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要是有不顺的地方,他会觉得自己难以忍受。
“不会的。”男人说得缓慢又笃定,“姑娘不想的,就永远不会。”
阿瑶抿唇,挺直的脊背一下就放松了,她抿着唇歪头看着李淮修,眼神与当年的小阿瑶重合了,她心里像是叫人抚走了所有的忧虑。
李淮修说每一句话她都信。
“那天我走在廊下,心里是很害怕的。”阿瑶向来觉得自己坚强,她不想给李淮修带来任何麻烦,所以就一个人闷在心里。
“我夜里睡得不好,老是想着那天的事情。”阿瑶夜里看着黑暗就觉得惶恐,眼下的黛色越加深厚,她只能看着话本累极了才睡着。
她谁也没说,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很麻烦的人了。
男人的面具叫烛火投出一层阴影,阿瑶说的话他一一记住,阿瑶此刻的神色他也记住了。
李淮修没说什么,他伸手拨开盒子,垂着眸子看着女孩,平静道:“吃吧。”
阿瑶点点头,面颊上又露出了两个小梨涡,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乖得叫人心软。
守在女孩床边,等女孩睡得香甜了,李淮修就骑着马又出了门,他没带面具,眉眼间有些厉色。
这段时间城里风声鹤唳,这陆同和来的很不是时候,李淮修原本不想来见他的。
李淮修带着人,骑着马到城中一座小宅停下的时候,已经快要子时了。
男人面无表情,叫周元去叫门。
周元连忙下去敲了敲门,就有一个佝偻着腰的老管家立即开了门,将几人恭敬地迎了进去。
陆同和拿着一把折扇,笑眯眯地等在堂中,见李淮修进来了,朝他拱拱手,“李公子,有失远迎。”
李淮修从他身侧走过,并未搭理他的装腔作势。
李淮修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一旁立刻有丫鬟上前来奉茶,仪态玲珑,笑颜相待。
男人厌恶有人靠他这样近,抬抬手示意这丫鬟到边上去。
“永州王到底要谈什么,叫你这般费尽心思把我请来?”李淮修的声音很低沉,他进门时收敛了神色,但是细看就能发现眼神并不平和。
陆同和除了那日将阿瑶引到偏僻处外,还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叫李淮修想要收走渝城兵力的事情进展缓慢。李淮修原本准备叫陆同和兜个圈子吃个大亏,今天就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
阿瑶受到的惊惶,这人也该感同身受地体会到。
李淮修态度冷淡,陆同和也不当回事,扇扇折扇,自己也坐到了一旁,“李公子喜欢开门见山,我也不饶弯子了。”
陆同和压低了声音,“我父亲想同殿下谈谈永州兵力的事情。”
这句话从口里吐出来以后,堂里就安静极了,李淮修蹙蹙眉,这才开始正眼看他。
堂上的门被紧闭,无人知道里面说了些什么话。
天边天色放亮,李淮修才带着人从小堂里出来,男人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
李淮修提着剑,鲜红的血顺着剑尖往下滴,大步地往府外走去。
一旁的周元几人屏气凝神跟着他,眼神难掩惊惧。
待李淮修走后,堂里的陆同和才敢叫人去给自己请大夫,他痛得龇牙咧嘴,腹部破了个大洞,血流的湿了半件衣裳,血腥气散到整个厅堂。
大夫来给他包扎,陆同和痛得喘不过气了,面上惯常的笑意也撑不起来了,他想起李淮修看他的眼神就忍不住发颤。
陆同和深切地体会到,这人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
京城里,冯府的一封信阀寄往了徐州。
送信的人不敢耽误,只要小半月就快马加鞭到了徐州。
而徐州如今的局势越发微妙,元帝在这停留了快一个多月,过得是声色犬马,乐不思蜀。
可苦了跟着来的世家贵族们,蜗居在此地,要什么缺什么,还要叫当地的豪绅暗暗排斥。
王氏最近心神不宁,更是懒于交际,寻常交好的贵妇人要叫她一齐宴会,她也纷纷找由头推脱了。
这日下午,王氏又收到了京城来的信件,她连忙拆开,一字一句地读。
这信是冯清雅写得,自从那日冯璟喻审问了她一番以后,冯清雅暗地里就有些排斥冯璟喻,觉得他更向着阿瑶,不想再同他和以往一样亲近,于是常常给王氏写信,好叫她能继续疼爱自己。
信里写得都是冯清雅平日里的生活琐事,她最近同许宣就差出双入对了,这个少年家世好会来事,叫冯清雅也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那些原本瞧不上她的小娘子,见她与许宣关系不一般,似乎还与镇南王世子有些关系,一个个嫉妒得说酸话,还怕得罪了许宣与镇南王府,处处都要捧着她。
冯清雅现在是逢春的少女,信件里也不免透出来一些,只是王氏急着找关于阿瑶的只言片语,因此并未发现她有何处不同,不然定是要狠狠地阻止她。只是王氏看来看去,冯清雅也只是在信件的末尾提了一句,说阿瑶很好,叫王氏不要担心。
就这么一句好,叫王氏看得心中忧虑,她如何能不担心。阿瑶怎么不自己同她写信呢?也不知有没有受伤,为何就停在京城了,到徐州来叫她看一眼也是好的啊。
王氏想得眼眶发红,非常非常地想要见一见阿瑶。迷迷糊糊见冯清雅在信尾提了一句,说是她的父亲冯二爷仿佛给她留了个什么玉佩之类的物件,想问问王氏放在哪了。
王氏皱着眉想,当年二爷死得突然,似乎确实有这么个物件留下来了,好似和军中有什么关系。
·
樊氏祖宅里,沈意行跪在佛堂前,一根小臂粗的木棍狠狠地打在他身后。
樊氏族长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今年已经要七十岁了,他依旧身板挺直精神矍铄,手上的力气比那些年轻人还大。
十几棍子下去,沈意行已经面色发白,背后沁出血色,依旧直直地挺着脊梁。
樊族长把木棍扔在一旁,“你下定决心了?”
