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沈妙意抖着唇,“你做的事还怕别人知道?”
“不怕!”殷铮想也没想,手一探,把想藏的人捞来了身边,紧紧箍住。
沈妙意扭着腰身,像一条极力挣扎的鱼儿,想要逃出禁锢。
殷铮一手捏上她的下颌,迫着她扬起脸,随后冲着门外唤了声:“仇浮。”
包厢外,仇浮挡在门前,月云根本进不去,听着里面的争执,心里急得不行,可是偏偏进不去。
仇浮目不斜视,听到主子召唤,转身开门进了包厢。
地上一片狼藉,充斥着浓烈的酒气,还有女子若有如无的轻泣。
“侯爷。”仇浮垂首看着地面,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无悲无喜,像一个一会听命行事的傀儡。
殷铮坐在榻上,摁住伏在自己腿上的女子,开口一字一句:“方才的人,抓起来!”
“是!”仇浮领了命,很快明白要抓的人是谁。
“不,别去,仇浮你回来!”沈妙意摇着头,透过珠帘看着那高大身影,可她动不了,不能跑上去拦住。
眼看着人根本不听她的阻拦,身影消失在门边,利索的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你对着我来就好了,为何和那些无辜人计较?”她别扭的仰着脸,眼里带着质问。
殷铮手搭在沈妙意的肩头,那里瘦而圆润,软软的细腻:“无辜吗?你如何知道他无辜?他泄露朝廷之事不说,还添油加醋的造谣。”
沈妙意心一沉,眉头皱着很深:“你就会定这种罪名吗?那你自己做的事情就不怕?赵会大人,你一样犯了重罪!”
“傻丫头,”殷铮笑着,手揉揉人的头顶,“你看错了,赵会大人回京路上已经被贼匪截杀了。”
一阵晕眩,沈妙意渐渐无力。什么都没用,根本没有人能制住殷铮的,这里是殷家世代封地,所以他简直无法无天,除非……
除非,他的事情被人上报给宫里,让天子得知。
“咦,”殷铮疑惑一声,把人扶了起来,让她跪坐在自己腿上,盯着她双眼,“你不会是想让沈五回京城,揭发我?”
沈妙意浑身一震,脱口便说:“没有,我五哥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动他!”
室内暂时静了,传来厚德楼下层客人的劝酒声。
殷铮并不回应,一张脸比起方才,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温润,嘴角天生微翘着,像是一个性格极好的人。
只是这样的他,让人更觉得头皮发麻。
“没有,”沈妙意看着他,“别动他!”
“哎,”殷铮叹了口气,细长手指为女子一点点理着乱发,从发顶滑到发尾,轻声道,“你阿兄又不是多凶残的人,见个人就得除掉。”
他对着她笑了下,觉着那白玉脸蛋上沾了泪痕相当碍眼,便把人拉来趴在自己怀里。
“别气了,阿兄的衣裳给你当帕子用,眼泪鼻涕尽管擦。”他扣着她的后脑,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前。
沈妙意无力抗拒,就算用尽办法,可对眼前这个人似乎没用,他还是一如既往。
试着绑在手腕上的衣带松开了,她身子重获了自由。
“你别让仇浮去抓人。”她开口,已记不清多少次,妥协的都是她。
殷铮感觉到人口气软了,手臂缠上她的腰,带紧了些:“现在怕是已经抓到了。这样吧,我就听听他说了什么,如果不是大事儿,就放了他。”
腰间的禁锢让人透不过气,凭着一腔气愤而来,可最终什么用也没有。
沈妙意一瞬间的麻木,她还是攥在他手里,什么都不会改变。甚至,那些接触到她的无辜人,也会因她受到牵连。
“他家里有妻儿父母的,你抓他,家里的人该怎么办?他只是帮我买香料,无意间聊起来……”她想劝说。
“是吗?”殷铮问,“那我也在乎妙儿,我该怎么办?你耳根子软,很容易被有心人带坏的。”
沈妙意不说话,也不动,好像一尊木像。
殷铮觉察到人的情绪,挑了女子的下巴:“回去再说这件事,就看他命如何了?如果顺从,活;若是反抗逃跑,死!”
沈妙意一个寒颤,久久无法从他的话中反应上来,愣愣的盯着。
他根本不是坏,不是铁石心肠,他根本没有心!
