“美人说什么?”
  纸鸢正想继续询问,却见那梨花般素净的人儿重新迈开了步子,没有说话,慢慢往重玉宫走去了,纸鸢琢磨片刻没想通,也只好跟上。
  重玉宫奢华,便是连宫女太监都比旁的宫殿多上许多,谢芙她们堪堪来到殿外,守在殿外等候的两个小太监便笑呵呵地迎上来,恭敬道:“奴才见过谢美人。”
  谢芙衣袖中指尖陷入手心,一句话未说,垂眼进了重玉宫。
  纸鸢在后头问了几句话,嘱咐小太监们一些事情,便连忙也跟随着一同进去了。
  方才踏进重玉宫内,便有五个宫女迎上前朝谢芙行礼:“谢美人。”
  打头的宫女模样机灵,上前一步行了礼,机灵笑道:“见过谢美人,奴婢蕊云,先恭喜谢美人册封之喜了。”
  知道谢芙情绪不佳,纸鸢出面,打发她们各自下去做事:“美人身体不适,你们先准备热水伺候沐浴。”
  蕊云看了眼纸鸢,恭恭敬敬道:“是,姑姑。”随即带着宫女承声去了。
  一盏茶后,见宫女将沐浴需要用的物什皆准备好了,纸鸢转头,又见那道纤瘦的背影依旧沉默地站在床边,这才上前道:“美人,热水已准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后宫妃子侍寝前沐浴,一是礼仪,二是为防妃子暗携利物刺杀王上。
  谢芙闻言回身,一双眼似水洗过,黑白分明。
  她忽然道:“现下几时了?”
  纸鸢透过窗子瞧了眼外面的天色:“约莫酉时了。”末了又问:“美人怎么了?”
  谢芙未说话,摇了摇头,抬眼看见不远处恭恭敬敬站着的宫女。
  说来倒也讽刺。在齐宁时,她不过只是个不受宠的挂名公主,如今齐宁亡国,她谢芙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可在北晏竟比往昔还要更加显贵,连沐浴都如此大费周章。
  谢芙轻轻扯了下唇角,径直在宫女的带领下走进内室。
  蕊云几个宫女缄默着各自忙碌,服侍主子沐浴,但又忍不住好奇悄悄打量谢芙。
  自从王上大败齐宁得胜归来后,王上还从齐宁带女子回北晏的消息便如风雪般席卷了皇城,宫人们议论纷纷,都在好奇这个女子的身份。
  但见她黛眉秀婉,小脸清丽,虽不比后宫其他娘娘美艳,但是周身梨花般清冷疏离的气质,干净得过了头,着实吸引旁人目光。北晏王宫倒是从未见过这般美人,怪不得王上喜欢。
  宫女们悄悄打量,被纸鸢警示地看了几眼,又低头回去认真做事。
  屋外林木被风吹响,内室水汽氤氲。
  水面花瓣浮浮沉沉,可水中那道身影始终垂着眼帘,麻木一般,若不是偶尔会轻眨两下眼睛,纸鸢几乎要以为坐在水中的是个纸人。
  半晌,当谢芙披着素白寝衣走出内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女子头发未干,长长披散在身后,神色恹恹,沉默不语。
  烛火将她清丽的侧脸投映在红木窗上,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纸鸢恍神间以为看到泼墨画中仙子,感觉十分不真切,正有些看得愣神,却忽然听谢芙轻声道:“有铜镜吗?”
  “有有,美人跟我来。”纸鸢回神,忙应声将她带过去,“美人可是要梳妆?”
  谢芙徐徐在妆台前坐下,铜镜中映出一道人影,她看过去,随即和镜中人对上视线。
  只见镜中女子黑发白衣,眸色淡然,眼瞳中隐约透露灼灼冷意。
  谢芙垂眼看去,梳妆台上胭脂眉黛、铅粉红纸这些女儿家惯用的妆饰用品样样齐全,妆奁中的首饰更是琳琅,碧玉珠串,金银发簪在烛火下流转暗芒。
  她纤细指尖抚过妆奁,素白的宽大衣袖随即掩盖妆奁中的首饰。
  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谢芙眼眸忽然低垂下去,口中轻声道:“劳烦姑姑替我描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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