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婆呆呆注视她,在许多年前,羌柔曾说过,她会把孩子教的很单纯,这样就不用担心以后不听她们的话。
可是现在的公主殿下却变了,和先前在建陵时看到的不同,她似乎被人教的伶俐许多,没那么好糊弄了。
陆韶摊开手给他们看那块寿山石,“你们的图腾不是月亮吗?怎么变成了一条美人鱼?”
蛇婆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陆韶搬来椅子坐倒,“你们这些黎国人心够野的,大魏以日为尊,你们就搞出个月亮图腾,好叫殿下以为日月同辉,结果还是假的,美人鱼怎么了?丢你们人了?”
蛇婆略微颓丧,“我们也只是想复国。”
陆韶拍拍手,呷着茶水跟姬姮说,“殿下还记得臣告诉过您,美人鱼的本性吗?”
姬姮当然记得,强大、凶残、弑杀、独占欲强。
“臣当初听那个高卢人说过,这种鱼不分雌雄,他们遇见心怡的对象才会根据对象变身,公的母的只不过看他们心情,但这鱼容貌瑰丽娇艳,有着一副好嗓子,当他们饿了时,他们就会用歌声或者美貌来引诱猎物靠近,然后再一口吞了猎物,这鱼素来最善伪装,美貌和歌声是他们的武器,”陆韶说到这微顿,转头笑看着姬姮,“您这身香,像不像武器?”
美艳的女人,浑身带香,有着尤物的体征,却能徒手刺杀皇帝,姬姮的母妃生长在黎国皇室,怎么可能会是真正的尤物,她更像是那尾鱼,掩盖了自己贪婪的本性,妄图吞并所有。
所以香气绝不是所谓的天生,姬姮能有香,也不过是丽妃用某种手段生成,她希望姬姮能继承她的王位,能带着她的遗愿将大魏吞噬。
只是可怜,姬姮被皇帝养的太过愚钝,猛兽的爪牙被磨断了,她成了只家养的宠物,即便还时常冲陆韶露出凶狠。
光能招人疼了,没什么伤人的本事。
姬姮当即拍桌子,“本宫不信这香是天生的!你若不老实说出来,本宫就斩了你!”
第70章 (二更) 厂督……
蛇婆趴地上不动, 呆滞许久才呐呐说,“小主子如今长大,便忘记主上是怎么死的吗?”
姬姮一下站起来, 陆韶示意王欢退下,屋门关上, 姬姮才发火道,“她怎么死的!她到死都在骗本宫!你们这些人, 没一个跟本宫说实话,你们都把本宫当傻子耍,本宫不信你们说的, 本宫也不会给你们复国!你们做梦!”
她眼圈都红了, 眼泪在打转, 愣是不落。
蛇婆半张唇, 泪留了满面, 想拉她,她朝后退,一个不小心踉跄着叫陆韶抱起来坐到腿上, 蛇婆就看着她被太监环住, 她坐在太监怀里都不知挣扎,显然已经习惯了。
这是黎国最后的皇女,血统高贵, 生来就受万众瞩目,可是她叫太监豢养了起来, 已经失去黎国皇族的血性。
她被养废了。
蛇婆一脸颓唐,到底坐在地上哈哈笑出声,“我黎国当真救不回来了。”
只这句话一放,她就掉头往墙上撞。
姬姮霎时一惊, 陆韶抓来两颗蜜饯伸指一弹,正好砸在蛇婆两条腿上,蛇婆疼得跪地上,没能死成。
陆韶啧啧两声,“这招就得了,丽妃娘娘都用过了,你就省着用吧,殿下又不是三岁孩子,还能次次叫你们给牵着鼻子走?赶紧把事儿摆明了说。”
“殿下身上的香,确实是主上做的手脚,”蛇婆喃喃说,语调里有无尽悲伤,“黎国女人当政,在各朝各国都没有过这样的例子,女人做皇帝很艰难,其他邻国觉得我们好欺负,三不五时就来侵扰,便是黎国内部,也时常有男人起义,想要颠覆当朝,先代的主上们想了许多办法,最终她们决定效仿大魏,大魏有天子,她们也能造出天女。”
君权神授,体生异香也是上天择主,黎国的皇室公主都要为这些先辈撒的谎隐瞒,然后继续将谎言传递给下一代。
“凝香丸是能造香,但是它造出的香无法持久,需要往里加一味肉苁蓉,且要让皇女们自小服用,一直吃到七八岁,那香就能永久保持,但它有一个无法规避的害处,”蛇婆凝视着姬姮,将话掐断。
害处她们都清楚是什么,好男人,所以黎国皇女可以养男宠,丽妃被皇帝变相软禁时,也要有胡苏在身边,她们克制不了这种体质,能做的就是把男人变为玩物,供她们发泄。
姬姮脊背僵直,“你们不可能自己害自己,定有解药。”
蛇婆笑,“您真是傻的可爱,为什么要有解药?”
皇女们有这样的身体,女帝才可以安插人在她们四周,还能监视她们,这能算毒吗?纵情声色而已,谁不想呢?
