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帝娇——阿瑶也
时间:2021-08-07 09:41:07

  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隐约的黑影。
  罗逊看清那是什么,脸色当即煞白,“不好……是崇禾的军队!”
  “王上!”罗逊再忍不住,看向身旁玄绫衣袍的男人,急切道,“王上,我们的兵力都在霍将军那里,属下带过来的人马不足,我们该回去与霍将军会合!”
  然而,罗逊话音甫落,不远处便出现一道声音。
  “想走吗?”
  一袭竹青身影轻描淡写地驱策着马,自旁边走出,身后跟着一拨人。
  木怀卿策马径直到了谢芙所乘的马匹身边,转而看向不远处的祁砚之,从容一笑,说道:“王上不是要找阿芙吗?为何要走?”
  祁砚之盯着那道身影,深吸了口气,眸光骤然寒冷下去,狭长眼尾因怒火洇染,嫣红可怖。
  他的视线极为沉冷。
  宛如一根骤然绷紧的线,稍有刺激便会断掉。
  位于木怀卿身前的牧楚云望着不远处那个北晏最尊贵的男人,冷笑一声:
  “祁砚之,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她挑眉笑着,慢条斯理地道,“就算你贵为北晏帝王,坐拥偌大国家,那又怎样?你今日不是照样被骗来这里,输得一塌涂地?祁砚之,被你心上人骗的团团转的滋味可好啊?”
  祁砚之没有看牧楚云。
  他的视线落在牧楚云身后的那道荼白身影。
  他一直在看谢芙。
  在牧楚云说话时,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视线。
  只是谢芙却没有看他。她别开了目光,面上神色疏离,漠不关己,似丝毫不愿意再管他的事情。
  她竟连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他。当心中浮现这个认知的一刹那,无法名状的后怕与恐慌朝他淹没而来,带来如同溺水般的窒息与无力。
  祁砚之盯着她,手紧紧攥住了缰绳。
  用力之至,骨节分明的手道道青筋迸起,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携着绵长的痛楚,令人痛不欲生。
  像是要故意刺激祁砚之的心神,牧楚云瞥了谢芙一眼,慢慢开口,却专门挑有狭义、容易让人想到别处的话,夸张了说:
  “祁砚之,谢芙与我们少将情谊深重,哪是你能够插足的?你可知道这些日子,都是我们少将在照顾她?不不仅如此,我们少将与谢芙的联系更是从一开始便有了,从来没有断过。”
  “那些你以为的,她对你的柔情,全部都是假的,不过是她为了夺取你的信任施加的计策而已。”
  牧楚云笑吟吟的尾音拉长,特地将语速放得很慢,一字一字说完。
  几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不带血光,宛如寸寸凌迟的无形铁刃,将人剜心剖血,带来极大的威力。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赤马之上的男人。
  牧楚云的话落下,那人面上分明没有什么改变,可他们一刹那,竟觉得空气中出现极可怕的压迫感与威胁感。
  祁砚之心中的那根弦,竟似断了。
  他呼吸沉重,竟是沉怒到极点。
  恐怖的威压蔓延开来,霎时间令人不敢说话。
  就在牧楚云说话的关头,崇禾的军队已经赶到这里。为首的将领来到木怀卿身后,沉声拱手道:“木少将!”
  木怀卿面上没有情绪。
  他望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向来清润温和的声音压着冷意,抬起手,清晰下达命令:
  “不留一个活口。”
  伴随着木怀卿的命令落下,崇禾那将领顿时沉声领命,随即挥舞旗帜,不消片刻,崇禾士兵便纷纷策马朝着对面攻去!
  两军交战,声势浩大,场面混乱不堪。
  罗逊一面迎敌,一手将一个崇禾士兵抹了脖子,声音沙哑,大吼道:“王上,属下掩护您撤退!”
  王上是北晏的希望,是他们最尊崇的任务,就算他们都死了,王上也不能死在这里!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那道身影却置若罔闻。
  祁砚之持剑杀了一个士兵,面上溅染了几道血迹,狭长凤眸抬起。
  他看着那道沉默的荼白身影,声音低哑至极。
  “孤不会走。”
  纵然今日他祁砚之死在这里,他也要将她带回去。
  从前一切是他的错,今后、今后……若有今后,他不会再如从前一般那样对她。
  她不是想回齐宁的江南吗?他就带她回江南。
  她不是爱吃那些糕点吗?他命人天天准备着。
  她不是想和她妹妹待在一起吗?他让人将谢葵带回重玉宫陪她。
  她……
  想到这里,思绪骤然而断,祁砚之心中极低地自嘲一笑。那笑至悲,让他几乎生出些心如死灰的念头——
  他竟然连她喜欢什么,一概都不知道。
  他们当真有今后吗?