殷铮把人放去榻上坐好,才抓起那只伤到的脚,为她脱了罗袜。
湿帕子轻轻擦着脚心,看到了那被扎到的伤口,幸好不深,要是任由她在哪儿踢踏的,还指不定伤成什么样儿。
“以后,你还是留在府中,别再出来了。”他道了声,紧抓住那想抽回去的脚腕,箍在掌中。
离开厚德楼的时候,沈妙意被殷铮用厚厚的斗篷包住,沿着后门出去,在酒楼后巷上了马车。
殷铮并未同行,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吩咐让人把沈妙意送回去。
。
车上,沈妙意靠在车壁上一句话不说,两眼空洞洞的。
身上缠着的斗篷早被她扯了下来,仍去一旁。
“姑娘……”月云酸涩的叫了声,为人整理着衣衫,指尖都在颤抖,“侯爷怎能这样对你?”
她看到了沈妙意脖颈间的淡红印记,细细手腕上留下的指痕,包厢中女子的哭泣挣扎,男人的怒气镇压……
沈妙意疲惫的阖上眼,眼皮酸酸涩涩的。现在的她没了力气去遮掩什么,或许当殷铮把她抱在月云面前的时候,就是想告诉她,让她认清现在的处境。
“盖上吧,天冷别冻着。”月云偷偷拭了眼角,把那条男人的斗篷重新搭盖上沈妙意的身上。
马车稳稳前行,车内暖香炉内熏香燃尽,空摆着好看的炉子,麒麟瑞兽端坐盖顶,威武昂首,踩着卷藤缠绕着栀子花刻纹。
“对不起,月云。”沈妙意喃喃一声,“他生气了,要抓你的表哥。”
“不是姑娘的错,”月云皱着眉安慰,一个没经过什么苦难的女子能怎么办?“表哥没做错事,侯爷不会为难他的。”
沈妙意摇摇头:“不,你不知道……”
后头哽咽了下,剩下的话再说不出来。她知道,凭着月云的机灵,定是看出了。
月云垂首坐着,想着短短几日这样大的变故,什么人不被压垮下?
“姑娘保重自己,奴婢会一直守着你。”
沈妙意的长睫颤了颤,动了动唇角:“我不会让赵顺出事的。”
这样一闹,想必殷铮也知道了她此次出来的目的。不知他会否阻止,毕竟他对沈氏的恨意那是一直在的。
一路回到侯府,抬头看着灰色高墙,原来高得连藤花都爬不上墙头。
石径上,可以看着来往忙碌的家仆,面无表情,只觉着宅院更加阴沉。
迎面,刘盖走了来,脸上笑呵呵的。
“妙姑娘回来了?”他上前来,首先便察觉到人脸色不好,心里自然猜了个大概。
如今,这俩人看似是在一起了,可是归根结底,不过是沈妙意迫不得已的委身于人。这种情感其实很脆弱,当年可不就亲眼见了一回?
沈妙意只扯扯嘴角,尽力扮着大家闺秀最后的温婉:“刘总管,仇浮有没有回来?”
抓了赵顺的话,不会送去府衙,更不会送去军营,所以肯定是侯府。
“仇浮?没有。”刘盖摇摇头,转而看去晓月苑方向,“倒是有个好消息跟姑娘说呢。”
他尽量用着欢快的语调:“沈夫人醒了。”
“醒了?”沈妙意一怔,恍惚过后便疾步往前。因为太急,脚心的扎伤差点让她摔去地上。
刘盖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把人扶住:“哎哟,仔细着点儿,这摔到地上可有的受。”
“谢谢刘总管。”沈妙意右脚下意识收了下,好歹扎了绷带,不会更厉害。
“瞧瞧,我话都还没说完,”刘盖站好,双手拢着,“沈家五公子也来了,在晓月苑,说是跟姑娘带了不少东西,过去看看吧。”
沈妙意没走,在刘盖的脸上停留几瞬。久历世事,早已变得圆滑,嘴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只点了下头。
晓月苑。
沈妙意进了院门,沈修刚从正屋里出来,两人隔院相望。
“五哥哥。”她叫了声,连自己都没觉察到嗓音中的委屈。
“妙意回来了?”沈修迎上来,皱着眉打量,最后笑着道,“姑母在下针,你和我说说话。”
“嗯。”沈妙意点头,回身吩咐月云,“你去看看,打听下。”
月云应下,知道是让她去打听自家表哥的事,便转身离开。
沈妙意同沈修进了一处花厅,下人端了茶水点心进来,便放了帘子退下。
“五哥是不是要走了?”沈妙意问,指尖落在茶盏上,“老太太过寿,要来得及回去。”
沈修英俊的脸上带着担忧,身为兄长,妹妹遇到这种事,竟然无法帮上忙。
“我这两日没过来,是去打听了些事儿,”他盯着茶汤,看那飘起的水汽,“韩家,不嫁过去也好。”
就算过了几日,可这话提起来还是针扎的心痛。
沈妙意面上不变,淡淡道:“一切皆是命,现在只要娘好起来。”
沈修看看人,总觉得人憔悴的不行,可女儿家的事又不能过问太深:“一会儿你去看看姑母,她也担心你。”
两人一时无话,好像转眼间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玩闹的小孩子。
沈妙意抿了一口茶,略带苦涩的茶香在嘴里蔓延开,润了那发干的喉咙。她是想见沈修的,可是真的见了,心里又有种想躲避的感觉。她不再是他简单的妹妹了,不再是以前的沈妙意了。
“五哥喝茶。”她客气了一句。
“妙意,”沈修松开茶碗,侧头着看她,“把心放开些,沈家不会不管你的。韩逸之,你就忘了吧!”