姬姮气力泄尽,她没得救了,没人能救她。
陆韶冲外头叫了一声王欢,王欢连忙跑进来,“总督请吩咐。”
陆韶道,“把她暂时收押起来,吃的喝的好生供着,别叫她死了。”
王欢挠挠头,“这还留着?”
他大老远跑去逮这个老妖婆,在山林里追着她跑了好几里地,差点还跟丢了,好不容易抓回来,原以为审完了就行刑,结果还得供着,遭罪。
“当然留着,这可是咱家的客人,要好好儿的招待,最好让她乐不思蜀,”陆韶一团和气道。
王欢撅着嘴说好,把人拖出了门。
屋里清净了,陆韶一手掌住姬姮的后脑勺,瞧她愣怔,低声说,“殿下总这般信着她们,她说没解药便没解药,就不许臣给您找大夫看?”
姬姮轻眨眼,倏地趴陆韶肩上没再动。
她难得温驯,陆韶心口发软,拍着她的背道,“臣送殿下回公主府。”
姬姮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处,呢喃出声,“一个月能找到吗?”
陆韶失笑,“臣尽力。”
哪儿那么快的,她厌恶这身子,那些皇女必定也不愿承受这种屈辱,她们肯定比她更早去寻药,连她们都没能找到解药,陆韶再有能耐,也不会有多快。
她得等。
姬姮张口打了哈欠,倦态毕露,她抱着陆韶的脖子,哑哑道,“本宫要歇息。”
陆韶在她唇上吻了吻,搂着人回床睡去。
——
这日傍晚,皇帝下发圣旨,着人抄了英国公满门,并为韩秀洗去冤屈,敕封忠烈侯。
举朝激荡,英国公一派早有人听见风声,都自觉装死,竟无一人给英国公求情,向徳党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英国公死不死他们不在乎,横竖朝堂只有他们一派了,这对他们来讲,是有利的。
这头陆韶也接管了御马监,他一时风头无俩,前朝甚至有不少朝官来巴结,他逢人便笑,跟谁都说上两句话,那些人都没见识过他的狠毒,只在传闻中听过他的厉害,等真见到他的面,发觉这般年轻和善,就都放松了。
陆韶处理了御马监的相关事后,便叫王欢把京营的那些缇骑全部带进御马监来。
缇骑们被捆在一团,坐在衙门的明示堂前,陆韶就坐在台阶上,他身后的房屋有许多小太监进出,都拿着扫帚和水桶在打扫。
陆韶就抬着帕子挥挥周围,颇嫌弃道,“这一院子的下作味,闻得咱家作呕。”
那些缇骑都惶惶难安,他们给刘乾办差,原就是和陆韶作对,现今陆韶成了御马监掌印,这后头就是处置他们。
都只能等着死。
王欢捧着热茶极狗腿的端到陆韶面前,“掌印喝茶。”
陆韶没接茶,冷了脸,“别叫咱家掌印,晦气。”
王欢嘿嘿笑两声,“还请您指示。”
陆韶慢悠悠的弯起嘴角,目光自他飘向那群缇骑,扬声说,“叫咱家厂督,西厂厂督。”
地上的缇骑皆大惊,他们尽数直属西厂,陆韶成了他们的顶头主子,是生是死全凭他一句话,想逃都逃不了。
“请厂督用茶,”王欢弯下腰,恭敬的将茶递到他手边。
陆韶嗯一声,接过茶咂一口,眼儿乜下头,问缇骑们,“现在你们的主子是咱家了,你们没点表示?”
地上那几十缇骑都有些呆,他们在京营里被陆韶用了各种刑罚,个个都忍着疼没出卖刘乾,因为他们在进西厂前,就被提前训导过。
只忠于厂督。
如今这厂督换了人,从刘乾换成陆韶,两人是死对头,缇骑为着刘乾也干过伤害陆韶的勾当,这些人心里都清楚,陆韶不可能这么宽宏大量。
陆韶又抿了两口茶,不咸不淡道,“咱家好说话,向前你们帮衬着刘乾专坑咱家,咱家不计较,但是你们差点杀了咱家的干爹,这事儿咱家没法原谅,咱家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举朝大臣犯过什么事儿都报给咱家,咱家就既往不咎,刘乾怎么待你们的,咱家也照样待你们。”
地上缇骑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应声。
陆韶邪邪勾起唇,“怎么?咱家好话说尽,你们还在磨叽,是要咱家对你们动狠招,你们才肯张口?”