  不知道,兴许没有了。但即便仅存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也要带她回去。
  即便他死在这里。
  四周黄沙漫天,打杀声震彻长空。
  谢芙望着不远处的景象,慢慢攥紧了手,她澄澈的眼眸露出些怔松,望着那道身影,无法控制的,呼吸携了微不可察的轻颤。
  此时,身旁的木怀卿忽然看向她,温声道:“阿芙,把手给我,你过来与我同承一骑。”
  谢芙闻言,转头看向木怀卿,杏眸微微睁大。
  木怀卿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温声笑道:“你不是素来害怕骑马吗?从前在齐宁时,我想教你,却总是被你拒绝,想来你现在也是不会的。”
  “你自己一个人骑马不安全,我带你回去。”木怀卿眸中笑意温和。
  伸到面前的手宽厚有力,温热干燥,谢芙的视线微怔了一下。
  她竟有些恍惚,陷入一刹那的怔松——赤沂山中,那人也这般朝她伸出手,只是他没有这般温和,语气总是恶劣的。
  四周混乱的声音将出神的她拉回现实,谢芙看向木怀卿,见他神色坚定,终于慢慢将手放了上去。
  旋即,她只觉得自己被一提,转眼间便坐到了木怀卿身前。
  她觉得腰间被揽住,不由一怔,有些无措。
  远处打杀声震天,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她的心脏忽然紊乱地跳动了一下,掀起眼帘,循着方向朝远处看去。
  祁砚之一方虽然士气足,但却败在人手不够。罗逊带来的士兵太少了。
  即便一个士兵能以一当十,也敌不过崇禾这边车轮战般的打法,一个又一个崇禾士兵倒下,却更快地补了更多个上去。
  罗逊带来的士兵逐渐倒下。
  祁砚之身上血痕遍布,玄绫衣袍被刀剑划出道道痕迹,白皙俊美的面容也溅染了血迹,那鲜红的颜色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愈发妖冶,令人望之心惊胆颤。
  此时,他眼尾赤红,狭长眼眸中却满是偏执之色。
  即便被崇禾士兵围攻,刀刀致命之下,他支撑不住,微躬下身去,却也在即将跌倒的那一瞬间,用剑撑住了地面。
  自他有记忆时起,他便从未对任何人弯膝下跪。
  从前是这般,今日也会是。
  没人能逼他。
  但此时,他逐渐被血迹模糊的视野中,却依稀见到谢芙被木怀卿带到了他的马匹上,木怀卿的手放在她腰间,将她环抱在怀里,遥遥望着这里。
  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抱着他的人。
  那一刹那,他心中恨怒以一种极可怕的速度蔓延开来,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竟升起想要将所有阻挡之人杀光,将木怀卿折磨至死的念头。
  他想要冲出去,却被四周涌上来的崇禾士兵阻挡。
  他一次又一次站起,却一次又一次被击倒。
  直到失血过多,身体越来越沉重,再也站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末尾有增加一段哦
 
 
第60章 
  四周黄沙漫天, 日光微熹,锋利的刀面折射出冰凉的光线,没有丝毫温度。
  许多人看着那道始终没有倒下的身影, 不由逐渐惊骇,心生几分畏惧,不受控制地倒退一步。
  视线中——
  那人浑身似被血浸透,摇摇欲坠,反手用剑撑住身体。
  喧嚣的声音中, 有人看见他沾染血迹的狭长眼眸抬起, 望向了远处一个方向,整个人显出一种复杂至极的气质。
  有疯狂, 有绝望,有痛悔, 还有不死不休的偏执。
  在众人戒备惊惧的视线中,他似乎说了一句话, 很低, 极轻微。
  但可惜的是, 再也没有人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
  晏历六十五年,十月初四, 北晏君王祁砚之遭崇禾军队埋伏。
  后,将军霍明烨携兵赶赴支援, 战势混乱,祁砚之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消息传出,轰动诸国的同时, 也有流言蜚语传开, 说此事可能与那北晏死去的帝妃谢美人有关, 但无人知道事情的原委。
  而王上遭伏的消息传回北晏皇宫时,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此时,柔福宫中,姜幼澜正站在花树旁边修剪花枝。
  她的目光落在那纤长妖冶的花瓣上,鲜红蔻丹的指尖抹过,漫不经心地念叨:“十月了,你也该开了,不是吗?”
  宫女小宛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神色惶惶,在姜幼澜身前猛地跪下,“娘娘……”
  “怎么了?”姜幼澜目光不移,打量着眼前的花树,“这般惊慌,难不成是谢美人活过来了吗?”