他想劝她,可又不知怎么说,女儿家心思细腻,被毁了亲事总是难受的。
沈妙意点头,眼波闪了下:“我知道。”
“你真知道?”沈修不信,看那张迷茫的脸就是放不下,“你要知道,韩家如果倒了,会有什么下场?”
下场?沈妙意想起赵顺的话,那押去京城的韩家人,说是还未定罪,可这番动作总能看出什么的。
沈修说到这儿,干脆全部交了底出来:“若是灭族大罪,如何?就算轻,男丁发配,女眷为奴……总之你心里明白就好。”
“知道。”沈妙意脸上无波,心中情绪翻涌,“我和韩逸之什么也不会了。”
其实一早就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殷铮,沈家也不可能让她嫁去韩家受牵连。
沈修喝茶润了润喉,面色柔和下来:“跟我回京吧?”
“什么?”沈妙意看过去,手里茶盏差点带倒,“回京城?”
“对,”沈修道,伸手揉着女子的发顶,“离开这里,咱回去给老太太贺寿,听张妈妈说,你还绣了百寿图?老人家可得高兴了。”
心中涌起狂潮,席卷着四肢百骸。沈妙意很想点头,她比谁都想离开。
可是,母亲呢?殷平呢?还有方才厚德楼,殷铮的那句“让沈五揭发……”
沈修见人不说话,只当是犹豫:“知道你担心姑母和平弟,其实到也好办,我是这样想的……”
他停了话茬儿,意料之中看着沈妙意眼睛亮了下。
“如何?”
沈修笑了笑,为了妹妹脸上那一丝生气儿欣喜:“这样,咱俩先回京城。姑母是忠瀚侯府的老夫人,一般情况下不能离开东陵。但是,沈家可以请人呀,把人接去京城治病,这总可以吧?”
沈妙意眨了两下眼:“到时候殷平一起带过去?”
“自然,孩子哪有不跟着娘的道理?”沈修道,“你怎么说?”
沈妙意垂下眼眸,桌下两只手捏在一起。她当然想离开,可以现在说出来,万一被殷铮知道了,他会做出什么疯事儿……
“五哥,这件事你谁也别说好吗?我先想想,也要和我娘说说的。”她选择暂时隐忍,死死守住这份希望,找好了时机,就跟着沈修回京。
只要离开东陵,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沈家要是来接沈氏,殷铮也不能扣着人不放的。
沈修应下,抬头看看外面天色。
“不早了,我回去了,给你捎了些好玩儿的被殷平拿去了,你去抢回来就行,五哥永远向着你。”
“嗯!”沈妙意点头,嘴角微微勾起,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五哥路上小心。”
“我就说嘛,我家妹妹苦着脸难看,笑起来才好。”沈修面上松开,“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送走了沈修,沈妙意去看了沈氏。
人虽然醒了,但是口不能语,原先漂亮的脸变了形状,嘴角歪斜,眼睛全是担忧。
“我没事儿,娘快些好起来,好过年了,你还没给我和平弟准备新衣裳,”沈妙意乖巧守在人身边,“娘的眼光最好了,选的料子我最中意。”
沈氏最终只是动了两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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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侯府平静了两日。
沈妙意没再出门,也没再同殷铮见过。至于赵顺,听说没什么事儿,仇浮没把人怎么样,倒也算一桩顺心事儿。
天上布满阴霾,厚厚云层低压,没有一丝儿风。
沈妙意往大门处走着,纤细身姿全部罩在青花斗篷之下。远远地,便看着殷铮同刘盖站在前厅外。
她步子不停,直接走到人跟前,弯腰做了一礼:“侯爷,你叫我来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