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赵晚媛瞪着重云烟,眼中简直要喷火了——
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后宫中有一个媚惑君心的谢芙已经够让她糟心的了,如今怎么又来了一个?而且,看起来居然比那谢芙还要更受重视,资历更深……
更远一些,郑映寒则冷眼看着场中的一切,面无表情。
而昭宁殿的其他人,眼睛在最受瞩目的三人之间逡巡而过,他们的目光各种各样,复杂至极。
这位突如其来的重妃娘娘、最受宠爱的谢美人、还有态度模糊不清,并不表态的天子……
这个场面,可太引人瞩目,太吸引人,太令人心颤了。
上首,
龙椅之上。
祁砚之望着底下的场景,眼中似有深暗愠怒的情绪,却硬生生被他压下去。
众人不知王上此时是何状态,而站在后侧的徐屏离得近,将王上此时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那只因怒而攥紧,用力至青筋迸出的修长的手,还有王上不自觉沉了的呼吸……
都说明,王上此刻已然极怒。
至于,那怒意是因为数年未见的重妃娘娘的打搅,还是因为对此冷漠疏离的谢美人,那便不得而知了……
良久,底下的人终于听见祁砚之低沉至极的声音。
他眼眸深沉莫测,施令道:
“赐座。”
此话引起了昭宁殿中人不约而同的诧异。
近前伺候的小宁子见王上发话,空气中压抑着的那种浓重压迫感终于消失,不由重重舒了口气,立即跑下去,领着小太监为重妃娘娘设座。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心施与,那为重妃娘娘临时多加的座位,恰巧设在距离上首不远的地方,是离王上最近的一个位置。
重云烟见状,不由满意地笑了。
她谢了恩,腰肢轻扭,走到那位置上坐下。
随后,宴会正常举行,那突如其来的重云烟竟也自然地融入了宴会中,轻笑着饮酒,推杯换盏。
只是她时不时会朝谢芙这里投来一眼。
但从祁砚之说出赐座那句话之后,周围的各种投来饱含深意的视线,还有空气中流动的诡谲心思,谢芙便没有再在意过了。
她已经知道了祁砚之对此的态度,不需要再求证。
而纸鸢自方才看见许久不见的重妃娘娘再次出现之后,久久愕然不已,震惊过后,便是浓烈的惶恐和担忧——
重妃娘娘回来了,美人该怎么办?
王上从前都是只宠美人一人的,可……可重妃娘娘出现了,适才王上赐座重妃娘娘,美人如今、如今该作何感想?
纸鸢只觉得手都开始颤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轻声唤道:“美人……”
“嗯,”谢芙轻描淡写地应了声,“怎么了?”
“您、您……”
纸鸢心中极为忐忑,紧紧看着她,口中结巴半天,还是没能将话说出来。
谢芙并没有戳破那层维护在表面,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的表象,只当对纸鸢的紧张毫无察觉,一言未发。
昭宁殿中喧闹得很,管弦丝竹靡靡,乐师奏乐,舞姬随乐起舞,她素来不喜热闹,身处其间并不愉快,此时忽然便觉得十分不适应,头一阵一阵地疼起来。
谢芙思衬片刻,站起身,对纸鸢轻声道:“殿中太闷了,我有些头疼,出去透透气。”
说罢,她转身要离开。
纸鸢立即应道:“好,奴婢扶您出去。”
“不用了,”谢芙摇摇头,“我自己出去便好。”
纸鸢登时一愣,旋即瞪大眼睛,这时候怎么能让美人一个人出去呢!忙阻止:“不行啊美人……”
“我说过了,”见纸鸢阻拦,谢芙声音竟第一次泛了些冷意,“我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她现在心中烦乱如麻,再加上头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的视野晕眩,因此语气控制不住。
话刚出口,便立即后悔了。
但此时顾不上解释。见纸鸢愣愣看着她,谢芙用力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的思绪,不再说话,转身匆匆离开了。
那道自她在席间站起时,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那道沉冷的目光,在她的身影径直飞快地绕过昭宁殿大门后,终于消失不见。
身后的喧闹和玩笑声逐渐远去。
谢芙一直往外走。
她步伐很快,呼吸不匀,甚至有些踉跄,没有辨别方向,也没有目的地往前走去。
方才自席间起身时,她几乎是一步未停,想要逃离昭宁殿。
现下终于离开昭宁殿,呼吸到夜里冰凉清冽的空气,这才好过一些。
宫道上,途径身边的宫女和太监见到她这般模样,都诧异地朝她望来一眼。
谢芙没有管那么多。
她现在头疼的厉害,心中思绪如乱麻一般,让她根本顾忌不了其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绕过了多少条路,等到身后那喧嚣吵闹的声音再也听不见时,谢芙终于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宫中的一片园林,树木繁盛,皎洁的月色倾洒下来,被树枝笼罩出一道月影。
谢芙气息不匀,抬手扶住身旁的一棵花树。
她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呼吸了片刻,终于将那杂乱无章的心跳平复下来。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疑惑的声音。
“娘娘?”