  “不是,谢美人没有活过来,”小宛的眼泪扑簌簌掉下,“娘娘,是王上、王上……”
  姜幼澜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皱眉看向小宛。
  “王上?”
  小宛哭道:“王上遭崇禾军队伏击,下落不明,听知情人说,王、王上……”最后那个字,她没有说出来,是不敢说也不愿说。
  姜幼澜登时愣怔在原地,看着小宛。
  小宛跪在她身前,眼泪扑簌簌而落,痛哭失声,足以说明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幼澜沉默了半晌,眼中浮起悲怆,慢慢抬头看向远处,片刻道:“本宫该猜到的。”
  她的判断从来不会错。
  像祁砚之这一种人,其实很可怕。若是不动情则罢,若是动情,弥足深陷,无法回头。
  帝王之爱本薄凉,可祁砚之却做到了三千宠爱施加一人。
  她作为这一切的旁观者,看得最清楚。
  祁砚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谢芙死。
  他的种种手段,不过只是心中暗藏着对谢芙背叛的痛恨,试图以此让谢芙转意。
  偏执得可怕,却又荒谬得可笑。
  现下走到这一步,她从前其实猜想过,而到了如今,这些事情悉数都应验了。
  携着凉意的秋风拂过西楼花树,将花枝吹得轻颤,愈发艳丽动人。
  姜幼澜侧眸瞥了眼,蹙起眉头:“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不知道她现在可否满意……”
  小宛听不懂自家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跪伏在那里,哭声呜咽悲痛。
  ***
  北晏君王祁砚之遭伏击一事传出,崇禾本想一举攻入京城,可无奈北晏后继赶赴而来的军队势力太过强大,一时间竟无法继续攻入。
  众人皆知北晏势力在祁砚之的手下愈发强大,祁砚之登帝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便已将北晏发展成了诸国之中最牢不可破的国家,崇禾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此次祁砚之遭伏是因中计,如若不然,崇禾万万没有机会重伤北晏军队。
  此事一出,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北晏朝堂乱作一团,经众臣商议,暂时由右相郑琮与左相于复礼共同执掌政权,同时派人竭力寻找王上踪迹。
  ***
  余无这个地方,位于北晏京城南面二十里地,是个繁盛的小市镇。
  绕着余无市镇附近,零星分布着几个村子。
  那一日,木怀卿将她带离北晏京城后,便径直来到了这里。
  之前木怀卿自崇禾而来,还未曾进入北晏京城时,便是在余无落脚。他在余无附近的村子买下一座屋子,图的是隐蔽性好,外面人不容易找到。
  谢芙虽想回江南,但木怀卿暂时还走不了。
  他与崇禾之间的事情还未妥善,因此近一段时间都需待在余无,等到事情彻底解决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离开。
  只要离开京城,谢芙其他都不在意,木怀卿思衬片刻,便带她来了这里,同时小谢葵也被带过来,和她一道住着。
  ……
  时间过得飞快,距离那日两军对峙,已过了将近一月的时间。
  北晏地处偏北,入冬得早,如今才十月末,气候已经寒冷下来。
  早上起身时,谢芙推开窗子,才发现外面落雪了。
  自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带着冰凉的雪沫子,她条件反射往后缩了一下,旋即弯出一个笑,抬手去接空中的雪粒。
  那雪不大,才落到手中便化了。
  她回头看去,屋中,小谢葵还窝在被子里酣然大睡,隔壁房间里,阿念也还未起来。
  阿念是木怀卿特地叫来跟在她身边的婢女,这段时间,木怀卿时常不在这里,便着意指了一个丫头过来伺候。
  只是这丫头年龄比她还小,素日没心没肺,笑嘻嘻的,却是和阿葵一样不省心。
  但如今的日子已然极好,她无需担忧其他事情,也无需再像从前一般惶然,夜夜被噩梦魇着。
  一直这样,就很好。
  将从前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忘记了,好好过日子。
  谢芙抿了抿唇,收起思绪。
  她简单盥洗了一下,用簪子将长发随意挽起,转身出了屋子,随后去厨房准备早膳。
  她从前在齐宁时,因为不受重视,宫人送来的膳食不佳,她偶尔也会自己烧饭做事。如今在这里,倒是不愁不会做事。
  不消片刻,她便将白粥与几道小菜准备好。
  她随意吃了些,漱净口后,又将小谢葵昨日换下的衣物放进盆中,抱去河边洗。
  这雪似乎从昨夜便开始下了,地上铺了一层浅浅的白。
  这座村子很安宁,来到这里几日都安稳度过,村中人也都不错,只是妇人多的地方,不免偶尔会生出些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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