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待她们二人离开御花园后,御花园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却忽然发出一阵窸窣的声音。
随即,那本该离去的小药师竟无声无息地从中走了出来。
只见他神情平静镇定,哪里像是方才怯懦的模样?
小药师静默地注视着谢芙离去的身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
回到重玉宫的途中,谢芙注意到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面上都喜气洋洋,除了往各宫端茶送水的人,其他手中皆拿着装饰用的物什,十分忙碌的模样。
谢芙停下脚步,望着那些忙碌的宫女,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纸鸢也顺着方向瞅了眼,了然一笑:“这个啊,美人可能有所不知,过几日便是王上的诞辰了,阖宫上下都在为王上的诞辰做准备呢。”
纸鸢说完,眼睛满是期待地瞧着谢芙的反应,似乎在期待她会怎么做。
“原来如此。”
然而,提及这个人,谢芙眸中温软便淡去许多。
她兴致缺缺地转回头,随后便没了下文。
纸鸢跟在她身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美人不为王上准备些什么吗?王上很宠爱美人的……”
身后的声音落下,谢芙步伐微顿。
准备礼物么?也是,如今她在这皇宫中,一切都掌握在祁砚之手上,前两日他含怒而去,现今若不什么都不准备,恐怕会再让他找到什么找她麻烦的由头。
念及此,谢芙敛下眉眼,只好道:“你看着办便是。”
***
这几日,祁砚之被朝廷公务缠得脱不开身,并没有闲暇时间去重玉宫。
这日,入了深夜,守在议事殿外的徐屏忽见许久未见的赵昭仪带着宫女前来,宫女手上还挎着个食篮。
徐屏一瞧便知道赵昭仪前来的用意,只是王上吩咐过了不许让人进去打扰,还是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昭仪娘娘。”
大太监徐屏自称奴才,可谁真敢把他当奴才?赵晚媛面上浮起笑容,连忙说:“徐公公免礼。”
顿了顿,赵晚媛看向大门的方向,试探地笑了笑:“王上可在里头?”
徐屏拢着衣袖,道:“王上吩咐过了,不许旁人进去打扰,昭仪娘娘还是先回吧。”
赵晚媛眼中希冀逐渐散去,只是却并没有回去的打算,她专程来看王上,还带了精心制作的点心,怎能没见到王上就回去了?
念及此,赵晚媛锲而不舍,继续说道:“本宫只是想来看王上一眼,顺道送些糕点,很快便回去了。王上这几日事务繁忙,若是忙坏了身子可不好,还是劳烦徐公公进去通传一下罢。”
徐屏面露为难,却还是没松口:“王上确实说过不许旁人打搅,娘娘这不是为难奴才么?”
这老太监怎么油盐不进!
赵晚媛有些恼了,拧着帕子站在殿外,决定破罐子破摔,忽然朝殿内喊道:“王上,臣妾只是想见您一面。”她声音娇柔哀伤,任谁听了都要动容。
徐屏见挡不住这位娘娘,眼观鼻鼻观心,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议事殿大门从里面推开,小太监出来,躬身道:“娘娘请。”
见此番情景,赵晚媛顿时大喜过望,临走前故意瞥了一旁的徐屏一眼,才扭着腰肢婀娜的走了进去。
议事殿内焚着缕缕龙涎香,十分静谧,地上玄黑的大理砖石泛着冰冷的光泽,支撑殿顶的高柱上镂刻着巨大的金龙纹饰,金龙眼瞳向下,不带感情地俯视殿内。
赵晚媛带着宫女,一直跟着小太监走进侧殿,刚刚拐入屏风后,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男人。
祁砚之一袭明黄龙袍,正倚在榻边看奏折。
一眼望去,男人容貌俊美,低垂的狭长凤眸扫视奏折上的字迹,如天上神祗般不可亵渎。
只是眉眼间的阴冷为他添了几分病态,带着一种致命的摄人气息。
赵晚媛看见不远处的身影,心立即砰砰跳动起来,面上更是露出羞怯,不敢直视。
想来没有人会不喜欢王上,如此优秀又如此俊美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惹得女子芳心萌动?每一次见王上,她都会沦陷进女儿家的羞赧之中,又紧张又期待。
赵晚媛这般想着,随即娉娉袅袅来到阶前,捏着娇柔嗓音道:“臣妾见过王上。”
祁砚之没有抬眼,只道:“怎么来了。”
“王上这几日实在辛劳,臣妾瞧着心疼,便特地过来看看王上。”赵晚媛柔柔说着,瞥了眼身旁的宫女,宫女随即将食篮递给小太监,“臣妾亲手为王上做的糕点,王上尝尝。”
祁砚之掀起眼皮,看向下首。
案几上点燃的烛火倒映进他冷淡的黑瞳中,幽深不见底。
他扫了眼小太监,小太监当即会意,将那食篮放置在了一旁。
“王上这是不喜臣妾的手艺吗?”赵晚媛见状,忽觉委屈。
祁砚之漫不经心地应付了句:“孤一会儿再吃。”
言罢,他随手将那奏折扔回了案几,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听见这话,赵晚媛才高兴起来。
她秉着手在底下站了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面上忽然露出不高兴的神色:“王上,您平日少踏入后宫,怕是不知后宫发生的事情,臣妾受了委屈也无从倾诉。前两日后宫便有人枉顾宫规,故意扰乱宫闱,这不是在和王上您作对又是什么?”