沈意行这般模样也不见狼狈,他天生一张好皮像,垂着眼睛像是悲天悯人的神佛。
“我必须这样。”男人面上不见痛苦的神色,他冷静地想着,这确实是他该承受的。
樊族长冷笑一声,眼中倒是闪过一丝赞赏。他沈焦永是个懦夫,儿子倒是有他们樊家的血性。
“你带了兵就走?”樊族长叫人扶他起来。
沈意行勉强笑了笑,神色却是冰冷的,“不能等了。”
他已经不能忍受了。
沈意行只在樊家带了一日,连夜带着数万铁骑出了金州,直指京城。
第38章 悄悄 阿瑶开始悄悄地想念李淮修
李淮修守在塌边, 一旁燃着昏暗的灯火,他垂着眸看着女孩,“你睡。”
阿瑶能看见男人的眼睛, 黑沉静谧地看着她, 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点点头, 脸颊埋在枕上, 静静地望着李淮修,长长的睫毛慢慢垂下去, 没一会就睡得酣甜。
阿瑶不知道李淮修有没有离开过,但是第二天阿瑶醒来时, 晨光撒进内室,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塌边, 手里把玩着她随手编的一个络子。
“醒了?”李淮修的声音有点哑。
阿瑶懒洋洋地窝在被窝里, 只露出一双弯得像月牙的眼睛, 亮晶晶地看着男人,“大当家的。”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李淮修嗯了一声, 把络子放在她枕边,垂眸看她,“饿吗?”
女孩点点头,脸颊睡得酡红, 她看着男人, 下意识有些爱娇道:“在我院子里用膳好不好?”
李淮修自然没有不应她的,男人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叫人搬个桌椅摆在院子里。等阿瑶洗漱好以后,两人就在院子里用早膳。
阿瑶穿了件白色襦裙, 上身是一件合身的长袖对襟衫,衬得女孩格外娇俏秀美。
今天备的都是些小菜,阿瑶喝着粥,时不时看一眼李淮修。
“大当家的今天要出门吗?”
李淮修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道:“今天不出去。”
阿瑶眼神一亮,湿润润地望着男人,觉得该是可以同他呆一整天了。
女孩高兴,吃饭都快了许多,雪白的面颊上也多了丝血色。
李淮修抬眼看她一会,声音有些低沉,“昨天睡得好吗?”
阿瑶点点头,她很容易就睡着了,夜里也不曾惊醒。
“睡得很好。”因为大当家的在。
“等会有大夫上门。”李淮修看着她的神色,“让他看看。”
不让大夫检查一下,李淮修很难放心,他怕女孩抵触。
阿瑶并不抵触,她其实觉得自己只是有些吓着了,李淮修守在塌边时,她觉得安心,自然就睡得很好。
用完膳后大夫就上门了,是个留着长长白须的老大夫,慈眉善目很是和蔼。
老大夫给阿瑶把完脉以后,沉吟一会,说阿瑶有些思虑过重,有些受惊,好生将养,吃些安神的药物就好了。
让人送走老大夫,李淮修就叫阿瑶回房间里去,“去歇息。”
男人眼神停在女孩脸上,声音淡淡的。
阿瑶看着他,有些舍不得,她悄悄用手指缠着衣带,仰头看他,“大当家的今天要做什么呢?”