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不久前她才听过。
谢芙一愣,秀眉蹙起,继而慢慢转身看去。
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量高大、剑眉星目的男子,竟是——
竟是适才宴会上的崇禾六皇子,姜故。
第45章
姜故见她脸色不好, “娘娘可是身体抱恙?”
谢芙摇了摇头。
她看向姜故,“王爷怎会在这里?”
适才她匆匆忙忙,孤身一人出来, 连纸鸢都未带,可坐在昭宁殿中的姜故怎么会跟出来?
姜故注意到女子芙蓉面上的警惕,道:“娘娘不用担心。”
“本王是特地来寻娘娘的。”说到这里,姜故忽然一改方才随和的笑,显出郑重, 压低声音, “娘娘可知道兵防图一事?”
谢芙道:“王爷说什么?”
她微不可察地后退一步。
姜故望着她,也不再掩饰, 直言道:“此次本王是替皇兄前来北晏,目的在于兵防图。娘娘应当知道木少将如今身在崇禾, 与皇兄一同谋事。大家既然要合作,想来就得坦诚相待。”
“木少将的人曾私下告知本王, 届时到了北晏, 直接来找娘娘, 不知那兵防图……”
说到这里,姜故放慢了速度, 探究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谢芙明白了。
她原还在担心兵防图交接到储黎手上后, 储黎要如何将兵防图送出去,但姜故此行前来,倒解了这个问题。
但仅凭着姜故说的这番话,她还不敢完全相信, 想了想, 问道:“王爷可有信物?”
姜故取出一只玉佩, “以此物为凭,娘娘可信?”
玉佩通身纯净,上面雕刻嵬嵬白松,是木怀卿素来随身的那只玉佩,她很眼熟。
谢芙放下了心。
她没再说话,朝四周瞥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才朝姜故走近一步。但即便拿出兵防图,她的动作仍十分隐蔽,此时若旁边有人出现,也看不清她手上是何物。
她走到姜故面前,素手拢在软烟色的衣袖下,轻声道:“王爷伸手。”
姜故闻言,不觉皱起眉头,探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伸手?难道她已经拿到兵防图了吗?
心中虽然疑惑,姜故还是依言伸出手,朝她摊开掌心。
旋即,他忽然觉得手上微凉。
谢芙一手隔空虚扶他的手,另一只手掩盖在衣袖下,将一张折叠起的图纸放在了他的手心。
姜故不是傻子,当即猜测到手中的东西是什么。他目光露出震惊,看着谢芙迟迟不语。
谢芙没有说话,杏眸抬起,淡淡看了姜故一眼。
她眼中隐含的话,姜故看懂了。
将兵防图交到姜故的手上,谢芙正要退后,谁知这时,远处忽然响起许多人的脚步声,“有刺客……快找娘娘!娘娘……”
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院墙外的隐约火光,过来的竟是一队手拿火把搜寻的禁卫军。
那些声音很快靠近过来,离他们不过只有一墙之隔!
来不及躲藏了!
谢芙心中一惊。姜故面上也掠过了浓浓的诧异之色。
他适才不过是借口出来解手,居然会引起禁卫军的搜查?
想到什么,谢芙立即松手推开姜故,要往后退去。
可来不及了。
她退后的那一瞬间,身边的月门出现了一个人。
谢芙转头看去。
当对上那人阴冷凤眸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身体中流淌的血液停止了,跳动的心脏也缓慢下来……扑通,扑通,沉而有力地响在她的耳边。
男人的身后,禁卫军持着火把围拢而上,明亮耀眼的火光照亮了这一方面园林天地,火焰跳动,在黑夜中尤为刺目。
祁砚之站在不远处,颀长身姿立于月门旁,眸光幽冷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她没有去注意祁砚之此刻的神色,余光注意到,他身后隐约有轻柔裙摆微动,似有女子走了出来。
随即,便见重云烟步履从容,徐徐走到了祁砚之的身旁。
火光将她的面容衬得异常艳丽。
看见谢芙的那一瞬间,她以手遮面,状似被吓了一跳,“谢美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和六皇子在一起?”