祁砚之这才淡淡抬眼,“怎么了?”
他的视线散漫,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赵晚媛咽了口唾沫,既欣喜羞怯于王上的注视,一边又在忐忑自己今日打扮得是不是好看。
只是想到谢芙清清冷冷的那道身影,还有重玉宫,她便又义愤填膺起来:“是关于那谢美人的!”
“哦?”祁砚之道,“她怎么了?”
“王上,您新封的那谢美人当真秉性不佳,见了臣妾无礼不说,还当众让臣妾难堪,臣妾可受了天大的委屈!”赵晚媛刻意添油加醋,将事实歪曲。
情至深处,还捏着绢帕抹起泪来,满是气愤:“她还说什么不屑于王上的宠爱,依臣妾看,她不过是欲擒故纵,故意这么说罢了!”
祁砚之的眸色在她说到“不屑于宠爱”时略沉了沉,漆黑宛如深沉雾霭,看不透在想什么。
只是听到后面,他忽然轻笑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欲擒故纵?”
“是啊!”赵晚媛没注意到上首男人的情绪变化,只抽抽搭搭地说道,“这后宫之中的妃子哪个不渴求王上怜爱,谢美人得了王上赏赐的重玉宫,本就是天大的殊荣了,可她还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
祁砚之道:“孤知道了。”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顿时将赵晚媛听得愣怔了。
难道王上不生气,也不打算惩罚那个女人吗?
念及此,赵晚媛泪眼婆娑地抬头,言语间几分委屈:“王上?”
只见上首的男人眸色冷沉,许久后才道:“孤会惩罚她的。”
作者有话说:
架空,私设后宫位份从高到低为:皇后,贵妃,妃,昭仪,昭容,婕妤,美人,才人
第12章
自从那次祁砚之含怒离去,谢芙便连着许多日子都没有见到他。
她本也不愿见到祁砚之,祁砚之不来,倒让她落得轻松,偶尔前去看望看望小谢葵,如此安生过了一段日子。
有时候,她也会站在窗边朝南眺望,久久不语。
纸鸢有时端着茶盏走过,若不是偶尔窗外刮来一阵微风,带起她墨黑发丝随风轻晃,纸鸢都要差些以为她化作了一幅静止的画,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生怕一不小心便惊散了画中的人。
而谢芙站在窗边,总是会时不时出神。
往南……
远一些,再远一些,那里是江南。
***
一晃便到了祁砚之诞辰这日,一大早,阖宫上下便都开始忙碌起来,为了傍晚的辰宴做准备。
后宫女子早早便起来,挑选衣裳梳妆打扮,想要风风光光地出现在晚宴上。
王上新登基不久,这还是头一次正正经经地举办诞辰,她们都不愿落了风头去。更何况王上鲜少到后宫中来,能得一次见到王上的机会更是要好好珍惜,说不定在宴会上被王上看中,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重玉宫这边也很早便开始准备。
清晨时,纸鸢想为谢芙梳妆打扮,却被她拒绝,纸鸢猜不透她的心思,想着晌午再梳妆也不迟,便作罢了。
众人一直忙碌到下午,直到接近傍晚时分,距离晚宴剩下一个时辰左右时,一直监督宫女做事的纸鸢才猛然发现自家主子不知去了哪里,哪儿都找不见身影。
纸鸢吓了一跳,连忙发动宫女四散去找,最后终于在后面庭院中的花树旁找到了谢芙。
彼时,那梨花似的女子一身荼白衣裳,正坐在花树下,垂眸静静瞧着荷叶缸中游荡的鱼。
纸鸢急忙过去:“美人,您可叫奴婢好找,晚宴马上便要开始了,您快随奴婢去换衣吧!”
谢芙却摇了摇头:“我不去。”
“不去?”纸鸢惊骇地瞪大了眼,“美人,这可是王上登基后第一次生辰,如此重要的晚宴您怎可不去呀!”