阿瑶今天没有事情做,很想陪着李淮修。
女孩的表情太明显了,男人很浅地笑了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再来看你练字。”
原来不是要走,阿瑶有些面热,点点头,小跑着进了内室。
她进去了又跑出来,在门边露出半个绯红的面颊,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李淮修,期期艾艾道:“你快些。”
李淮修下意识嗯了一声,见她进去了才起身离开。
阿瑶进了内室,柳嬷嬷在给她收拾衣柜,阿瑶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左右看看自己,有些苦恼道:“嬷嬷,这件衣裳是不是有些暗,叫我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女孩乌发雪肤,生得精致秀气,叫这裙子掐出一个一手可掌的小腰,扎着清爽的发髻,漂亮极了,实在不能说不好看。
柳嬷嬷无奈,“姑娘好看极了,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阿瑶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窈窕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没一会就有人将那小桌椅搬了一套到阿瑶的房间里,文房四宝也一并送来。
阿瑶叫人把这桌椅摆到窗边,看着外头婆娑的树影,心不在焉地练起字来。
“你这是要画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在身后,李淮修抬手拨了拨她的发髻,力道很轻柔,饶有兴趣地看着桌上。
阿瑶这才发现自己走神时,竟然将墨水都点在了宣纸上。
李淮修随手勾来一张椅子,坐在阿瑶身旁,有些好笑道:“怎么像个小孩,要叫人守着做功课?”
李戾有时也会这样,但李淮修并不耐烦管束他,更不用说这样守着练字。
阿瑶把纸扔到一旁,有些面热,她不敢看一旁的李淮修,只觉得自己被男人的身影笼罩了,女孩垂着头,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地开始写下一张。
早上的气温并不高,阿瑶穿得衣裳也单薄,所以并不觉得热。
柳嬷嬷不用给她打扇,就去前院忙别的事情了,屋子里只有卷碧,这会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里。
李淮修拿着本书,翻了两页,抬眼就见阿瑶几乎是趴在桌上了。
这怕不是要把眼睛写坏,李淮修用书抵住她的脊背,低声道:“坐好。”
阿瑶就坐好,一笔一划地描着大字,只觉得自己背后一片都像叫小鸟轻轻啄过,一下就麻木了,女孩耳尖悄悄地红了。
没写一会,就有下人端着药来了。
李淮修放下手里的书叫她喝药,“喝了吃蜜饯。”
被李淮修看着,阿瑶就觉得自己该省事些,捧着碗一口就喝完了,苦得她小脸皱成了一团。
见她抿着唇喝完了,李淮修就喂她一颗蜜饯,静静地看着她咽下去,轻声夸她,“真乖。”
阿瑶低着头,不叫自己滚烫的脸颊被他瞧见。
李淮修真的实打实地陪了阿瑶一整天,阿瑶打络子,李淮修都拿着书陪着她。
到了夜间,阿瑶洗漱好了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她的面颊被烛光照得发亮,女孩湿漉漉地望着他,小声道:“大当家的,你累不累?”
李淮修昨天夜里应该就没怎么睡觉,今天还这样陪了她一整天。
李淮修按按她的被角,轻声否认了。
一旁还燃着烛火,男人高大又俊朗,他用手背轻轻抚了一下阿瑶的眼睛,“睡吧。”
阿瑶点点头,长长的睫毛覆在脸颊上,安心地睡去了。
·
第二天,袁文琪带着几个新鲜玩意上门了。
几只高傲漂亮的波斯猫,下人解了笼子,它们就迈着优雅的步伐在阿瑶的院子里闲逛。
“好看吧?”袁文琪得意洋洋,“从别的地方搞来的,摸着可舒服了。”
阿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心里也觉得可爱,更多的是想到了不知道现在在哪的赵书研,她也爱养小猫,想必会与袁文琪很有话题。
“我看看就好。”阿瑶对于这些毛茸茸的小玩意有些叶公好龙,这样看着还好,真的叫她抱抱摸摸,她是不太敢的。
袁文琪也看出来她害怕,并不强求她去摸。
“我今个来,是给你送请帖的。”袁文琪拿出一张染着香味的请柬,交到阿瑶手中。
“我三日后办及笄礼,你定要赏光。”袁文琪提到这就有些羞涩。
阿瑶收起请帖,很是惊讶,“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袁文琪叹了口气,“我家里人已经私下订好了,要把我嫁给曹文吉,自然要紧着办及笄礼了。”
袁文琪一向是个开朗活泼的小娘子,可提起曹文吉时总是会很低落。
“你喜欢他吗?”阿瑶问的小心翼翼。
袁文琪左右看看,悄悄凑到阿瑶耳边,“我才不喜欢,我先前还见他去逛那种地方。”