说到这里,重云烟停顿片刻,旁若未知地眨了眨眼,“你们适才在做什么?”
她话中的暗示极为明显,将看见的场面说得异常暧|昧。
纸鸢也奔了出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谢芙和崇禾六皇子姜故,登时瞪大眼睛,震惊不已。
姜故适才手一翻转,早已将兵防图收起,此时面对这般场景,姜故也不显惊慌,转身面对重云烟,拱手道:“重妃娘娘误会了,本王适才偶然出来透透气,正巧遇上了谢美人。而本王见谢美人身体不适,便询问了几句。”
“是吗?”重云烟无辜地笑了笑,尾音拉得很长,“可云烟方才,明明看见王爷和谢美人举止轻浮呢……”
姜故仍然低着头,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平静道:“王上慧眼如炬,定能明辨事实。”
祁砚之没有看姜故。
他盯着那道沉默的纤瘦身影,凤眸已然幽冷,压抑着怒意。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芙闻言,掀起眼帘,望着不远处的祁砚之,声音冷淡,一字一顿:“我没有。”
这句“我没有”显然不是回答方才祁砚之问的问题,她说的是,她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他们看见的只是一幕,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祁砚之明显没有相信。
事实摆在面前,她却只有这一句简简单单的没有。没有?她是把他们都当成了瞎子吗?
祁砚之轻轻笑了声。
“谢芙,你还真是让孤刮目相看。”他道。
纸鸢在旁边紧张地看着谢芙,似想要过去,却又不敢,着急万分。王上撞见这一幕,定是极怒了,美人软言说几句话便能平息王上的怒火,为什么……为什么竟这般固执!
这般想着,纸鸢忽然又注意到谢芙脸色苍白,心中不免更加担忧。
正想去祁砚之面前求情之时,却突然听那声音沉沉响起。
“来人,把谢美人带回重玉宫。”祁砚之盯着谢芙,眼中笑意冷寒,“没有孤的允许,一步不能踏出重玉宫。”
这便是明令禁足了。
纸鸢大惊,满脸不可置信。王上最宠爱谢美人,可如今竟要将美人禁足?
禁卫军走过来,到了谢芙的面前,对她道:“娘娘请。”
谢芙的视线淡淡自不远处的一群人掠过,最后落在重云烟携着妩媚笑容的脸上。
她盯着她,眼中是胜利者的自得。
谢芙再没说一句话,转身随着禁卫军离开了。
园林中只剩下姜故和祁砚之一群人。
姜故见谢芙被带走,不由皱起眉头,站直身体,看向祁砚之,“王上这是不信本王?”
“六皇子,”祁砚之盯着姜故,讥嘲地勾了勾唇,“孤感谢你自崇禾前来北晏送礼,但北晏和崇禾此次的邦交,便作罢了吧。”
旋即,祁砚之别开视线,转身甩袖而去。
见王上离开,身后跟随的人也不约而同跟了过去。
重云烟是最后一个走的,她探究的视线在姜故身上扫了两遍,但始终没看出什么,停顿片刻,还是转身扬长而去,身影消失在月门处。
四周的人早已走空了。姜故望着早已无一人的月门,眼眸沉下,浮起冷意。
他在那棵花树旁站了半盏茶的时间,跟随着前来传唤的太监离开了。
这片园林又恢复了寂静。
就在这时,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发出了一阵牵动树枝的窸窣声,有人在暗处看了许久,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这才转身飞快离去。
透过那影影绰绰的树影,隐约能看出是个宫女。
***
“你们可曾见过我的玉佩?”
木怀卿扫了屋子一眼,不解地皱起眉。他昨日休息时,顺手将那只随身的白松玉佩放置在了桌案上。
但过后去寻,那只白松玉佩却不见了。
他那时以为是自己记错,再加上事情繁多,便没有在意,想着兴许是他后来又放到了屋中别处去。
可今日想起未随身的玉佩,在屋中寻了一遭,竟根本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