谢芙姣好的面容平静无波,眼帘垂着:“我不想去。”
纸鸢望着她淡漠的侧脸,陷入踌躇:“这……”
她现下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向来遇上这种宴会,妃嫔们都是上赶着前去参加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与其他妃嫔截然不同,不仅不精心打扮,反而不愿去参加的妃嫔……
但转念一想,谢美人时常也带给她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北晏和齐宁大不相同,她偶尔会听宫中一些消息灵通的小太监侃侃而谈。
京城的说书人说,江南一带湖边生长着柳树,风姿绰约,温婉柔软。这世间若有柳一般的人儿,那么应该便是美人这般模样……可美人却又疏离冷淡,好像那池中的冷月,旁人只远远看着,定是不能接近的,也没什么事情能挑起她的情绪。
这般独特的人儿,难怪王上如此特殊对待。
念及此,纸鸢叹了口气,只好妥协道:“罢了,您若当真不愿去,那奴婢去回了小宁子吧。”
只是还是十分遗憾,美人受封之后还没正式在妃嫔大臣面前露过面,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嗯。”谢芙不在意地应了声,又道,“我想去看看阿葵。”
纸鸢朝她福了一礼,展颜笑道:“是,那稍后等奴婢回了小宁子之后,便陪美人去。”
“不用了。”谢芙轻轻摇了摇头,“你若脱不开身便去忙吧,我自己去无妨的。”
纸鸢没料到她这么说,登时愣在那儿:“这……”这不合礼数啊。
“我没事的。”
谢芙示意纸鸢可以先离去,纸鸢思衬片刻,想到重玉宫事宜确实还未完成,也只好颔了颔首,转身离开继续忙碌去了。
见纸鸢逐渐走远,谢芙若有所觉,忽然抬头看去。
被高高的朱红宫墙围起的一方天空,绚丽的金色晚霞染红了云层,一直延伸出去,蔓延到看不见的更广阔天地。
她冷淡地敛下眉眼,站起身转了个方向,从侧门走了出去。
***
时辰到了,昭宁殿中文武百官与朝廷家眷都已基本来齐了。
此次由于是祁砚之登基后第一次生辰宴,隆重十分,于是许多大臣都携了家眷前来,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武百官,个个来得齐全。
只是祁砚之登基时的情况特殊,再加上他如今尚无子嗣,因此皇室中的皇子公主与皇亲国戚并没有多少。
除了祁砚之唯一的妹妹,如今的公主祁绫画,前朝的肱骨大臣重王重和裕,与后封的几个亲王,便再无他人了。
谢芙曾问过纸鸢,宫中是否有太后或者太妃,纸鸢却一直回避着这个话题,只小心翼翼地说王上母后早已在许多年前离世了。
也就是说,如今后宫中应该并没有太后与太妃。
后宫中人稀少,再加上祁砚之登基不久,册立的妃子不多,因此才逐渐有大臣提议祁砚之充盈后宫,只是都被他不感兴趣地一笔带过,大臣们也不好一直提着这事,便也陆续不再提议。
此时,举行晚宴的昭宁殿正是灯火通明,群臣热闹。
宴席依次从阶前排列下去,皇室宗亲靠得前列,文武百官与其亲眷则位列后排,昭宁殿中的位置都坐得满满当当,宫女与小太监穿梭其中,毕恭毕敬地斟酒呈上糕点。
年轻才俊们四下观望,还未出阁的世家小姐也忍不住悄悄四处张望。
未过多久,大太监徐屏扯着嗓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王上到——”
话音甫落,昭宁殿顿时安静下来。
便是连那端茶送水的小太监都立即放下手中的托盘,深深跪伏下去。
大臣们皆知当今帝王祁砚之手段雷厉风行,将北晏治理得井井有条,可性子却深沉冷漠,阴鸷不定,因此他们前来赴宴时都带着敬畏之心,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生怕出个什么乱子脑袋不保。
而大臣们的那些亲眷留心的,便不是这些了。
年纪小一些的姑娘闺秀起身行礼时,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觑向门口。
北晏坊间有传闻,王上祁砚之容貌俊美,好似天人,便是京城中再好看的公子郎君都媲美不了,她们听别人说时便觉得心中小鹿乱撞——这般优异的男人,任哪家小姐不心动?更何况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如今天下国力最为强盛的北晏的君王。
因此,从昭宁殿上一眼望下去,未出阁的姑娘小姐皆打扮得花枝招展,俏颜含羞,芙蓉粉面,只待见到传说中的天家帝王。
这一番风景当真怡人,惹得许多公子频频相看。
殿外大太监徐屏的声音落下不久,几位妃嫔也相继起身盈盈行礼。
随即,在众人的迎接下,殿外出现一道玄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