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着拆开那空白信封,展开信纸是熟悉的字迹,她秀眉不禁皱起。
他怎么来了?
“月婵,我出去走走,你把东西收拾下。”沈妙意收好信,起身整了整衣衫。
别院人少,不算大,建在一座山下,坐南朝北。
沿着路,沈妙意往前走,到了一处墙边,这边有一丛翠竹,风过刷刷作响。
竹下立着一青年,见女子出现,笑着走出竹林,冲人挥了挥手。
沈妙意着实没想到韩逸之会来,还进了别院。
她快走几步上前,眼睛四下看着,带着警惕:“你怎么来了?”
韩逸之手里攥着一截竹枝,笑吟吟道:“知道你今日出城,就跟过来看看。”
明晃晃站在这里,总是有些扎眼,沈妙意干脆走进竹中小径,将身影藏在竹下。
那日见面事情都说明白了,他还跑来这一趟做什么?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倒像是出来游玩。
“我很好,你赶紧回去吧。”她道,一会儿可能殷铮就会过来,碰上了还了得?
这种时候总是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韩逸之脸上笑容一僵,眼中淡淡失落:“你不愿意我过来?”
路不好走,他可是从城中找到了这里。上次见面多不易?他原以为她会开心,不想却急着让他走。
。
殷铮骑在马上,一身轻便衣装,手中攥着缰绳一紧,那马便在原地转了个圈,喷着响鼻儿。
此处是一座小山坡,周围一片果园,望下去,就是殷家城郊的别院,静静座落在凹处。
他双腿轻一夹马腹,骏马抬起铁蹄,动作优雅的缓步下坡,往那宅院而去。
门口守门的家仆远远见了,赶紧跑过去,替着主子牵马。
殷铮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一气呵成。抬头看了眼大门檐下的门匾,“聚园”。
这个名字有些别扭,他收回视线。
聚,可是团聚之意?可笑,母亲可从未跟着殷雨伯来过这儿。
“不用进去通报了,忙你的事去。”殷铮扫了眼家仆,随后独自进去宅中。
秋日最后的景致还残留一些,银杏一树金黄,挺拔高耸。
他未有去正厅,而是沿着游廊往荷塘那去了。
第12章 两人站在竹林中,这……
两人站在竹林中,这里也算隐秘,可以看见外面情景,但是外面看不到里面。
沈妙意摇头,素衣在风中摇曳:“今日是去陵上祭拜,你这样过来,不妥。”
这又不是出来游山赏景的,到底是一件庄重事情,若被人知道了,可怎么说才好?再惹着母亲不快。
“倒也是,”韩逸之应着,脸上平静下来,“那就与你说几句话,我便回去。三日后,爹娘和我回去侯府。”
沈妙意点头,眼睛不时飘去外面:“知道了。”
“妙意,为何不说话?”韩逸之问,上回可是她先约他的,“是不是殷铮又限制你了?”
沈妙意扫开额前落发,白皙的脸颊偷着淡粉:“没有,这里是殷家的地方,你这样贸然进来,被看到不好……”
“好了,别气了,我这就走,不会让旁人见着。”韩逸之动了动嘴唇,眼神多少带着落寞。
“你,”沈妙意低头,看着人鞋子上沾的泥浆,跑了这一趟也不易,路又不好走,还得防着被人发现。“回去的时候小心。”
一枚竹叶飘飘落下,掉在了女子发间,为一头乌发点缀上新鲜翠色。
“好,知道了。”韩逸之笑了,抬起手捡走了那枚竹叶,收进掌心中。
她就是心软,恐怕永远不会变了。
沈妙意没在意,又劝了两句,来人终是离去,从一扇小门闪了出去。出去前,还对她挥了挥手。
终于松了一口气,任谁也不会想到,韩逸之会跟过来。总之人走了,就没事了。
再回到房中时,一切还是那么平静。
“姑娘,先休息下,等准备好膳食,奴婢就过来叫你。”月婵从橱里取了一条巾毯来,铺在卧榻上。
沈妙意亦有些疲乏,遂卧上躺椅,头枕着一条手臂,慢慢阖上眼睛。
屋里静了,外面风摇着树枝,金黄叶子簌簌落下,铺了一地。
渐渐开始朦胧,葱玉手指搭在颌尖处,脖子缩着。模糊想着,她被领进了沈家,四五岁的年纪,沈氏拉着手抱起了她。
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仙女一样……
别院比往日热闹,此刻,所有人都在正厅忙活,准备着主子们的午膳。
东苑清净,殷铮绕过荷塘,走到房前,一手推开屋门。
跨步进去,珠帘后,女子躺在雕花梨木贵妃榻上,柔顺发丝铺在肩上,恬静如玉。
好像是听见了开门声,她身子动了动,脸在软枕上蹭着,舒服的嗯了声,长睫微扇,并未睁眼。
唇角轻抿,软软唤了声:“月婵,可是布置好了?”