那些缇骑早领略过他阴狠的手段,家人还都在他手上,已经被拿捏住了,他们便是想不说,也不能不顾家人死活。
其中一个缇骑开口道,“卑职等愿尽职,只求厂督能放过卑职等家属。”
这意思明了,他们愿意说出朝臣私下干过什么勾当,但他们也不想让家人随时遭受性命威胁。
陆韶点点头,先对王欢道,“给他们一人发一本册子。”
王欢便招呼随身的两个小太监,拿来册子分发给缇骑,还贴心的送上笔墨,王欢就在一旁数落这些人,“你们也看不出来厂督待你们有多好,你们帮着刘乾害厂督,厂督虽说给你们用了刑,可后头你们交代了,厂督也找了大夫给你们看伤,哪有主子这样宽容大度,若是换作刘乾,你们早烂在地里。”
那些缇骑都听得懂好话,他们在京营里受过刑,也看过大夫,陆韶确实没想他们死,西厂缇骑有八千人,他们在这八千人里属最顶尖,缉拿、探查、审讯,他们样样精通,刘乾当初拿他们当心腹,便是因为他们能帮刘乾做任何事情。
陆韶需要他们,所以他们不会死。
这么一想,几十人都松一口气,纵然做过刘乾的心腹,也曾为刘乾卖过命,但他们已经出卖了刘乾,好死不如赖活,既然新主子能给他们活着的机会,他们自然要把握住。
他们便都拿着笔唰唰往册子上记录那些大臣曾做过的恶事。
陆韶惬意的翘着二郎腿,笑看着这些人奋笔疾书,只等他们把脑子里那点货都掏完了,他才抖擞一身懒怠,坐直身板道,“收上来让咱家看看。”
小太监们将册子收齐,王欢抱手上捧给陆韶,陆韶一本本的翻看,耐心查看册子上的人名,这些缇骑各司其职,监视朝官也是划分好区属,册子里记得不算多,但都是些朝中重臣,那些官阶低等的都不在其中。
还有八千缇骑呢,小官儿有他们够用,往后想要精锐,他也能在这些人里提炼出来。
这些人,就不要了吧。
“来呀,把这些背主的杂碎,都给咱家送去绞杀了。”
第71章 (一更) 你扶皇弟登基,本宫……
那些缇骑霎时恍然大悟, 他哪里真想用他们,分明是看他们没把话吐清,所以夹棒带糖让他们以为, 他很惜才,只要他们跟过去断干净,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他们还能如往常一样在西厂当差。
可他们忘了, 陆韶自己就是背主上位,他最清楚背主有一次就有二次,与其留着这些祸害, 不若全部杀掉。
以绝后患。
王欢叫人把这些缇骑拉走, 他们人人落败不堪, 再挣扎怒骂也无济于事, 这死打从他们落入陆韶之手就注定了。
陆韶瞅准那册子, 自里头挑出左都御史李明启,边看边惊叹,“这玩的够花, 年轻姑娘都不够他塞牙缝了, 敢情还玩儿孩子,这老畜生在朝堂上颇正气凛然,天天逮着陛下怼, 谁能想到,私底下也不是什么好鸟。”
王欢搓两把手, 笑嘻嘻道,“厂督要如何?”
陆韶把册子递给他,吩咐道,“去西厂调几十缇骑, 晚上到五柳斋搜人,只抓李明启,最好人赃并获。”
——
都快一月末了,渐入春,天气还是冷的,陆韶带着新找的大夫进了后院。
屋里的围帐放下,点着檀香,瞧不见帐中人生的什么模样,陆韶坐到床畔,探入围帐内握出来一小截皓腕,冲大夫道,“你给咱家的夫人瞧瞧,她近来骨子颓软,是染了什么毛病?”
那大夫取来布巾盖住她的腕子,两手搭着脉搏,半晌松掉,摇头笑道,“您夫人没病啊。”
陆韶沉下来脸,朝外唤一声,便有小厮进门里带着大夫出屋。
陆韶掀起来围帐,只见姬姮侧卧在床边,神色淡漠,他轻手摸她脸道,“殿下别气馁,这个不成还有别的,臣只听人说他专治怪病,估摸着也是名头大,实际上没什么本事。”
姬姮拍掉他的手指,坐起来道,“你现在只手控着兵权,那十人也送去了边塞,你何时提携她们?”
陆韶略无奈,“您可真急,臣得一样儿一样儿来,总不能囫囵全堆上来,引得人怀疑,到时候陛下发觉不对,指定一刀切,您的大梦就碎了。”
姬姮抬眼注视他,他穿的赤色蟒袍,腰间系鸾带,足登玄金皂靴,和以往相比更气派,她缓慢将手搭在他胸口的蟒纹上,那条蟒生出了爪,尖锐锋利,不仔细看,会误以为是龙,她的手好似被蟒爪握住,她突的手一缩,冷声说,“已经过了一月。”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一个小小的风寒到现在还反反复复,三不五时的喝着药,她担心父皇的身体,但也怕他哪天真的倒下,她什么都没有,到那时她就真的只能依靠陆韶。
她不想被一个太监困住。
陆韶微笑,“春闱就要到了,臣琢磨着是个好时机,趁着举朝都盯着科考,到时放出风声,咱们葫芦巷出了个女神童,想必会叫陛下惊讶。”
姬姮眸子稍定,重新把手搭回他的肩膀,仰头朝他弯了弯眉,“本宫暂且信你一次。”
陆韶眼神直愣,手探过来包住她的腰身,矮下头含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