没有得到回应,屋内也是安静的。沈妙意微微睁眼,带着迷蒙。
眼中的懵然瞬间被惊愕替代,她赶紧坐起身,揪起薄毯盖住身子,挡下单薄衣衫,赤着的脚勾了进去。
“阿兄……”
她不知道殷铮为何会出现在她房中,月婵呢?
殷铮抬手扫开珠帘,走进内室,锁着那张尤带惊慌的脸,在她的惊愕中,到了她的榻前。
沈妙意张张嘴,声音颤抖:“阿兄,可否容我先收拾……”
话还未说完,来人干脆坐在她身旁位置,拿眼盯着她。
这……沈妙意脑袋轰然炸开,如此是怎么回事?女子房间,他怎可如此?即便是兄长,也不允许的。
“你出去!”她往角落了缩着,那毯子被人压住了,已然拽不动。
“出去?”殷铮开口,眼睛看见那只想藏去毯下的小巧玉足,“不是妙意叫阿兄来的?”
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两根手指夹着,甩在了女子脚边。
沈妙意不敢动,对方说话看着平静,可是已经感觉到满身的怒气:“是想谢阿兄,因为平弟的事情……”
“嗯,”殷铮截断人的话,薄唇一张,只问,“你想拿什么来谢?”
“我……”沈妙意唇角发抖,不明白人这怒气从何而来,可是他进了她房间,这显然让她无比恐惧。
殷铮抬手捞起女子肩上发丝,指间轻捻:“谢就是让我看你和韩逸之互诉衷肠,竹林幽会?阿兄的心,甚痛!”
他看到了!
沈妙意像被木锤狠敲一记,摇摇欲坠,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看着他手中玩着她的头发……不,这不可以,他怎么这样?
“阿,阿兄,我的你的妹妹……”
“瞎说!”殷铮一笑,嘴角翘起几分,眼睛中染着几丝猩红,“那日,你可说得清楚,我不是你哥!也是,你是姓沈,妙儿!”
沈妙意摇头,伸手扯回自己的头发,眼里全是惊恐的警惕,脸上血色褪了干净。
“月婵,月婵!”她拭着呼唤自己的婢子,想要寻找一个帮助,她很怕!
回应她的只是身边人的一声笑,像从无底深渊传来的阴冷。
殷铮继续往人逼了几分,直到看她缩下一团,就好似那张毯子能救了她一般。
他伸出手,轻而易举落在她的发上,那姓韩的刚才敢动她?
沈妙意偏开脸,躲避着那只手。她要跑出去才行,现在的殷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
“阿兄。”她极力压下颤抖,看着对方的脸,抓住他的一次松缓。
就是这时,她用出了最大气力,双手猛的推了出去,想也没想,直接从榻上跳下……
脚刚沾地,便踉跄着往外间跑,脚步慌乱。
殷铮脸颊一疼,就见着眼前白影一晃,那个纤弱的女子就从手里逃掉了。
多少次了?她当真觉得他治不了她?
沈妙意跑出内室,晃动的珠帘缠住了她的头发,扯疼了头皮,她不管不顾的跑,朝着那扇屋门。
双手抓上把手,紧闭的门扇终被拉开,外头,中午阳光倾泻,亮得刺眼……
“嘭”!
一只手从身后穿过,擦着脸颊,将门扇重新关死,严丝合缝,一瞬的光亮彻底消逝。
“不……”沈妙意垮了肩头,两行泪从眼角滑出,手指徒劳的抠着把手。
一条手臂从身后圈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就带去人的身上。她僵住了,一双眼睛睁的老大。
殷铮手臂用力,女子便被他整个制住了,抖得好厉害。
他俯首,唇角轻轻伏去她的耳边,道:“还没说,你要拿什么谢阿兄?”
沈妙意眼一闭,一串泪珠子吧嗒掉落:“我不敢了……”
她已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什么?只想让他放过。
“不行,”殷铮声调很轻,继续道,“阿兄想要的谢礼,是妙儿!”
沈妙意彻底混沌了,无法辩清此时这些是真是假,只是无限的重复着:“不是,不……”
蓦的,她的后背一疼,眼前旋转,人已是倚在门板上,正面对着殷铮。
他的左脸颊上带着一条血痕,为那张玉样俊脸添了一份阴狠。正是她刚才推他时,手指甲划破的。
“我就该在两年前把你带走,”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指肚为她拭着眼角泪痕,“那样,你就不会这么不省心,看人的眼光也差。”
沈妙意牙齿咯咯响着,嘴角溢出的话语已含糊不清。
“别哭,”殷铮低头,抵上女子的额头,“妙儿笑着最好看。”
他抱着她,将人困在自己怀中,好像孩子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如何都不肯松手。
看着哭泣的她,不免又想起方才在竹林的那一幕。她对着韩逸之笑,可对着他,就是躲、避、逃!
明明是他先喜欢的,谁也不能抢走!
将娇媚的脸蛋托起,他俯首吻上她,掠取了抖着的唇角,消散着剩余的怒气。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一旦出发便无法抗拒,凶狠而直接的抢夺……
沈妙意双眼圆瞪,陡然而来的这些让她措手不及,直到嘴边的疼意让她打了个激灵。
“唔……”她伸手推拒,努力想要从人手里逃脱,后背硌着凹凸的门板,吱吱呀呀……
好疼。她越动,对方就越狠,总也不放开,直到耗尽她的气力。
殷铮整个人欺身而上,将人制住,牵制住那两只细细手腕,沾着她味道的嘴角一翘:“嘘……”
外头传来声响,有人走近。
“哒哒”,两响敲门声,背后门板震动着。
“姑娘?”是伺候的婆子。
沈妙意怔住了,不再动,空洞的眼睛对上殷铮,任他这样钳制着。
不行,不能让人看到,那样她就完了。婚事完了,名声完了,连着母亲和弟弟也会……
她不敢。
外头的婆子又唤了两声,见没有回应,便嘀咕了几句,离开了。
殷铮看着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女子,像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只有眼泪还在吧嗒的掉着。
他腰身一弯,把人打横抱起,转身进了内室。
“你放开!”沈妙意回神,在人身上踢腿扑通着。
殷铮没管,径直把人放回到榻上。
他半蹲在她面前,伸手为她理着头发:“妙儿以后跟在阿兄身边,没有人敢欺负你。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妙儿!”
“你走!”沈妙意身子后移,像在躲避一条毒蛇,脸上全是水痕。
殷铮皱了下眉,手下空了:“好,我走,别哭了。”
有些事情展露出来也好,他并不后悔,或许早该断了她的念头。
若是他想要的,那便就是他的。
第13章 人走了,屋里静了。……
人走了,屋里静了。
沈妙意把整张毯子裹在身上,可依旧瑟瑟发抖。
殷铮方才说的每句话在她耳中无限重复,魔音一样……
“怎么会这样?”沈妙意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身子蜷成一团。
他一直限制她,断她姻缘。想过千万种原因,他对沈氏的恨意,他不想牵扯朝局之争……但她从没想过,他的目的是她。
人伦纲常,怎能僭越?
屋门从外面被轻轻扣响。
沈妙意脊背紧绷,惊惧盯着门扇,生怕是人又折了回来。
“姑娘,你醒了没?”是月婵,又敲了两下,“夫人让你过去用膳。”
“我……”说出话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变得这样哑,沈妙意咳着清了清喉咙,压下那份颤抖的啜泣。
她抖着手从一旁桌上端了一碗凉茶,送到嘴边灌了下去。
“你帮我打水进来,咳咳……”抬起袖子胡乱擦着脸,一边妆台上正好支着面菱花镜,映照出她现在的惊吓模样。
余光中,桌子上一件青色物什安静躺着,能嗅到淡淡药香气,正是原先准备补送给殷铮的香囊。
沈妙意看着香囊,每根眼睫都在颤抖。
两步过去,抓起那物便是撕扯着。坠在穗子上的翠玉环被拽下,摔在地上,成了无数碎片;各种香料抖落出来,撒了到处都是……
精心缝制的锦囊成了两半,躺在地砖上,被绣鞋狠狠地碾着……
月婵端着铜盆进来,就看见满地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